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都当上领导了，还差这点饭钱？格局太小了。”
“打包剩菜怎么了？节约粮食是美德，有什么好喷的？”
一个关于“打包剩菜”的短视频，一夜之间在网络上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视频的主人公是互联网公司的技术组长张诚，他在公司年会上将剩下的饭菜打包回家。
这个朴素的举动却被一位实习生拍下并上传到网上，瞬间引发了网友的激烈争吵。
01
张诚起了个大早。
天还没亮透，窗外只有灰蒙蒙的一片。
妻子还在熟睡，身旁的小床上，五岁的儿子偶尔砸吧一下嘴，梦里大概是在吃什么好东西。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然后走进厨房。
淘米，下锅，按下煮粥的开关，整个过程安静又熟练。
张诚今年三十有五，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技术组长。
他不是本地人，出生在北方一个偏远的小县城。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没出过远门。
他们教给张诚最朴素的道理，就是粮食不能浪费。
小时候家里穷，一碗白米饭就是过年才能吃上的奢侈品。
有一次他赌气，把半碗饭倒了，父亲第一次动手打了他。
那个巴掌不重，但张诚记了一辈子。
父亲当时眼睛通红，指着碗里剩下的米粒说，这都是你爹妈拿汗换的，糟蹋了要遭天谴。
从那天起，张大诚的碗里再没剩过一粒米。
后来他考上大学，成了村里飞出的第一个金凤凰。
毕业后留在了这个大城市，结婚，生子，买了房，背上了三十年的房贷。
生活算不上富裕，但也稳定踏实。
他把父母的教诲刻在了骨子里，节俭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他从不穿名牌，一件外套能穿好几年。
同事聚餐，他总是默默吃着，从不多点菜。
有人笑他土，有人说他抠，他听着，从不辩解。
他觉得，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粥锅发出了轻微的响声，香气开始弥漫。
张诚看了一眼时间，该去上班了。
他给妻儿留了张字条，轻轻带上门。
走在清晨微凉的街道上，他想着今天就是公司年会了。
对于年会，他没什么期待，无非就是吃饭、抽奖、听领导画大饼。
他只希望，今年的饭菜能做得好吃点，别浪费了。
02
张诚所在的公司叫“启航科技”，在业内算是一家中型企业。
公司氛围还算不错，同事之间关系大都维持在一种客客气气的表面和平上。
张诚作为技术组长，手下带着五六个人。
他技术过硬，做事踏实，从不推诿责任，组里的人都服他。
但他性子偏闷，不爱交际，除了工作，很少和同事有过多交流。
和他对比鲜明的是市场部的组长赵凯。
赵凯能说会道，最擅长揣摩领导心思，在公司里混得风生水起。
他看不上张诚这种“老黄牛”式的员工，觉得他死板，不懂变通。
“诚哥，今天穿这么精神，准备在年会上抽个大奖啊。”
赵凯端着咖啡，路过张诚的工位，语带调侃。
张诚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平静地说：“没想过，随缘吧。”
赵凯撇撇嘴，觉得无趣，转身走了。
办公室里新来了个实习生，叫李浩，分在张诚他们组。
小伙子名牌大学毕业，聪明，但心气也高。
他觉得公司的技术有些陈旧，工作内容也枯燥。
对于张诚这种老派的作风，他更是有些看不惯。
他觉得张诚每天穿着过时的夹克，用着老旧的保温杯，活像个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
“诚哥，这个方案的逻辑我觉得可以优化一下，用最新的架构……”
李浩拿着一份文件，站在张-诚旁边，滔滔不绝。
张诚耐心听完，然后指着其中一个节点说：“你这个想法很好，但稳定性考虑不足，我们服务的客户最看重的是不出错，而不是最新潮。”
李浩被噎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服气，觉得是张诚思想僵化。
下午，老板王总召集各部门组长开了个短会。
王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平时不苟言笑，做事雷厉风行。
“今年的年会，大家放开了玩，吃好喝好。”
王总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
“一年到头辛苦了，这是公司该有的表示。”
他目光扫过众人，在张诚身上停顿了一下。
“尤其是技术部，今年几个项目都拿下来了，张诚，你功不可没。”
张诚有些意外，只是点了点头：“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赵凯在一旁笑着说：“王总，我们市场部为了配合技术部，也是跑断了腿啊。”
王总笑了笑：“都有功，晚上多喝几杯。”
会议结束，张诚回到工位，心里没什么波澜。
表扬也好，批评也罢，对他来说，把手头的工作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风波，即将在几个小时后的年会上悄然拉开序幕。
03
年会设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里。
灯光璀璨，音乐悠扬，同事们都换上了光鲜的礼服，推杯换盏，笑语晏晏。
张诚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他不太适应这种热闹的场合。
赵凯像只花蝴蝶，端着酒杯在各个领导桌前穿梭，笑得满面春风。
实习生李浩和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等下的抽奖环节。
菜一道道地上来了，都是些精致但分量不大的菜品。
