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石库门前,陈瑾攥着那张泛黄的纸条,手心全是汗。
门开了,西装笔挺的男人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警惕。
"你找谁?"
"徐芝。"
"什么事?"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屋里传来,清脆却陌生。
"王浩,谁啊?"
那声音让陈瑾浑身一震。
十年了,他认得出来。
徐芝从门后走出,穿着灰色套裙,气质与当年判若两人。
目光对上的瞬间,她整个人僵住了。
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你……"
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下文。
那个叫王浩的男人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把她护在身后。
"徐小姐认识这个人?"
空气凝固了。
门里,她光鲜亮丽,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
门外,他衣衫褴褛,像个卑微的乞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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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973年的夏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红星农场的高音喇叭从早到晚播着革命歌曲,声音刺耳,却没人敢抱怨。
会计室在办公楼的二层,窗户正对着田地。
陈瑾,二十二岁,是这里的会计。
他不是知青,是本地职工,这让他和那些从城市来的年轻人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会计室里永远是一股霉味,混着纸张和墨水的气息。
账本摞得老高,每一页都关系着工分,关系着每个人的命。
工分就是粮食,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算错一笔,就是要命的事。
陈瑾的父亲以前是小学老师,受人尊敬。
运动一来,一句无心之言,就被打成右派。
抑郁了三年,人就没了。
这事在陈瑾心里扎了根,让他对不公这两个字,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他不多话,也不惹事,把账本算得清清楚楚,这是他在这混乱年代里唯一的自保方式。
透过窗户,能看见田里劳作的人。
烈日下,锄头起落,汗水往下淌。
有人偷懒,有人拼命,陈瑾都看在眼里。
可是他不说话,只是记账。
八月初,新一批知青分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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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年轻人,大包小包,站在场部大院里,脸上写满了茫然。
场长讲话,说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要扎根农村一辈子。
知青们低着头,有人偷偷擦眼泪。
陈瑾站在会计室窗口,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人群里,有个女孩特别安静。
瘦瘦小小的,头发扎成两条辫子,脸色苍白。
别人都三五成群地说话,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角落,抱着包袱,一言不发。
后来陈瑾才知道,她叫徐芝,十九岁。
档案上写着三个字:资本家。
这三个字,比烙印还狠。
分配工作的时候,场长瞥了一眼她的档案,冷笑一声。
"资本家小姐?那就去挖排碱渠吧。"
排碱渠是最苦最累的活,在盐碱地里挖沟,一天下来,手上全是血泡。
男知青都受不了,更别说一个瘦弱的女孩。
徐芝什么也没说,接过锄头,跟着队伍走了。
背影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场长的侄子赵东升,是个混混,在农场横行霸道。
他专门盯着徐芝,三天两头找麻烦。
克扣工具,故意刁难,嘴里还不干不净。
"资本家的小姐,来体验生活啊?"
"你爹剥削工人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徐芝从不回嘴,只是低头干活。
瘦弱的身体里,藏着一股让人意外的韧劲。
陈瑾坐在会计室里,把这些看在眼里。
他没有立刻做什么,只是默默记下。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女孩,会在他生命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02
食堂的饭,是农场最大的江湖。
谁跟打饭师傅关系好,碗里就多两块肉。
谁得罪了人,就只能喝菜汤。
徐芝每次都是最后一个。
排队的时候,有人故意推她,她也不吭声。
轮到她时,打饭师傅手一抖,勺子里的肥肉全抖掉了,只给她舀了一勺清汤。
赵东升在旁边起哄。
"资本家小姐喝汤就够了!"
"对对对,以前吃得太好,现在该受受罪!"
一群人跟着笑。
徐芝端着碗,走到最远的角落,坐下,一口一口喝完。
脸上没有表情,眼睛盯着碗底,像在看什么珍贵的东西。
陈瑾坐在另一边,看着这一幕,筷子在手里停了很久。
那天晚上,他经过知青宿舍,把自己饭盒里的一个馒头,放在了她回去必经的窗台上。
没留字,也没说话。
第二天,馒头不见了。
窗台上多了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
陈瑾把手帕揣进兜里,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九月的一场暴雨,来得又急又猛。
所有人都往宿舍跑,场里晾晒的草药没人管。
陈瑾躲在屋檐下,看见徐芝冲进雨里,拼命往回收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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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好不容易领到的轻快活,弄丢了要扣工分。
雨大得像瓢泼,她的衣服很快湿透,贴在身上,瘦得只剩骨头。
等她把草药收完,整个人冷得发抖,嘴唇都发紫了。
陈瑾看着她抱着草药往回走,单薄的身影在雨幕里摇摇晃晃。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深夜加班算账是常事。
回家的路上,陈瑾总会路过知青宿舍。
大部分窗户都黑着,只有徐芝的窗口,还透出一丝微弱的煤油灯光。
他鬼使神差地走近,透过窗缝往里看。
她坐在床边,就着豆大的灯光,看一本封面都磨破了的《红楼梦》。
脸上没有白天的麻木和隐忍,只有一种专注和宁静。
那一刻,陈瑾看到了她不屈的灵魂。
这个女孩,身体可以被压垮,但精神永远不会。
他站在窗外看了很久,直到灯灭了,才转身离开。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样的人,不该被欺负。
可是他什么也没做。
只是一个会计,能做什么呢?
