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楚翘站在酒店包厢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
她手里端着的橙汁微微晃动,映出身后饭桌上那张巨大圆桌旁的暗流涌动。
父亲林家明和舅舅许杰又坐在了对角线的位置,这是家族聚会多年来不成文的规矩。
母亲曾婵坐在两人中间,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不时给两边夹菜。
这样的场景,胡楚翘从小看到大,就像一出永不落幕的哑剧。
只是今天的火药味似乎比往常更浓,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林家明刚谈成一个重要项目,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得意。
许杰则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胡楚翘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格外短暂。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餐桌,预感到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谁也不会想到,几天后的一场变故,将彻底颠覆这个家庭维持了二十年的平衡。
而当父亲出事那天,那个与父亲斗了半辈子的舅舅,突然像变了个人。
![]()
01
“城西那块地,我已经和政府谈妥了,下个月就正式签约。”
林家明举起酒杯,目光扫过全桌,最后停留在对面的许杰脸上。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企业家的自信和掌控感。
胡楚翘注意到父亲特意提高了音量,仿佛生怕舅舅听不清楚。
许杰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东坡肉,细细品尝,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曾婵轻轻碰了碰丈夫的手臂,低声道:“家明,今天是家庭聚会,不谈公事。”
“这怎么是公事?这是喜事!”林家明不以为然地向后靠了靠,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套崭新的深蓝色西装,领带夹上镶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胡楚翘知道这是父亲上个月在拍卖会上拍得的,价值不菲。
许杰终于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城西那块地啊...我听说环保评估还没完全通过吧?”
他的声音轻柔,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林家明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小事,已经解决了。”
“是吗?”许杰挑起眉毛,“我昨天还听说评估小组的王主任提出了几个问题。”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胡楚翘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
她看到母亲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布的边缘。
“许杰,你消息倒是灵通。”林家明冷笑一声,“不过恐怕是过时的消息了。”
“希望如此。”许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毕竟这个项目投资不小。”
胡楚翘注意到舅舅今天穿得很休闲,一件简单的灰色毛衣,与父亲的正式形成鲜明对比。
但那双眼睛却格外锐利,像鹰一样锁定在父亲身上。
“舅舅最近在忙什么项目?”胡楚翘试图转移话题,声音略显紧张。
许杰转向她,眼神柔和了许多:“没什么大项目,就是些小打小闹。”
“你舅舅最近在搞艺术品投资。”林家明插话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风雅得很。”
“总比某些人只知道盖楼强。”许杰不紧不慢地回应。
曾婵突然站起身:“我去看看甜品怎么还没上来。”
她离席的动作有些仓促,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胡楚翘看着母亲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这种家庭聚会从来都是如此,表面和谐,底下却暗潮汹涌。
她记得小时候,父亲和舅舅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许杰经常来家里吃饭,还会把她扛在肩上,在院子里转圈。
而父亲和舅舅总是有说有笑,一起在书房待到深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剑拔弩张的关系。
胡楚翘的思绪被一阵笑声打断。许杰不知说了什么,桌上几位远房亲戚都笑起来。
只有林家明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餐具,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这个动作胡楚翘很熟悉,是父亲极度不悦时的表现。
“楚翘最近工作怎么样?”许杰突然把话题转向她。
“还不错,刚完成了一个设计项目。”胡楚翘勉强笑了笑。
她在建筑设计事务所工作,这是少数得到父亲和舅舅共同认可的职业选择。
“听说你参与了新城规划的项目?”林家明也加入了话题,脸色稍缓。
“只是团队中的一员而已。”胡楚翘谦虚地说,心里却有一丝自豪。
这个项目是本市今年的重点工程,竞争激烈。
“楚翘从小就聪明。”许杰赞赏地点点头,“比你爸强多了。”
林家明刚要反驳,曾婵带着服务员回到了包厢。
甜品被一一摆上桌,精致的水晶碗里盛着杏仁豆腐和芒果布丁。
“这是酒店新请的甜品师做的,大家尝尝。”曾婵重新坐下,脸上恢复了平静。
胡楚翘看着母亲熟练地调节着气氛,心中泛起一丝酸楚。
二十年来,母亲一直扮演着缓和剂的角色,在丈夫和弟弟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饭后,林家明提前离开,说有重要会议。