清蒸东星斑、芝士焗龙虾、黑松露鲍鱼……
张诚看着这些昂贵的食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起了老家的父母，他们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这些东西。
他默默地吃着，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别人。
酒过三巡，年会进入了高潮。
领导们轮番上台致辞，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员工们在台下鼓掌，叫好，气氛热烈。
抽奖环节更是让全场沸腾。
从最小的阳光普照奖到最大的特等奖，每一次开奖都伴随着一阵阵欢呼和尖叫。
张诚运气不好，什么都没抽到。
赵凯抽中了一个平板电脑，得意洋洋地向张诚炫耀。
“诚哥，看来你这人品还是不行啊。”
张诚笑了笑，没说话。
宴会接近尾声，很多人都喝多了，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场。
张诚看着满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心里觉得可惜。
那条东星斑，只吃了几筷子。
那盘烤乳猪，也还剩下一大半。
还有很多点心和水果，都完好无损。
他犹豫了一下，想起了妻子和儿子。
妻子平时省吃俭用，很久没下过馆子了。
儿子最喜欢吃烤得脆脆的猪皮。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
他环顾四周，大部分人都已经走了，剩下的人也都在忙着告别。
他走到服务台，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服务员：“你好，请问……能帮我找几个打包盒吗？”
服务员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拿来了几个餐盒。
张诚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开始默默地把剩下的菜装进盒子里。
他动作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想，这不丢人，浪费粮食才是最可耻的。
他把烤乳猪、鲍鱼、还有一些没动过的点心都装了起来。
就在他专心打包的时候，不远处，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实习生李浩本来准备走了，回头拿手机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皱起了眉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鄙夷。
他觉得张诚的行为太掉价了，简直是给公司抹黑。
一个技术组长，在五星级酒店的年会上打包剩菜。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们公司？
他悄悄举起了手机，对准了张诚，按下了录像键。
镜头里，张诚的背影显得有些笨拙。
他把打包好的餐盒一个个放进一个大塑料袋里，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李浩录了十几秒，然后停了下来。
他快速地编辑了一段文字，配上视频，发到了自己的社交媒体上。
“我们公司年会，某位领导吃完还要打包，真是把‘节约’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我都替他感到尴尬。”
点击发送后，他收起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诚对此一无所知，他提着沉甸甸的袋子，满意地离开了酒店。
他想着回家后，妻子和儿子看到这些好吃的，该有多开心。
04
网络的传播速度是惊人的。
李浩的那个短视频，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激起了千层浪。
起初只是在他的朋友圈里小范围传播。
他的同学、朋友们纷纷点赞评论。
“这领导也太抠了吧？”
“你们公司是不是不行啊，工资发不起吗？”
“这年头还有人打包剩菜，开眼了。”
很快，视频被转发到了更大的平台。
一些营销号嗅到了流量的味道，立刻跟进。
“震惊！某互联网公司高管年会打包剩菜，是勤俭持家还是公司颜面扫地？”
“五星酒店年会，技术总监竟做出如此举动，背后原因令人深思！”
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视频被打了码，但熟悉张诚的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那件穿了多年的夹克。
评论区彻底炸开了锅。
网友们分成了好几派，吵得不可开交。
一派人对张诚的行为嗤之以鼻。
“都当上领导了，还差这点饭钱？格局太小了。”
“这是在给公司丢脸，这样的员工应该开除。”
“看着就觉得恶心，典型的穷酸相。”
另一派人则表示理解和支持。
“打包剩菜怎么了？节约粮食是美德，有什么好喷的？”
“那些山珍海味，扔了多可惜，支持这位大哥。”
“这才是真正的过日子人，比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强多了。”
还有一派人，则把矛头对准了公司和拍摄者。
“公司年会搞这么铺张浪费，本身就有问题。”
“那个偷拍的人才最可恶，侵犯别人隐私，断章取义。”
“实习生吧？这么不懂事，为了点流量什么都干得出来。”
事情越闹越大，很快就冲上了本地热搜。
“启航科技”这个名字，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全城人所知。
