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若啊,电话里说不清,你下午来我这一趟。”外婆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妈头七刚过,家里还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哀伤气息,我实在没精力应付任何事。
“外婆,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吗?我这边还有一堆妈的东西要整理。”我捏了捏眉心,这几天眼泪都快流干了,整个人像被抽空了骨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叹息:“是关于你舅舅的。之前你妈每月都给他转两千块钱,你看她现在人走了,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你过来,我们当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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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我举着手机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每个月给舅舅两千?我怎么从来没听妈提起过?舅舅陈卫军在县城事业单位上班,舅妈是小学老师,儿子都上大学了,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怎么就需要我妈这个常年病休在家的人接济了?
我看着母亲的黑白遗像,照片上的她笑得温婉,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我从未读懂的愁绪。心里猛地一沉,一个荒唐又冰冷的想法冒了出来。我妈走得突然,心梗,从发病到离世不到半小时。医生说是积劳成疾,常年心情郁结所致。可现在想来,这“郁结”里,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一切,都要从我下午踏进外婆家门的那一刻说起。
我拎着一袋水果走进外婆家时,舅舅陈卫军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正捧着个紫砂壶慢悠悠地喝茶。见我进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我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外婆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切好的西瓜,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思若来了,快坐。你舅舅特地请了半天假过来,就为了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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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水果放在桌上,没坐,就那么站着,目光直直地看着陈卫军:“舅舅,我妈每月给你两千块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卫军这才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说出来的话却像淬了冰:“怎么回事?你妈欠我的!这笔钱,她给了二十年,现在她不在了,这笔债,理应由你这个当女儿的接着还。”
“债?”我气得浑身发抖,“我妈欠你什么债了?你们可是亲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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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见状,赶紧过来拉我的胳膊,一脸的理所当然:“哎呀思若,你别这么大声。你妈心善,帮你舅舅分担一点,这不应该吗?你现在工资高,一个月万把块,拿出两千给你舅舅,又不少你一块肉。你舅舅养个家也不容易。”
我简直要被这套说辞气笑了。舅舅家什么条件我还不清楚?他们在县城有两套房,一辆二十多万的车,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我妈呢,自从我爸前些年工伤去世后,她身体就一直不好,靠着微薄的病休工资和我每月给的五千块生活费过活。她自己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却在背后默默地给弟弟每个月打两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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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给。”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妈已经走了,过去的事我不想追究,但从今往后,这笔钱,我一分都不会出。舅舅,你要是真有困难,跟我说,我能帮的肯定帮。但你要说是‘债’,对不起,我不认。”
“反了你了!”陈卫军猛地一拍茶几,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张思若,你别以为你读了几年书,在城里找了个好工作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这钱你要是不给,我就让你妈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外婆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思若,你不能这么没良心。你妈临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舅舅。你就当是为了了却你妈一桩心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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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看着眼前这两个我最亲的人,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升起。他们根本不在乎我妈刚刚离世的悲痛,他们眼里只有那两千块钱。这已经不是亲情,而是赤裸裸的敲诈和勒索。
“好。”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既然你们非要说这是‘债’,那就拿出证据来。只要有证据证明我妈欠你们钱,别说两千,两万我都给。要是拿不出来,以后就别再提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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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我不再看他们错愕的表情,转身就走。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必须回家,把我妈的遗物翻个底朝天,找到这笔钱背后的真相。
回到我妈生前住的老房子,空气里还残留着她惯用的那股淡淡的肥皂味。我红着眼眶,开始一件一件地整理她的东西。衣柜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大多都洗得发白了。床头柜上,是我爸和她的合影,相框被擦得一尘不染。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在翻到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时,我的动作停住了。这是我爸留下的工具箱,妈一直当宝贝似的收着,钥匙串在她随身带的钥匙扣上。我找到钥匙,颤抖着打开了箱子。里面没有工具,只有一沓厚厚的银行汇款单,和一个用塑料袋包了好几层的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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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张张地翻看那些汇款单,收款人无一例外都是陈卫军,金额全是两千元,从二十年前开始,风雨无阻,一个月都没落下过。我的手开始发抖,心跳得厉害。我翻开那个已经泛黄的日记本,我妈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日记是从二十五年前开始写的。前面都是些家长里短,直到某一页,我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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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这辈子最黑暗的一天。卫军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左腿粉碎性骨折。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他帮我搬那袋水泥,就不会出这种事。医生说,以后可能会落下残疾。我该怎么办?我对不起他,我毁了他一辈子。。。。。。”
我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原来,舅舅的腿伤跟我妈有关。我小时候只知道舅舅腿脚不方便,走路有点跛,大人们都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可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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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往下翻,后面的日记,每一篇都浸透了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卫军的工作没了,脾气也越来越差。桂芬整天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害了他儿子。我没有辩解,因为这都是我应得的。我决定,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从工资里拿出两百块钱给他,算是我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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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金额从两百涨到五百,再到一千,最后变成了两千。我妈的工资根本不够,日记里写着她开始去做各种兼职,给人缝衣服,糊纸盒,什么苦活累活都干。我爸去世后,她更是把所有的抚恤金和赔偿款都存起来,就为了能按时给舅去那笔“补偿款”。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我妈去世前三天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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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军又来要钱了,说外孙要报个什么补习班,两千块不够,让我再加一千。我真的拿不出来了,我跟他说缓缓,他就在家里大吵大闹,说我不把他当人看。我的心好痛,像被刀子剜一样。这二十多年,我像个赎罪的囚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合上日记本,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亲情帮扶,而是一场长达二十年的,以亲情为名的精神凌迟!我妈不是病死的,她是被这份沉重的负罪感,被舅舅和外婆无休止的索取活活压垮的!