许杰则表示要再坐一会儿,慢慢品茶。
胡楚翘陪母亲在酒店门口等车,夜晚的凉风吹散了宴席上的沉闷。
“妈,爸爸和舅舅到底为什么总是这样?”她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曾婵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轻轻叹了口气:“都是过去的事了。”
车子缓缓驶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胡楚翘帮母亲拉开车门,回头望向酒店明亮的窗户。
她隐约看到舅舅独自站在窗边的身影,孤独而坚定。
02
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胡楚翘窝在沙发里,看着母亲细心擦拭着相框。
那是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年轻的林家明和许杰,两人勾肩搭背,笑容灿烂。
背景是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门上挂着“明杰商贸”的牌子。
“这是他们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曾婵轻轻抚过照片表面,眼神悠远。
胡楚翘坐直身子,好奇地凑近观察。
照片上的父亲和舅舅都穿着白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充满朝气。
这与她现在熟悉的两个人判若两人。
“他们那时候关系很好?”胡楚翘难以想象如今针锋相对的两人曾有如此亲密的时候。
曾婵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何止是好,简直是形影不离。”
她放下相框,开始整理茶几上的插花,动作优雅从容。
胡楚翘知道这是母亲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那时候你爸爸和你舅舅大学刚毕业,租了一间小办公室开始创业。”
曾婵的声音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回忆中的画面。
“你爸爸有胆识,你舅舅有想法,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胡楚翘拿起相框,仔细端详着那两个年轻人充满希望的脸庞。
“那后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曾婵插花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动作。
“生意做大了,想法自然就不同了。”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胡楚翘觉得母亲的话里有保留,这不是完整的真相。
她记得小时候,家里经常有激烈的争吵声。
父亲和舅舅在书房里大声争论,而母亲总是安静地坐在客厅,表情复杂。
“是因为公司分家的原因吗?”胡楚翘试探着问。
她隐约知道,现在的林氏集团和许杰的杰诚资本都源于当初的明杰商贸。
曾婵轻轻修剪着一支百合的花茎,剪刀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公司分家是结果,不是原因。”她的话带着哲理般的深意。
胡楚翘等待母亲继续说下去,但曾婵似乎不打算再深入这个话题。
阳光慢慢移动,照在曾婵的手上,那双手虽然保养得当,仍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这双手曾经抚平过多少家庭矛盾,胡楚翘突然想到。
“妈,你夹在中间很辛苦吧?”她轻声问道。
曾婵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柔的微笑。
“家人之间,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她将修剪好的百合插入花瓶,调整着花朵的角度。
“你爸爸和你舅舅都是固执的人,但他们的本质都不坏。”
胡楚翘想起昨晚宴会上两人的针锋相对,难以完全认同母亲的话。
“可是他们每次见面都像仇人一样。”
“有时候,最深的感情会以最奇怪的方式表现出来。”曾婵若有所思地说。
这句话让胡楚翘感到困惑,但她没有追问。
她知道母亲若不想说,再怎么问也没用。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周末的小区总是充满生机。
曾婵站起身,走向厨房:“想喝点什么?我煮了银耳汤。”
“好啊。”胡楚翘跟着母亲走进厨房。
厨房里弥漫着淡淡的甜香,灶台上的小锅正微微冒着热气。
曾婵盛了两碗银耳汤,撒上几颗枸杞,动作娴熟优雅。
“你舅舅其实很关心你。”她突然说道,背对着胡楚翘。
胡楚翘有些意外:“我知道,舅舅对我一直很好。”
尽管许杰和父亲关系紧张,但对这个外甥女却始终疼爱有加。
每次生日和节日,许杰的礼物总是最贴心的。
甚至她大学选择专业时,许杰还特意约她长谈,分析行业前景。
“他和他姐姐的关系一直很好。”曾婵转过身,眼中带着复杂的情感。
胡楚翘接过碗,银耳汤的温度透过瓷碗传到掌心。
“那你为什么不多劝劝他们和好呢?”
曾苦笑了一下:“有些结,需要他们自己解开。”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二十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胡楚翘屏住呼吸,等待母亲继续。
但曾婵只是摇摇头,转移了话题:“汤要趁热喝。”
母女俩坐在厨房的小餐桌旁,安静地喝着银耳汤。
胡楚翘的思绪却飘远了,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决定要找出答案,为了这个家,也为了自己。
![]()
03
周一早晨,胡楚翘刚走进办公室,就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同事们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见到她进来,瞬间散开。
助理小张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紧张的神色。
“楚翘姐,你看今天的财经新闻了吗?”