公司的公关部门电话被打爆了，很多媒体都想来采访。
王总在家里接到了下属的紧急电话，当他看到那个视频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视频里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张诚。
他沉默了很久，没有立刻发火，只是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明天再说。”
而此时的张诚，早已回到了家。
妻子看到他带回来的大包小包，又惊又喜。
“你这是……把酒店搬回来了？”
张诚笑着说：“公司年会剩下的，我看没人吃，就带回来了，别浪费了。”
儿子闻到香味，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烤乳猪，眼睛都亮了。
“爸爸，这个好香啊！”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开心地吃着这些“剩菜”。
张诚看着妻儿满足的笑脸，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他觉得，这是他参加过最有意义的一次年会。
他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因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
他随手把手机充上电，并没有开机。
这个宁静的夜晚，他错过了整个世界的喧嚣。
05
第二天，张诚像往常一样，准时踏进公司大门。
他立刻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前台小妹看到他，眼神躲闪，欲言又止。
走廊里遇到的同事，也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然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张诚心里有些纳闷，但也没多想。
他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打开电脑。
技术组的几个下属围了过来，表情都有些复杂。
“诚哥，你……看手机了吗？”
一个小伙子小心翼翼地问。
张诚摇摇头：“昨晚回来就没电了，怎么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时，实习生李浩低着头从旁边走过，不敢看张诚的眼睛。
张诚隐约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事。
他打开手机，无数的未接来电和消息瞬间涌了进来。
有同事发的链接，有朋友发来的慰问。
他点开其中一个链接，正是那个火爆全网的视频。
当他看到自己那个略显笨拙的背影，以及下方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时，他的脸“刷”地一下全红了。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只是打包了一点剩菜，怎么就成了全网的笑柄？
这跟勤俭节约有什么关系？这分明是恶意中伤！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整个办公室。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同情、鄙夷、幸灾乐祸……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看到了赵凯。
赵凯正靠在不远处的墙边，抱着双臂，嘴角挂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笑容。
那个笑容像一把刀，深深刺痛了张诚的心。
就在这时，老板的秘书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张组长，王总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完了，诚哥这下要被开除了。”
“公司名誉受损这么严重，肯定要拿他开刀的。”
“那个实习生也跑不了，等着一起滚蛋吧。”
议论声虽小，却清晰地传进张-诚的耳朵里。
他站起身，双腿有些发软。
从工位到老板办公室的这段路，变得无比漫长。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反复思考着进去以后该怎么说。
道歉，必须先道歉。
因为我的个人行为，给公司造成了这么恶劣的影响，我真的非常抱歉。
是我考虑不周，是我太自私了，没有顾及公司的形象。
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哪怕是辞退我，我也毫无怨言。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王总沉稳的声音。
张诚推开门，看到王总正站在窗边，背对着他。
他一咬牙，向前一步，直接九十度鞠躬，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与此同时，王总也转过身，开口说话了。
两人的声音，在这一刻重叠在了一起。
张诚说的是：“老板，对不起！”
而王总说的却是：“你干得很好。”
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诚猛地抬起头，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老板，嘴巴微张。
“啊？您这是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