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那间老屋子，浸透了浓得化不开的药香。
美国地产大亨罗伯特，第一次感到钱失去了意义。
他的儿子里奥，就静静坐在那儿，像一尊漂亮的蜡像。
对面的北京老中医，一身布褂，神情淡然。
他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里奥腕上。
三分钟，分秒不差。
老人收回手，睁开了眼。
目光却越过病人，直直射向父亲罗伯特。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砸在每个人心上。
翻译陈婧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01
飞机降落的时候，北京正下着一场腻腻歪歪的秋雨，天和地都分不清，灰蒙蒙地糊在一起。
罗伯特·哈里森从舷窗看出去，什么也瞧不见，只觉得心里头那股子躁郁，又沉了几分。
他一手缔造的商业帝国，其运作的核心就是精准预测与绝对掌控，每一笔交易，每一次并购，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可此刻，他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去见一个连照片都没有的所谓神医，为了一个现代医学已经宣判死缓的儿子。
他痛恨这种将命运交予未知的感觉，这比让他输掉一百亿美元的合同还要难受。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就像他不喜欢儿子现在的样子。
里奥就坐在他旁边，盖着上好的羊绒毯子，眼睛望着窗外，瞳孔里却什么也没有。
那张脸，罗伯特还清晰地记得，在去年感恩节的家庭聚会上，是如何在壁炉的火光下神采飞扬。
里奥眉飞色舞地跟他争论着未来是属于人工智能还是清洁能源，眼睛里是那种年轻人特有的、仿佛能吞下整个世界的光。
他能轻松地举起比自己小十岁的表妹，也能在辩论会上让对手哑口无言。
他是罗伯特最完美的继承人，是他一生荣耀的延续。
那张曾是全美所有常春藤名校橄榄球队都想要的英俊脸庞，如今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皮肤松松地垮着，像一件大了两个尺码的旧衣服。
这一切的崩塌来得毫无征兆。
起初只是食欲不振，私人厨师精心准备的战斧牛排，里奥只切了一小块就放下了刀叉。
罗伯特当时并未在意，只当是年轻人又在为什么球队的输赢闹情绪。
但很快，他开始整夜失眠，然后是体重以惊人的速度下降。
一年前，里奥还是那个能在太阳底下把皮肤晒成蜜色，一口气灌下一升冰水的阳光小子。
然后，一切都停了。罗伯特的生活也跟着停了。
他不再关心纳斯达克的指数，不再参加任何商业晚宴。
他的世界缩小到只有里奥的病房和一叠叠看不懂的化验单。
他开始吃不下东西，整夜整夜地睁着眼，人就像被戳了个洞的气球，一天天地瘪下去。
罗伯特带他看遍了美国的名医，从西海岸到东海岸，从神经科到内分泌科。
约翰霍普金斯的专家认为这是某种罕见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但所有的检测指标都是阴性。
梅奥诊所的团队怀疑是心理创伤导致的生理反应，可里奥的生活一帆风顺，连一次失恋都没经历过。
罗伯特甚至动用关系，请来了诺贝尔医学奖的提名者，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在会诊了整整一周后，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些穿着雪白袍子，拿着一沓沓厚厚报告的专家，用最先进的仪器把里奥从里到外扫了个遍，最后给出的结论却轻飘飘的，像句玩笑话：重度功能性障碍。
说白了，就是查不出毛病，但人就是要死了。
查不出，是现代医学的谦辞，对罗伯特而言，就等同于“我们无能为力”。
他们建议进行心理干预，用管子往胃里打营养液，可里奥的身体像一块拒绝吸收任何养分的海绵，打进去多少，就排出多少，人还是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
他像一株被从土里拔出来的植物，虽然还在被浇灌，根却已经死了。
私人医生团队的负责人，一个年薪七位数的男人，在一次汇报时，目光躲闪，建议罗伯特开始考虑“临终关怀”。
罗伯特当场把一个价值不菲的水晶杯砸在了墙上。
在纽约那间能俯瞰整个中央公园的顶层公寓里，罗伯特第一次感觉到了金钱的无力。
02
他曾以为钱可以买到一切，健康，时间，甚至生命。
他向医院提出，愿意捐赠一栋研究大楼，只要他们能成立一个专门攻克里奥病症的团队。
他甚至通过猎头，试图挖来世界上所有相关领域的顶尖学者。
可面对里奥日益衰败的身体，这些在商业世界里无往不利的手段，全都变成了笑话。
他能让摩天大楼拔地而起，能让资本市场为他的一句话而震动，却无法让自己的儿子多吃下一口面包。
这种巨大的落差，几乎将他这个铁打的男人彻底击垮。
就在他几乎要接受这残酷的命运时，公司里一位华裔高管，一个平时很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跟他提起了中国的“中医”。
那天，罗伯特正在办公室里，对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天际线发呆。
那个叫刘的男人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需要他签字的文件。
签完字，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欲言又止。
罗伯特不耐烦地抬起头，刘先生才鼓起勇气，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讲述了自己小时候得过一场怪病，也是西医束手无策，最后被北京一个胡同里的老中医用几服草药治好的经历。
那男人说的时候自己也没什么底气，只说是家乡北京有个老先生，医术神得很，专治各种西医看不明白的疑难杂症。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传说。
在罗伯特听来，这跟求助于巫术和神父的祷告没什么区别，荒谬至极。
他本想把这个浪费他时间的下属直接赶出去。
可当他回头看到办公桌上里奥的照片时，那股子从心底升起的绝望，又让他抓住了这根稻草。
“死马当活马医”，罗伯特脑子里只剩下这个词。
那是刘先生试图解释这种做法时，用蹩脚的中文说出来，又由秘书翻译给他的。
这句充满了宿命感和悲壮意味的中国成语，精准地击中了他当时的心境。
他当即拍板，包了一架湾流，带着儿子、私人医疗团队和两个壮得像牛一样的保镖，飞了过来。
这个决定让他的整个智囊团都感到了震惊，他们无法理解，一个如此信奉数据和科学的商业巨擘，会做出如此非理性的举动。
但罗伯特不在乎，他只知道，科学已经判了里奥的死刑，而他，要去那个古老的国度，为儿子寻万一的生机。
他不懂什么阴阳五行，也不信什么草根树皮，他只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父亲，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也得跳下去试试。
来接他们的是一个叫陈婧的年轻姑娘。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看起来很干练，但眼神里藏着一丝见到这种大阵仗的紧张。