胡楚翘摇摇头,她早上赶时间,还没来得及看新闻。
小张把平板电脑递给她,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林氏集团的股价走势图。
一条陡峭的下跌曲线刺痛了她的眼睛。
“怎么回事?”胡楚翘感到一阵心悸,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有匿名分析报告质疑林氏集团的财务状况,说有几个项目的资金链可能有问题。”
小张指着下面的评论文章,言辞犀利,直指林氏集团最近的重点项目。
胡楚翘快速浏览着文章,每多看一行,心就沉一分。
这篇文章不仅质疑林氏的经营状况,还暗示有高层可能涉及不正当交易。
虽然没直接点名,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矛头指向她父亲林家明。
“这完全是诽谤!”胡楚翘气得手微微发抖。
她立即拿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但一连几次都转到了语音信箱。
打给母亲,曾婵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试图安慰她:“公司正在处理,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胡楚翘想起上周家族聚会时父亲的自信满满。
这才过了几天,情况就急转直下。
一整天,胡楚翘都无法集中精力工作,不断刷新着财经新闻。
林氏集团的股价持续下跌,市场上出现了大量抛售。
下午三点,她终于接到了父亲的回电。
“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胡楚翘急切地问道。
电话那头的林家明声音镇定,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有人故意做空我们公司的股票,散播谣言。”
“知道是谁做的吗?”
“还在调查。”林家明简短地回答,“你这几天少看新闻,专心工作。”
胡楚翘还想问什么,但听到父亲那边有人催促开会的声音。
挂断电话后,她坐在办公室里,心神不宁。
下班后,胡楚翘决定去父母家看看。
推开家门,她看到父亲的书房门紧闭,里面传来低声讨论的声音。
母亲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手机贴在耳边,脸色凝重。
见到女儿,曾婵匆匆结束通话,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周要赶项目吗?”
“我担心你们。”胡楚翘握住母亲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凉。
书房门打开了,林家明和几个公司高管走出来,个个面色沉重。
送走客人后,林家明揉了揉太阳穴,倒在沙发上。
一夜之间,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眼下的黑眼圈明显。
“爸,情况真的很严重吗?”胡楚翘轻声问道。
林家明深吸一口气:“比想象中严重。几个合作方开始动摇了。”
曾婵端来热茶,轻轻放在丈夫面前:“要不要找许杰商量一下?”
听到这个名字,林家明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找他?说不定这就是他搞的鬼!”
“家明!”曾婵的声音带着责备,“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怎么不能这么想?”林家明猛地站起来,“这个时候,他恐怕正在偷着乐呢!”
胡楚翘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激动,即使是平时和舅舅争吵,也保持着一丝克制。
“爸,舅舅不会做这种事的。”她忍不住为许杰辩护。
林家明冷笑一声:“你太年轻,不了解你舅舅的手段。”
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胡楚翘和母亲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这时,林家明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紧锁。
“韩承的电话。”他对妻子说了一句,走回书房接听。
韩承是父亲多年的商业伙伴,胡楚翘记得这个人。
小时候,韩承经常来家里做客,总是给她带各种糖果礼物。
但近些年,他似乎很少出现了。
书房门再次关上,胡楚翘只能听到父亲模糊的对话声。
曾婵轻轻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茶几上的茶杯。
“妈,韩承叔叔还在和爸爸合作吗?”
曾婵的动作顿了顿:“他一直是你爸爸信任的人。”
这句话说得很有技巧,胡楚翘想。
没有直接回答是否还在合作,而是强调信任关系。
一小时后,林家明才从书房出来,脸色更加难看。
但他看到女儿担忧的表情,勉强笑了笑。
“没事,爸爸能处理。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去吧。”
胡楚翘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起身告辞。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父亲站在客厅中央,母亲轻轻握着他的手,两人相依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这一夜,胡楚翘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全是下跌的股票曲线和父亲疲惫的脸。
04
接连几天,林氏集团的股价持续下跌,负面新闻层出不穷。
胡楚翘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能感受到父母声音中的焦虑。
周五晚上,她再次回到父母家,发现父亲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曾婵坐在客厅里,电视开着,但她的眼神空洞,显然没在看节目。
“妈,爸爸还在工作?”胡楚翘轻声问道。
曾婵回过神来,点点头:“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
胡楚翘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林家明沙哑的声音:“进来。”
书房里烟雾缭绕,尽管家里明令禁止吸烟,但显然父亲破例了。
书桌上堆满了文件,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财务报表。
林家明靠在椅背上,眼镜推到了额头上, rubbing着疲惫的双眼。
“楚翘啊,怎么又跑回来了?不是说项目忙吗?”
