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宅经》有云:“夫宅者,乃是阴阳之枢纽,人伦之轨模。” 意指住宅乃人安身立命之本,其气场格局,与居住者的祸福休戚息息相关。然而,世人多重金玉之价,却常忽略宅邸本身的“德行”。殊不知,一栋宅院,亦有其性情与过往。当李伟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签下那栋位于老城区静安巷的独栋小楼时,他以为自己捡到了天大的便宜,却未曾想过,这份便宜的背后,早已标定好了无人能够支付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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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搬进新家的第一个周末,妻子张岚哼着歌,像一只快活的蝴蝶在屋子里穿梭不置。
“李伟,你快来看,这窗帘配我们家墙纸的颜色,是不是绝了?”她站在二楼的窗边,兴奋地朝楼下喊。
李伟正费力地将最后一箱书搬进客厅,他抬头望了一眼,阳光透过崭新的窗帘,洒下柔和的光晕,妻子满脸笑意,一切都像是崭新生活的完美开篇。
他笑着回应:“绝了,我老婆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
话是这么说,但李伟的心里,却始终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怪异感。
这栋房子太安静了。
静安巷本就偏僻,但这栋楼的安静,却像是能吞噬声音。明明是大白天,阳光普照,可一踏入玄关,一股阴凉之气便会从脚底板窜上来,仿佛空调开到了最低档。
而且,这房子卖得太便宜了。
市价至少四百万的房子,房主仅因为急着出国,便以两百八十万的价格“挥泪甩卖”。负责签约的中介是个油滑的年轻人,全程笑脸相迎,手续办得飞快,仿佛生怕他们会反悔。
签约那天,中介还“好心”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黄铜貔貅摆件,塞到李伟手里。
“李哥,这是前户主留下的镇宅之宝,说是开过光的,能招财辟邪。你们搬进去,一定把它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李伟当时没多想,只当是讨个吉利。可现在,那只蹲在电视柜上的黄铜貔貅,铜铃大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咧开的嘴不像在笑,反倒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张岚不知何时下了楼,递给他一瓶冰水。
“没什么。”李伟收回目光,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就是觉得……这房子,好得有点不真实。”
张岚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这人就是想太多,捡了便宜还卖乖。快过来帮忙,把这个貔貅摆正一点,我总觉得它有点歪。”
她说着,伸手去扶那只黄铜貔貅。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貔貅冰冷的金属表面时,阁楼的方向,似乎传来了一声极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有人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
张岚的动作一顿:“你听见了吗?”
李伟也侧耳倾听,四周一片死寂。
“听见什么了?”他问。
“好像……楼上有声音。”
“这房子老了,木头热胀冷缩,很正常。”李伟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别一惊一乍的。”
张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那个下午,她哼歌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02.
入住的第一个星期,怪事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
起初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比如,李伟前一晚明明记得关掉了书房的灯,第二天早上却发现灯大亮着,冰冷的白光照了一整夜。
张岚则抱怨说,她放在梳妆台上的首饰,位置总像是被人动过,但又没少任何东西。
“会不会是我们记错了?”李伟试图用理性的借口来解释。
但当他半夜起床上厕所,路过客厅时,亲眼看到电视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啪”的一声自己亮起,屏幕上满是闪烁的雪花点,发出刺耳的“沙沙”声时,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
他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抄起遥控器就想关掉。
可遥控器像是失灵了一样,任凭他怎么按,屏幕上的雪花点依旧疯狂跳动。
最后,他只能冲过去,一把拔掉了电视的电源插头。
整个客厅瞬间陷入黑暗和死寂。李伟站在原地,心脏“砰砰”狂跳,他能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第二天,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岚。张岚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还是强作镇定:“可能是线路老化,电压不稳吧……明天我找个电工来看看。”
李伟没再争辩。他知道,有些事,电工是解决不了的。
家里的猫“团子”,一只胆大包天的橘猫,也开始变得不对劲。
自从搬进新家后,“团子”就再也不肯踏上二楼半步。它每天最多只在客厅和厨房活动,每次走到楼梯口,都会停下来,浑身的毛竖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仿佛楼梯上方,站着一个它极度恐惧的敌人。
有一次,李伟不信邪,抱着“团子”想强行上楼。
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原本温顺的“团子”突然像疯了一样,发了狂地挣扎,锋利的爪子在李伟的手臂上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它挣脱束缚后,闪电般地窜到大门口,用身体疯狂地撞门,发出凄厉的惨叫。
那一刻,李伟看着手臂上渗血的伤口,再看看惊恐万状的猫,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腾而起。
这栋房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03.