她不说多余的话，只是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效率很高。
罗伯特没有废话，他的人把行李安顿好后，他便把陈婧叫到套房的客厅里。
这间总统套房的装修风格让他有些不适，过于繁复的雕花和金碧辉煌的装饰，在他看来华而不实。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本支票簿，签了一个数字，撕下来，推到陈婧面前。
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他相信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能用钱解决，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钱还不够。
“陈小姐，这是预付的酬劳。我只有一个要求，确保那位医生能治好我的儿子。事成之后，这个数字后面可以再加一个零。”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他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让别人为他办事。
陈婧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眼皮跳了一下，那串零足够让一个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03
但她没有去碰那张纸。这个小小的举动出乎罗伯特的意料，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诱惑。
她抬起头，迎着罗伯特的目光，礼貌地摇了摇头：“哈里森先生，我想您可能误会了。孙医生不是那样的人。”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这种停顿在罗伯特看来是缺乏自信的表现，但他没有打断她，“这么说吧，他看病，不看您是谁，有多少钱。只看病，看人，看缘分。而且……他脾气有点怪，到时候您得有个心理准备。”罗伯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在他横行商界几十年的人生里，还从没遇到过用钱搞不定的事。
这种“不可控”的感觉，让他对这趟未知的旅程，平添了更多的怀疑和烦躁。
他挥了挥手，示意陈婧可以走了，自己则站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陌生而庞大的城市。
远处，国贸的楼群像一排排沉默的钢铁巨人，在阴雨中显得冷硬又模糊。
这里看起来和他熟悉的纽约没什么不同，到处都是金钱和欲望堆砌起来的几何线条。
他想，只要还在这种地方，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第二天雨停了，天却依旧阴着。
哈里森父子的车队，一水的黑色劳斯莱斯，从京城最繁华的主干道上驶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罗伯特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有效率，有秩序，有看得见的价值。
但这种感觉没能持续多久。
车队在一个路口拐进了一条窄一些的街道，然后又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巷子。
最后，在一个挂着“东棉花胡同”牌子的地方，头车停了下来。
司机回头，一脸为难地说：“先生，开不进去了。”
罗伯特探头一看，只见眼前是一条只容两三人并行的胡同，两边是灰色的砖墙，墙头露出光秃秃的树杈。
地上是坑坑洼洼的青石板，有些地方还积着昨夜的雨水。
空气里飘来一股复杂的味道，有蜂窝煤没烧透的烟火气，有哪家窗户里飘出的炒菜油烟味，还混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像是鸽子粪的腥臊味。
“我们得走进去。”陈婧在外面说。
罗伯特和他那个穿着白大褂、一脸精英范儿的私人医生菲利普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他们一行人下了车，保镖在前开路，走进了这条仿佛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胡同。
罗伯特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湿滑的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他看见一个大爷拎着鸟笼从身边走过，鸟笼外面还罩着蓝布；看见一个大妈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出来，随手就搭在牵于两棵老槐树之间的铁丝上，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更远处，几个半大的孩子在追逐打闹，发出清脆的笑声。
这一切，对罗伯特来说，都显得那么的“落后”、“混乱”且“没有隐私”。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闯入了异域星球的宇航员，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他回头看了看儿子，里奥依旧是那副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模样，只是默默地跟着，像一个被牵着线的木偶。
陈婧领着他们，在胡同里七拐八拐，最后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下。
门上挂着一块褪了色的木匾，上面用楷书写着三个字：孙氏医馆。
没有霓虹灯，没有闪亮的招牌，如果不是陈婧指认，罗伯特会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居。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郁但不刺鼻的草药香扑面而来。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陈设极其简单。
04
靠墙是一排顶天立地的药柜，上面密密麻麻地贴着白纸标签，写着罗伯特一个也看不懂的汉字。
屋子正中，摆着一张磨得发亮的八仙桌和几把长条凳。
一个穿着灰色对襟布褂、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桌边，背对着门口，一手扶着一本线装书，一手握着毛笔，不知在抄录着什么。
他写得很专注，连头都没回。
罗伯特一行人的到来，似乎并没有打扰到他。
屋里除了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就只剩下墙上一面老式座钟发出的“滴答”声。