直到那个秋天,他才明白,有些事,不做会后悔一辈子。
03
秋收结束,是算总账的时候。
全年的工分要核算清楚,关系到每个人过冬的口粮配给。
这是农场最重要的事,没有之一。
陈瑾坐在会计室里,一笔一笔核对着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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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分册摊了一桌子,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这些数字,就是命。
徐芝的工分册递上来的时候,陈瑾愣住了。
数字低得离谱,低到侮辱性。
按照这个工分,她分到的口粮,连半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陈瑾把账本翻了一遍又一遍,发现了问题。
秋收最关键的时候,徐芝病倒了。
高烧四十度,还坚持下地,结果只干了半天就晕倒在田里。
赵东升抓住这个机会,在场会上大肆批判。
"资产阶级小姐的脆弱性!"
"怠工!"
然后授意记分员,把她的工分大笔删减。
陈瑾盯着那个数字,手开始发抖。
这不是不公,这是在杀人。
那天晚上,他一夜没睡。
躺在床上,眼前全是徐芝的身影。
暴雨中抢收草药,煤油灯下读书,食堂里端着清汤默默吃饭。
还有陈瑾父亲含冤而死的画面。
帮,还是不帮?
帮了,一旦败露,陈瑾这辈子就完了。
不帮,他的良心会痛一辈子。
天快亮的时候,陈瑾下了决心。
他起床,走进空无一人的会计室,锁上门。
借着微弱的晨光,他拿出账本,开始动手。
陈瑾没有凭空捏造,那样太容易被发现。
他用的是平账的手法,把赵东升和其他几个欺负徐芝的人虚报的工分,不动声色地调整到了徐芝的名下。
整个过程,陈瑾手心全是汗,心跳如鼓。
每改一个数字,都像在走钢丝。
做完这一切,他把账本放回原处。
手在抖,腿也在抖。
可是心里反而平静了。
有些事,做了就不后悔。
几天后,农场公布了全年的工分和口粮分配。
场长拿着名单念,念到徐芝的名字时,停顿了一下。
"徐芝,工分……"
那个数字念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足够她安稳过冬,甚至还有富余。
赵东升跳起来。
"不可能!她怎么会有这么多工分?"
"肯定算错了!"
场长皱眉,让陈瑾拿账本来。
陈瑾强压着紧张,把账本递过去。
场长翻了半天,看不出破绽。
陈瑾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对徐芝同志的部分病休期间的劳动成果进行了重新核算和补偿。"
"账目清楚,没有问题。"
场长盯着陈瑾看了很久。
陈瑾强迫自己镇定,眼睛直视着他。
最后,场长把账本合上。
"没问题就行。"
赵东升还想说什么,被场长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陈瑾知道,赵东升不会善罢甘休。
他也不在乎了。
04
徐芝领口粮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捧着那袋沉甸甸的粮食,站在原地,眼睛红了。
人群散去,她穿过空荡荡的场院,远远地看向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陈瑾。
陈瑾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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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眼神的交汇中。
她什么也没说,深深地看了陈瑾一眼,然后低头走了。
背影比以前挺拔了一些。
从那以后,徐芝从不公开接近陈瑾。
她知道,任何接触都会给他带来麻烦。
可是陈瑾总能发现一些细微的变化。
晾在屋外的旧外套,破掉的袖口被人用细密的针脚缝好了。
会计室的窗台上,偶尔会多出两个野果,是山里才有的品种。
有一次陈瑾着凉咳嗽,第二天门缝里就被塞进了一包草药。
这些无声的举动,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赵东升没有放过陈瑾。
他在场里到处造谣,说陈瑾和徐芝有不正当关系。
说陈瑾收了好处,才给她改工分。
流言蜚语像刀子,割在身上。
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有人当面质问陈瑾。
陈瑾一概不理,只是埋头算账。
场长找陈瑾谈过一次话。
"小陈,你要注意影响。"
"徐芝的成分不好,你离她远点。"
陈瑾点头,说知道了。
可是心里清楚,有些事,不是能用成分来衡量的。
冬天的时候,农场来了工作组,要清查账目。
赵东升抓住机会,告了陈瑾一状。
说陈瑾徇私舞弊,篡改工分。
工作组的人把陈瑾叫去问话。
陈瑾把所有账本摊开,一笔一笔给他们看。
工分的调整,都有依据,都有记录。
工作组的人查了三天,没查出问题。
最后,组长拍了拍陈瑾的肩膀。
"小陈,你的账做得很干净。"
"继续保持。"
赵东升灰溜溜地走了,再也不敢找陈瑾麻烦。
可是陈瑾知道,这件事在场里已经传开了。
他和徐芝,被绑在了一起。
05
1975年的春天,政策松动了。
第一批知青开始返城,农场沸腾了。
有人哭,有人笑,所有人都在打听自己能不能走。
徐芝不在名单上。
她父亲的问题还没平反,她走不了。
陈瑾看着她站在公示栏前,盯着那张名单看了很久。
脸上没有表情,转身默默走了。
陈瑾心里替她难过。
可是一个月后,奇迹发生了。
徐芝拿到了返城名额。
听说是远方亲戚走了门路,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
农场又沸腾了一次。
离开那天,场里乱成一团。
卡车停在大院里,知青们搬着行李,哭声笑声响成一片。
陈瑾没有去送。
他站在会计室的窗后,远远地看着。
为她高兴,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这一走,也许就是永别了。
卡车发动了,浓烟滚滚。
知青们挥着手,喊着再见。
就在这时,徐芝突然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逆着人流,径直向会计室跑来。
陈瑾愣住了。
门被推开,徐芝站在门口,气喘吁吁。
她走到陈瑾面前,把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用力塞进他手里。