我攥紧了日记本,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陈卫军,陈桂芬,你们欠我妈妈的,我要你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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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给外婆打了个电话,语气平静地说:“外婆,钱的事我想通了。我愿意继续给。不过这事儿毕竟不小,我想把小姨也叫过来,大家一起做个见证,立个字据,免得以后说不清楚。”
电话那头的外婆喜出望外,连声说好,还夸我懂事。她哪里知道,我布下的局,才刚刚开始。小姨陈素娟是我妈最小的妹妹,在市里当护士,为人正直,跟我妈关系最好。我知道,她会是这场战役里,我最关键的同盟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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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带着那个木箱子,准时出现在外婆家。舅舅和小姨都已经到了。舅舅脸上挂着得意的笑,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主动送上门的钱包。
“思若,想通了就好。”外婆给我倒了杯水,热情得让我反胃,“一家人嘛,就该互相帮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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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接话,而是把木箱子放在桌上,打开,将那一沓厚厚的汇款单和日记本推到他们面前。
“在立字据之前,我想请舅舅和外婆先看看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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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和外婆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陈卫军一把抓过日记本,快速翻了几页,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
“你……你从哪儿找到这个的?”他声音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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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留下的。”我冷冷地看着他,“舅舅,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因为你当年的腿伤,我妈内疚了半辈子,也用金钱‘补偿’了你二十年。现在,她人已经不在了,这份‘债’是不是也该两清了?”
小姨陈素娟拿起几张汇款单,又翻了翻日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姐……我苦命的姐……”她哽咽着说,“原来这些年,你一个人背着这么大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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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脸色极其难看,她看了一眼心虚的儿子,强撑着说:“就算……就算是因为这个,那也是你妈自愿的!她害了卫军一辈子,赔点钱怎么了?卫军要不是因为腿,现在说不定都是大干部了!两千块钱一个月,便宜她了!”
“是吗?”我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子般刮向陈卫军,“舅舅,当年的事,你真的以为没人知道真相吗?我妈是心善,但她不傻。她不说,不代表你可以永远把她当成提款机,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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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妈在日记里写了,是她让你帮忙搬水泥,你才出的事。可她没写的是,那天,小姨也在场!”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都集中到了小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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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看着陈卫军,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悲愤:“哥,事到如今,你还要骗到什么时候?那天,大姐根本就没让你搬水泥!是你在工地上跟人打赌,说你能从三楼的脚手架上跳下来。大姐拼命拉你,你非不听,还把她推开,结果自己脚滑摔了下去!大姐是为了保全你的面子,才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你呢?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愧疚,拿着她的血汗钱,你还是个人吗?”
这番话像一颗炸雷,在客厅里炸响。
陈卫军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外婆也瘫坐在沙发上,眼神呆滞,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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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将日记本重重地拍在桌上,“这里面,记着你每一笔的索取!记着我妈每一次的退让!你用一个谎言,绑架了她二十五年!陈卫军,你毁掉的不是你自己的前途,你毁掉的是我妈妈的一生!现在,你还想要钱?你配吗?”
“我……”陈卫军张了张嘴,终于在铁证和人证面前崩溃了,他捂着脸,发出了像困兽一样的呜咽声。
我没有丝毫的同情。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从今天起,我跟你们家,一刀两断。我妈已经用她的一生还清了她根本不欠的‘债’。剩下的,是我这个做女儿的,要为她讨回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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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对小姨说:“小姨,以后我们常联系。这个家,只有你还配当我的亲人。”
说完,我收起日记本和汇款单,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家。门外阳光正好,我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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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看到了吗?女儿为你讨回公道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背负任何枷锁,可以安心地走了。而我,也会带着你的那份坚韧和善良,好好地活下去,活成你最骄傲的模样。只是这份善良,从此以后,会长出锋利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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