罗伯特的私人医生菲利普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打算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是一个典型的西医精英，严谨、自负，对这种传统疗法抱有根深蒂固的怀疑。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银色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道：“您好，先生。我是里奥·哈里森先生的私人医生，菲利普·琼斯。这里是我们为里奥做的全部身体检查报告，包括血液学、影像学……”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老人便转过身来。
他约莫七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没有去看菲利普手里的文件夹，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如槁木般的里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那把长条凳，用字正腔圆的北京话说：“孩子，坐。”
罗伯特心中的不悦已经升到了顶点。
他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全球顶尖医疗团队，做了最详尽的检查，这些凝聚了现代医学精华的数据报告，在这个中国老头看来，竟然一文不值？
他觉得这简直是匪夷所思，是彻头彻尾的傲慢和无知。
他几乎要发作，但看到陈婧投来的恳求目光，又强行把火压了下去。
他对着儿子点了点头，示意他过去坐下。
里奥顺从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太久没有正经坐过这种硬邦邦的木凳了，身体有些僵硬。
老人，也就是孙济民医生，这才抬眼，仔仔细細地打量了一下里奥。
他的目光很奇怪，不像医生在看病人，倒像个手艺高超的匠人在端详一块璞玉，审视着它的纹理、色泽和内里的裂痕。
他就那么看了足足一分钟，看得罗伯特心里发毛。
然后，孙济民伸出三根手指，枯瘦，但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他示意里奥伸出手，将一个棉布缝制的小脉枕垫在他的手腕下。
接着，他便将那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里奥的寸口脉上。
医馆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极致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菲利普医生抱着双臂，脸上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审视和不以为然。
两个保镖像两尊门神，一动不动地戳在门口。
陈婧则紧张地攥着衣角，手心里全是汗。
罗伯特死死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块价值几百万美元的百达翡丽。
秒针在表盘上无声地滑过，一下，两下……他觉得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在表演一种古老的巫术，充满了故弄玄虛的仪式感。
他不相信，人类身体的奥秘，那些需要动用数千万美元的精密仪器才能窥探一二的复杂信息，能够通过三根手指的触摸就洞悉一切。
一分钟过去了。孙医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双目微闭，仿佛已经入定。
两分钟过去了。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细细分辨水面下不同鱼儿的游动。
罗伯特的耐心已经濒临极限。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会相信一个华裔下属的胡言乱语，跑到这个鬼地方来浪费时间。
就在他即将要开口打破这沉闷的寂静时，孙医生的眼皮动了。
05
正好三分钟。他松开了手。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问里奥一句话，没有翻看那份被菲利普医生视若珍宝的报告，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在那些瓶瓶罐罐的药柜上停留一秒。
他收回手，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缓缓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茶，呷了一口。
然后，他抬起头，那双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越过了形销骨立的里奥，也越过了旁边一脸紧张的陈婧和菲利普，直直地，像两束探照灯，牢牢地锁在了罗伯特·哈里森的身上。
罗伯特被他看得一怔，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他感觉自己仿佛瞬间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用金钱、地位和权力堆砌起来的铠甲，都在这道目光下变得透明。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孙济民缓缓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有些沙哑，但在安静的医馆里，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每个人心里的那潭深水里。
他说的是一句纯粹的中文，一句话，七个字。
站在一旁的陈婧，作为唯一的翻译，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好像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就褪得干干净净，嘴巴微微张开，眼睛里写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惊和惶恐。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孙医生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
这……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是……
罗伯特·哈里森完全听不懂中文。
但他不是傻子。
他从孙医生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陈婧那瞬间煞白的脸上，读出了一种极其不祥的信号。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甚至不是一个坏消息，而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超出了他认知范畴的东西。
一股混杂着被愚弄的愤怒和莫名恐惧的情绪，轰地一下烧着了他的理智。
他急切地转向陈婧，身体前倾，用一种命令式的、压抑着怒火的嗓音低吼道：
“What? What did he say?! Translate it for me! NO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