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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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陈瑾的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
"陈瑾。"
"如果你这辈子有任何过不去的坎。"
"就来上海这个地址找我。"
"一定。"
"你一定要来。"
说完,她转身就跑。
陈瑾想叫住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跳上卡车,卡车开走了,扬起漫天尘土。
陈瑾摊开那张纸条。
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个上海的地址。
没有姓名,没有多余的话。
这张薄薄的纸,承载着一个女孩最重的承诺。
陈瑾把纸条小心地叠好,放进口袋。
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感激,不舍,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可是他知道,这个地址,他可能永远不会去。
06
几年过去,时代变了。
运动结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
陈瑾离开了农场,在镇上的国营工厂当会计。
生活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那张地址被他夹在一本书里,渐渐变成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记忆。
偶尔想起,也只是叹口气。
她应该过得很好吧。
上海那么大,她肯定早就有了新生活。
陈瑾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母亲是陈瑾唯一的牵挂。
父亲走得早,这些年都是她一个人把陈瑾拉扯大。
陈瑾每个月把工资交给她,想让她过得舒坦些。
1983年的冬天,晴天霹雳。
母亲被查出患有严重的心脏病。
镇医院看不了,县医院也束手无策。
医生说,唯一的希望,是去上海的大医院做手术。
可是费用高得吓人,风险也大。
陈瑾花光了所有积蓄。
卖掉了家里唯一值钱的老房子。
跟所有亲戚朋友借了一圈钱。
筹到的钱,对于天价的手术费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
陈瑾跪在病床前,看着母亲日渐衰弱的脸。
第一次感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她睁开眼,看着陈瑾。
"瑾儿,别难过。"
"人总是要走的。"
"妈这辈子,值了。"
陈瑾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
一个深夜,陈瑾在整理旧物。
那本夹着地址的书掉了下来。
泛黄的纸条飘落在地。
陈瑾捡起来,看着那个熟悉的地址。
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陈瑾揣着那张纸条和所有借来的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浑浊。
他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心里既忐忑又羞愧。
十年了,陈瑾凭什么去找她?
凭什么觉得她还会记得他?
可是他别无选择。
火车哐当了两天一夜,终于抵达上海。
这座城市的繁华、喧嚣和压迫感,让来自小镇的陈瑾感到无所适从。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行人都走得飞快。
陈瑾像个土包子,站在街头,不知所措。
按照地址,他一路问,一路找。
穿过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弄堂,脚都磨出了泡。
最终,在一个安静的街角,陈瑾找到了那个门牌号。
眼前不是普通的民居,而是一扇厚重的石库门。
黑色的漆门,黄铜的门环。
门楣上还挂着一块崭新的铜牌,刻着几个字:
"振兴实业有限公司筹备处"
陈瑾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里不是家,是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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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不见,她已经和陈瑾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巨大的阶级差异像一堵无形的墙,压得他喘不过气。
陈瑾在门口徘徊了很久。
手心里全是汗,那张纸条被攥得又湿又软。
最终,为了病床上的母亲,他咬着牙,抬手敲响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07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头发梳得油亮。
他上下打量着陈瑾,眼神里满是警惕和一丝轻蔑。
"你找谁?"
"我……我找徐芝。"
陈瑾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你是什么人?"
"和徐小姐有预约吗?"
语气很不客气,带着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审视。
陈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屋里传来。
"王浩,谁啊?"
清脆而干练。
陈瑾浑身一震。
十年了,他认得出来。
一个穿着灰色套裙的女人从门后走出来。
气质与当年在农场时判若两人。
目光对上的瞬间,她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一般,愣住了。
眼神里先是茫然,然后是剧烈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