“我担心你。”胡楚翘走到父亲身边,看着桌子上的混乱,“情况还没有好转吗?”
林家明苦笑了一下:“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不会那么容易解决的。”
他关掉电脑屏幕,转身面对女儿:“正好你来了,我有话想对你说。”
胡楚翘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林家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词句。
“楚翘,如果...我是说如果,爸爸这边出了什么问题...”
“爸!”胡楚翘急切地打断他,“别这么说。”
林家明抬起手,示意她听自己说完:“人生总有起伏,这只是假设。”
他的眼神异常严肃,胡楚翘不得不安静下来。
“如果我真出了什么事,你要相信你舅舅。”
这句话让胡楚翘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多年来,父亲和舅舅势同水火,现在却要她信任舅舅?
“爸,你和舅舅不是...”
“我知道我们在你面前是什么样子。”林家明深吸一口气,“但血浓于水。”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商场上的事很复杂,不是非黑即白的。”
胡楚翘走到父亲身边:“你是不是知道谁在背后搞鬼?”
林家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记住我的话,信任你舅舅。”
这时,门铃响了。曾婵去开门,传来一阵低沉的对话声。
片刻后,曾婵领着一位中年男子走进书房。
胡楚翘认出这是韩承,多年未见,他老了不少,两鬓已经斑白。
韩承看到胡楚翘,勉强笑了笑:“楚翘长这么大了。”
“韩叔叔好。”胡楚翘礼貌地打招呼。
韩承转向林家明,表情严肃:“家明,我们得谈谈。”
林家明对女儿点点头:“楚翘,你先出去吧,我和你韩叔叔有事情要商量。”
胡楚翘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但留了一条缝隙。
她并非有意偷听,但父亲刚才那番话让她心生疑虑。
书房里传来压低的对话声,她只能捕捉到一些片段。
“证据不够...必须有确凿的...”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许杰知道多少...”
“不能把他卷进来...”
许杰的名字让胡楚翘心头一紧。舅舅果然和这件事有关?
她正想靠近些听清楚,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翘,来帮妈妈切点水果。”
曾婵站在厨房门口,眼神中带着警告。
胡楚翘脸一红,知道自己偷听被发现了,只好跟着母亲走进厨房。
“妈,韩承叔叔经常来吗?”
曾婵从冰箱里拿出水果,动作从容:“偶尔,他是你爸爸的老朋友了。”
“爸爸刚才说,如果出什么事,要我信任舅舅。”
曾婵切水果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动作:“你爸爸说得对。”
这个回答让胡楚翘更加困惑了。
为什么在家庭聚会上势同水火的两个人,在危机时刻却要彼此信任?
厨房里只有刀切水果的声音,节奏均匀,显示着曾婵内心的平静。
一个多小时后,韩承才离开。胡楚翘注意到他走时神色凝重。
林家明送客后回到客厅,脸上带着罕见的轻松表情。
“事情有转机了?”曾婵关切地问。
林家明摇摇头,但眼神坚定:“还没有,但已经有方向了。”
他看向女儿,语气轻松了些:“楚翘,周末有什么计划?”
胡楚翘说了自己的工作安排,观察着父亲的表情。
林家明似乎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但眼神深处仍有一丝忧虑。
那晚,胡楚翘留在父母家过夜。
深夜,她起床喝水,发现书房灯还亮着。
从门缝中,她看到父亲站在保险柜前,正在小心翼翼地放好一个文件袋。
他的动作谨慎而郑重,仿佛在保管极其重要的东西。
回到床上,胡楚翘久久无法入睡。
父亲要她信任舅舅的叮嘱在耳边回响,与记忆中两人争吵的画面形成鲜明对比。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
05
周一早上,胡楚翘在上班途中特意买了几份财经报纸。
头条新闻让她大吃一惊:杰诚资本也遭到了匿名攻击。
报道称许杰的公司涉嫌违规操作,有几个投资项目被紧急叫停。
这与林氏集团遭遇的情况如出一辙。
胡楚翘立即给舅舅打电话,但同样是转到了语音信箱。
她决定直接去舅舅的公司看看。
杰诚资本位于市中心的一栋现代化写字楼里。
胡楚翘走出电梯,就被前台的紧张气氛所感染。
几名员工聚在一起低声讨论,见到她来,迅速散开。
“我找许总。”胡楚翘对前台说。
“许总正在开会,您有预约吗?”