矛盾的积累,在第二个星期达到了顶峰。
李伟开始失眠。
每到午夜,他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有时是断断续续的哭声,像个小女孩在嘤嘤啜泣,声音是从墙壁里传出来的。有时,又是弹珠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嗒…嗒…嗒…”,一下又一下,极富节奏,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孩子,正在楼上的卧室里独自玩耍。
他把这些告诉张岚,张岚却说他太过敏感,是工作压力太大产生了幻听。
直到一个周四的晚上。
夫妻俩因为一点小事拌了嘴,各自生着闷气。李伟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大概凌晨两点,他身边的张岚忽然发出一声梦呓。
那声音很奇怪,既不像张岚平时的声音,也不像在说梦话。
那是一种尖细、阴冷,带着浓浓怨气的语调,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不……我的……还给我……”
李伟浑身一僵,他缓缓转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张岚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痛苦和挣扎的神情。
“小岚?小岚?”他试着轻声呼唤。
张岚毫无反应,嘴里依旧重复着那句阴森的话。
“……还给我……我的孩子……”
李伟头皮瞬间炸开!
他们根本没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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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伸手去推张岚的肩膀,“小岚!醒醒!快醒醒!”
被他这么一推,张岚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双眼骤然睁开。她的眼神空洞而陌生,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过了足足十几秒,她的瞳孔才重新聚焦,看到一脸惊恐的李伟。
“怎么了?”她茫然地问,声音恢复了正常,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你……你刚才说梦话了。”李伟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说什么了?”
李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把那句“还给我我的孩子”说出口。他怕吓到妻子。
“没什么,就是叫了几声。”他搪塞道。
但从那天起,张岚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眼下是藏不住的乌青。她不再说李伟是幻听,因为她自己,也开始听见那些不该存在于这个家里的声音了。
恐惧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夫妻俩越收越紧。他们开始不敢在家里待太久,下班后宁可在外面多逛几个小时,也要拖到很晚才回家。
这个他们曾经以为是幸福开端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个避之不及的牢笼。
04.
冲突的彻底爆发,是在一个月后的一个暴雨夜。
那天,李伟的公司临时有事,加班到很晚。他开车回家时,窗外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他心里莫名地烦躁不安,给张岚打电话,却一连打了七八个都无人接听。
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踩油门,车子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十几分钟后,终于在巷子口看到了那栋在风雨中静默矗立的房子。
屋里一片漆黑,没有开灯。
李伟心里“咯噔”一下,他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小岚?我回来了!”
