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初春的一个夜里,天津火车站的月台还没散尽寒气。一个十几岁的山东小伙子攥着被汗水浸透的硬板车票,忽上忽下地打量站台里来往的洋行伙计和白帽厨师——他姓程,名汝明,刚给自己定下第一个目标:学会让人记住味道。
![]()
家境逼仄、从小种地的经历让程汝明明白,想要翻身,手里得有真本事。于是他挤进法租界的西餐馆,从打荷干起。法式浓汤怎样用黄油提香、牛排要几分熟,他边做边偷看师傅的手脚。四年后,他又跑到英租界,只因为听说那里的主厨是正统英国人,做鱼排比天津别处都地道。他嘴上谦虚,心里却暗暗较劲:总得把这一口学到手。
1952年,北京承办保卫亚太地区和平会议,铁道部抽调人员筹建外宾专列。程汝明被点名,理由很简单:肯吃苦、懂西餐、还年轻。会后,他成了铁路上照顾外国专家餐饮的主厨,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流动厨房”。就在专列车厢里,他听到一个名字被反复提起——毛泽东。
1954年盛夏,接待科电话一响,程汝明被正式调到毛泽东专列。第一次登车,他拿着小本子追着老厨师李锡吾:“主席爱吃啥?”李锡吾背着手,只回了两个字:“口味杂。”简单,却意味深长。两人很快分工:湘味家常他打底,面点西餐程汝明撑腰。一场考验就在不远处。
![]()
没多久,程汝明端上一道色泽漂亮的红烧肉,却被原样撤回。他心里咯噔:坏了。李锡吾提醒:“酱油撤掉。”程汝明不服,跑去问当事人。毛泽东笑笑:“小时候家里缸里漂着蛆,后来就戒了。”几句话,胜过百句教条。程汝明回厨房重新起锅,用糖色替酱油上色,肉香四溢,桌面再也没剩下半块。
1958年成都会议结束,中央决定把程汝明调进中南海丰泽园。新的规矩跟着扑面而来——菜单写一式两份,一份交审批,一份进厨房,饭菜一上桌,纸张立即销毁。程汝明暗暗嘀咕,却不敢问。老秘书拍了拍他的肩膀:“纪律,能救命。”当晚,程汝明把那张薄薄的菜单丢进灶火,看着它瞬间卷成灰。
外人不知道,这个小小动作坚持了二十二年。每天早七点,他写好早餐单,核对后进灶;午后,他又写完晚餐单,等批示。做完菜,他顺手把菜单在水槽里撕碎,冲走纸屑,动作熟练得像洗手一样自然。有人打趣,程大厨一生光景都被这方寸纸条按了节拍。
![]()
1961年夏,毛泽东在武汉接待蒙哥马利。程汝明琢磨对方是英国人,就把西餐端上主位,中餐做配角。宴会一结束,蒙哥马利连说三遍“Delicious”。护士长吴旭君回去复命,毛泽东问:“不是我们的人做的吧?”程汝明听后哈哈:“合盘端上,也能换个味道。”
同年秋天,毛泽东请湖南老乡聚餐,还邀请刚获特赦的溥仪作陪。程汝明特意备了辣椒苦瓜。溥仪夹筷踌躇,毛泽东说:“怕辣怕苦,革命就难啰。”溥仪只好咬下一口,随后小声道:“味道真不赖。”现场尴尬一扫而空,一盘苦瓜不到十分钟见底。
![]()
程汝明的“手艺清单”越来越长——葱花滋油饼、酪炸、萝卜丝饼甚至俄式杂拌,都能信手拈来。有意思的是,他做新菜从不凭记忆,而是写下步骤,确认无误后再烧。菜一成功,步骤随菜单一起销毁,连家里信里也绝口不提自己给谁烧饭。多年以后,亲族才知道“一〇一信箱”背后是毛泽东的住处。
有人问他,为何肯把二十二年青春耗在一口锅里?程汝明抬眼,神色淡淡:“首长吃得安全,这是功德。”话不多,却透出老厨子的倔强。他自认没参加过战场厮杀,也没提过钢枪,但刀板案几之间守住了另一条防线——饮食亦有保密,菜单就是阵地。
![]()
1976年9月,毛泽东病逝。灵堂里静极了。程汝明穿过人群,摸了摸袖口那支削到只剩三分之一的铅笔。那是他记录菜单用的,如今也该停笔了。同事递上一杯热水,他一句话未说,只把最后那张晚餐单放进火盆,让火舌慢慢吞掉字迹。纸灰升起,一代专厨的职责就此封存。
程汝明后来被调往总后勤系统,从事饮食教学。学生问他,中南海到底有什么秘诀?他略一沉吟:“两句。其一,菜得合口。其二,纸要进火。”短短十四字,把二十二年的规矩道得明明白白。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