胡楚翘摇摇头:“我是他外甥女,有急事。”
前台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内线电话。
片刻后,许杰的助理匆匆走来,领着她走向办公室。
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墙,胡楚翘看到舅舅正在主持一个紧急会议。
与父亲不同,许杰看上去异常冷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似乎注意到了外面的胡楚翘,微微点头示意。
十分钟后,会议结束,许杰走出会议室,轻松地搂住外甥女的肩膀。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会也是来看舅舅笑话的吧?”
他的语气调侃,完全不像一个正面临危机的人。
胡楚翘皱着眉:“舅舅,你看到新闻了吗?”
许杰领她走进办公室,关上门:“一点小风波,何必大惊小怪。”
他悠闲地泡着茶,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外面的风波与他无关。
“可是这和爸爸公司遇到的情况很像...”
“商场如战场,有人兴风作浪很正常。”许杰递给她一杯茶,“你爸爸怎么样?”
胡楚翘接过茶杯,观察着舅舅的表情。
提到父亲时,许杰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平静如水。
“爸爸很焦虑,公司股价一直在跌。”
“让他焦虑一下也好,省得总是那么自信满满。”许杰轻笑道。
这句话让胡楚翘感到不快:“舅舅,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许杰收起笑容,正视着外甥女:“楚翘,你还不了解商业世界的游戏规则。”
他走到窗前,俯瞰着城市全景。
“有时候,风暴来临前是最平静的。而风暴本身,往往能冲刷出真相。”
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胡楚翘无法完全理解。
“你觉得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许杰转过身,眼神深邃:“这个问题,可能你爸爸比我更清楚。”
这时,助理敲门进来,递给许杰一份文件。
“许总,这是刚收到的,需要您立即签字。”
许杰快速浏览文件,毫不犹豫地签下名字,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助理离开后,胡楚翘忍不住问:“公司真的没问题吗?”
“问题肯定有,但没大到解决不了的程度。”许杰坐回椅子上,“倒是你爸爸那边...”
他欲言又止,拿起桌上的一个精致打火机把玩着。
“爸爸那边怎么样?”
许杰摇摇头:“有些事,现在说还太早。”
这种神秘的态度让胡楚翘感到沮丧。为什么大人们总是话说一半?
“舅舅,爸爸前几天说,如果出什么事,要我信任你。”
许杰把玩打火机的手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难得你爸爸会说这种话。”
“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胡楚翘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多年的问题。
许杰沉默了片刻,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他站起身,走到书柜前,取下一个相框。
那是他和林家明年轻时的一张合影,两人站在刚成立的公司门前,意气风发。
“有些恩怨,是因为太过在乎。”他轻声说,与平时的语气截然不同。
这时,许杰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微变。
“楚翘,舅舅还有个重要会议,你先回去吧。”
胡楚翘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只好起身告辞。
离开办公室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许杰站在窗前接电话,背影挺拔,但握着手机的手却异常用力。
下楼后,胡楚翘在写字楼大厅意外遇到了韩承。
韩承见到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勉强笑道:“楚翘,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看舅舅。韩叔叔呢?”
韩承晃了手中的文件袋:“有些业务上的事要和许总谈。”
他的表情不太自然,眼神闪烁不定。
胡楚翘想起那晚在父亲书房外偷听到的对话,心中升起疑虑。
韩承显然是同时与父亲和舅舅都有往来的人。
“韩叔叔,你知道是谁在针对林氏和杰诚吗?”
韩承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些事很复杂,你不必担心。”
他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后急促地说:“我得赶紧上去了,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看着韩承匆匆走向电梯的背影,胡楚翘心中的疑问更深了。
回到公司,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下班前,她再次尝试给父亲打电话,这次终于接通了。
林家明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楚翘,我今晚要出城一趟,有点急事。”
“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去邻市见个人,明天就回来。”林家明停顿了一下,“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没等胡楚翘再问什么,电话就挂断了。
这种匆忙和神秘感让她感到强烈的不安。
她决定明天一早再去父母家,等父亲回来问个明白。
然而,命运往往不会按照人们的计划展开。
06
深夜,刺耳的手机铃声将胡楚翘从睡梦中惊醒。
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母亲的名字。
接通的瞬间,曾婵哽咽的声音让她瞬间清醒。
“楚翘...你爸爸出车祸了...”
胡楚翘的心猛地一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什么?怎么回事?严重吗?”