无人应答。
客厅里一片狼藉,沙发垫子被扔在地上,茶几上的水杯碎了一地。那只黄铜貔貅倒在电视柜旁,一只眼睛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在偶尔闪过的电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小岚!”李伟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一边大喊着妻子的名字,一边冲上二楼。
二楼的卧室、书房、客房,全都空无一人。
最后,他站在了阁楼的楼梯口。那扇通往阁楼的小门,此刻正虚掩着,一道缝隙里透出昏黄的光。
李伟咽了口唾沫,一步步走了上去。
“吱呀——”
老旧的木制楼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推开阁楼的门。
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魂飞魄散。
张岚正背对着他,跪坐在阁楼中央,她面前点着一圈白色的蜡烛,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她身上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白色旧睡裙,长发凌乱地披散着。
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李伟的到来,只是低着头,双手在地上摸索着,嘴里念念有词。
“宝宝……宝宝别怕……妈妈来陪你了……”
“你在哪儿啊……快出来见妈妈……”
她的声音,正是李伟那晚在梦中听到的,尖细、阴冷,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小岚!”李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他大吼一声,冲过去想拉起她。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张岚肩膀的瞬间,张岚猛地回过头来。
那不是张岚的脸!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双眼空洞地翻白,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你……滚开!”“她”用张岚的嘴,发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尖叫。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张岚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狠狠将李伟推开。李伟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阁楼。
李伟看到,在张岚的身后,半空中,似乎悬浮着一个淡淡的,几乎透明的小孩轮廓。
他终于明白了。
这栋房子,根本不是什么风水宝地。
这是一栋凶宅!
他再也顾不上恐惧,从地上爬起来,拼尽全力冲过去,一把将状若疯魔的张岚打横抱起,不顾她的撕咬和抓挠,发疯似的冲下了楼。
他将张岚塞进车里,一脚油门踩到底,逃离了这个如同地狱般的家。
他知道,靠自己是绝对解决不了问题的。他猛地想起小时候,爷爷曾带他去拜访过的一位风水先生。
他掏出手机,翻找着那个尘封已久的号码,手指因为恐惧和后怕,抖得不成样子。
电话拨通了。
“喂?请问是陈伯吗?”
05.
第二天下午,一位精神矍铄的清瘦老人,如约来到了他们暂时栖身的酒店。
老人自称陈伯,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唐装,头发花白,但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在听完李伟语无伦次的叙述后,陈伯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地喝了一口茶。
“走吧,去看看你们那栋房子。”
回到那栋空无一人的小楼,白天的阳光似乎也无法驱散笼罩在这里的阴冷。
陈伯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他背着手,慢悠悠地在一楼走了一圈,又上楼,将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甚至连那个让李伟毛骨悚然的阁楼也没有放过。
李伟和张岚(她已经恢复了正常,但精神极度萎靡,脸上满是惊恐)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陈伯回到了客厅中央,他指了指茶几。
“去,给我盛一碗米来,要满,但不能溢出来。”
他又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再端一碗清水,放在门槛内侧。”
李伟不敢怠慢,连忙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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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雪白的米,放在了客厅中央。一碗清澈的水,安放在玄关。
陈伯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等到子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整,我们再来看。记住,这期间,任何人都不要靠近那两样东西。”
漫长的八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当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一点时,陈伯站起身。
“走吧。”
三个人走到客厅。张岚害怕得躲在李伟身后,只敢探出半个头。
借着客厅的灯光,他们先看向门口的那碗水。
原本清澈见底的清水,此刻竟变得像墨汁一样漆黑浑浊,水面上还飘着一层油污似的东西,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臭。
张岚倒吸一口凉气。
李伟的心也沉了下去,他颤抖着望向客厅中央的那碗米。
只看了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碗原本洁白饱满的米粒上,竟凭空出现了一颗颗针尖大小的,如同血珠般的红点,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陈伯……”张岚的声音带着哭腔,“这……这是什么意思?这米和水……”
陈伯没有理会她,他死死地盯着那碗血米,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刺李伟。
“小李,你老实告诉我,你们买这房子的时候,那个中介,是不是给了你们一个黄铜的镇宅貔貅?”
李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点头:“是……是的,他说这是前户主留下的,能招财辟邪,让我们一定放好。有什么问题吗?”
陈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夹杂着怜悯和冷酷的神情。他没有看李伟,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屋子最阴暗的那个角落,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对视。
“问题大了。”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凑到李伟耳边,那声音轻得如同鬼魅的私语。
“那不是镇宅的。”
“那是……用来喂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