“在医院...情况很危险...”曾婵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胡楚翘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冲出公寓,拦下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她的心跳如擂鼓,脑海中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
医院急诊室外,曾婵独自坐在长椅上,脸色苍白,双手不停地颤抖。
见到女儿,她立刻站了起来,眼泪再次涌出。
“妈,爸爸怎么样了?”胡楚翘握住母亲冰冷的手。
“还在抢救...医生说很严重...”曾婵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胡楚翘扶母亲坐下,强压住内心的恐慌:“怎么回事?爸爸不是去邻市了吗?”
曾婵摇摇头,眼神空洞:“警察说是在回城的高速公路上出的车祸。”
“具体发生了什么?”
“一辆大货车失控,撞上了你爸爸的车...”曾婵说不下去了,掩面哭泣。
胡楚翘紧紧抱住母亲,试图给她一些温暖和力量。
但自己的心也如同掉入冰窟,寒冷刺骨。
抢救进行了整整五个小时,期间有护士匆匆进出,表情严肃。
天快亮时,主治医生终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
“医生,我丈夫怎么样?”曾婵急切地迎上前。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谨慎:“命是保住了,但脑部受到严重撞击,陷入了深度昏迷。”
胡楚翘感到一阵眩晕,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昏迷?什么时候能醒来?”
医生摇摇头:“很难说,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也可能...”
后面的话不用说也明白了。曾婵的身体晃了晃,几乎晕倒。
胡楚翘和护士赶紧扶住她,让她坐在椅子上。
随后,林家明被推往重症监护室,她们只能隔着玻璃看他。
父亲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脸色惨白,与平日那个意气风发的企业家判若两人。
胡楚翘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天亮后,公司的高管们陆续赶到医院,人人面带忧色。
林氏集团群龙无首,股价在开盘后暴跌,一片混乱。
中午时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医院走廊。
许杰快步走来,西装有些皱褶,脸上带着胡楚翘从未见过的凝重表情。
“姐,”他直接走向曾婵,声音低沉,“情况怎么样?”
曾婵看到他,眼泪又涌了出来:“医生说可能醒不过来了...”
许杰紧紧握住姐姐的手,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
他转向胡楚翘:“楚翘,你要坚强,照顾好妈妈。”
胡楚翘点点头,惊讶地发现舅舅的眼圈泛红。
这与平时那个对父亲冷嘲热讽的舅舅判若两人。
许杰透过玻璃看着病房内的林家明,久久不语。
他的侧脸线条紧绷,下颌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控制情绪。
“事故调查有结果了吗?”他最终问道,声音沙哑。
曾婵摇摇头:“警察说还需要时间。”
许杰的眼神变得锐利:“这不是意外。”
这句话让胡楚翘心头一震:“舅舅,你说什么?”
许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曾婵说:“姐,公司那边不能乱,我得做点什么。”
曾婵担忧地看着他:“许杰,现在情况复杂,你不要卷入太深。”
“我已经卷入了。”许杰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从一开始就是。”
他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语气果断而强硬。
胡楚翘听着舅舅调度人手,稳定公司局势,安排安保措施。
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显示出他对林氏集团的运作极为熟悉。
这与她认知中那个与父亲为敌的舅舅形成了鲜明对比。
挂断电话后,许杰对胡楚翘说:“这些天你陪在医院,公司的事交给我。”
“舅舅,你为什么...”胡楚翘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疑惑。
许杰深深看了她一眼:“记住你爸爸跟你说的话。”
又是这句话。胡楚翘心中的疑问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下午,警方前来做笔录,透露了一些事故细节。
林家明的车在高速公路上被一辆大货车追尾,随后撞上护栏。
货车司机声称刹车失灵,但警方怀疑可能有人为因素。
事故路段监控恰好故障,无法提供直接证据。
听到这些,许杰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走到走廊尽头,又打了一通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胡楚翘隐约听到“韩承”“证据”“计划”等词语。
当她走近时,许杰已经挂断电话,转身面对她。
“楚翘,从现在开始,不要让陌生人接近你爸爸的病房。”
“你是说...有人想害爸爸?”胡楚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许杰没有直接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当晚,胡楚翘坚持让母亲回家休息,自己留在医院守夜。
深夜的医院走廊安静得可怕,只有监护仪器的滴答声。
她透过玻璃看着父亲昏迷的脸,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为什么不久前还叮嘱她要信任舅舅的父亲,现在会躺在这里?
而那个与父亲斗了半辈子的舅舅,为何在父亲出事时像变了个人?
这些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伴随着对父亲安危的担忧,构成了一个不眠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