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篇》残灯尚燃焰芯冷 卢凌风秋意浓

第100次被迫服下断子散，卢凌风望着妻子秋意浓的茶房，拿出了他的御赐免死金牌。
这一次，他想通了。
他要用这金牌求圣上，允他与秋意浓和离，去北疆做回他的镇国将军。
……
贴身侍从墨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边伺候他穿上寝衣，一边愤愤不平：
“郡主真是太过分了！”
“京城的人都说她洗净铅华，为您收了性，可她为何连一个孩儿都不愿与您有？”
“小的日日看您吃这断子散，身形都清减得不似从前，郡主就一点不心疼？”
闻言，卢凌风扣盘扣的手一顿。
他本是范阳卢氏嫡长子，坐拥开国之功的少年神将，尊贵非凡。
生来便贵比皇子，自幼被家族寄予厚望，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何曾受过半分屈辱？
可为了娶秋意浓，他甘愿屈尊降贵做赘婿三年。
这三年，他不断告诉自己，哪怕是赘婿，只要秋意浓为他收心，只与他一人相守，终有一天能守得月明见花开。
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成婚三年，秋意浓每次事前，必逼着他吃断子散。
就算他早年征战沙场，身强体魄，也经不住这般耗损。
他忍下鼻酸，勉强维持仅剩不多的自尊，挥退了墨影。
春夜寒凉，卢凌风收好免死金牌，辗转半晌还是毫无睡意。
起身散心的时候，一阵细微声音传入耳内。
“阿凌……”
卢凌风走近书房，下一瞬，瞳孔骤然紧缩。
月光透过窗缝落在秋意浓身上，勾勒出女子窈窕的身形，那双平日对他冷淡疏离的杏眼，此刻正牢牢锁着画像上的男子，眼底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痴缠与情动。
她竟看着他小爹沈观临的画像自渎！
许久，秋意浓才停下，视若珍宝地抚摸着画像。
“阿临，我爱你。”
卢凌风僵在原地，月光寒凉，照得他心一片寂凉。
原来，那个床事一味索取的秋意浓，对着心尖上的人，也会有这般温软缱绻。
他失魂落魄回到卧房，恍然间，借着月光看到自己苍白狼狈的脸。
有谁能想到，他卢凌风曾是天之骄子，意气风发。
他能骑着最烈的汗血马，率千军万马踏破敌营，让北狄闻风丧胆；
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挥鞭，抽打那调戏良家妇女的勋贵纨绔。
直到三年前，上元节宫宴。
秋意浓听封清平郡主，墨色罗裙衬得身姿纤而不弱，眉宇间带着女子少有的英气。
圣上命她舞剑，她身形如惊鸿般跃起，越发清冷仙姿，长剑出鞘的瞬间，“铮”的一声清鸣划破殿内喧嚣，惊得百官皆屏息凝视。
裙摆随着她的旋转翻飞，女子之身，竟使剑影交织出了金戈铁马的气势。
一众娇柔贵女中，唯有她眼神清亮如寒星，宛如一朵在烈火中绽放的寒梅。
卢凌风望着他，眼波微颤。
一颗心，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陷了下去。
墨影拉着他的衣袖低声劝道：“将军，您心仪谁都成，可千万别碰这清平郡主。”
“秋意浓府中豢养的清客、传的风流韵事从未断过，可从未见过真的要嫁给何人……”
卢凌风骄傲地一扬下巴：“我范阳卢氏嫡子，何时失手过？”
“本将军会用真心让她为我收心！”
后来，赐婚的圣旨真的下来。
得知是秋意浓主动向陛下求婚时，即便是做赘婿，他都欣喜若狂。
可大婚当日，他才得知他的小爹沈观临病入膏肓。
她与他成婚，只是为了冲喜。
书房中秋意浓的温柔情话再次回响在脑海。
这一刻，卢凌风才恍然惊知。
她婚前的诗酒风流，收心专一，全是因为她爱着一个不能爱的人——
他的小爹，沈观临。
而他卢凌风，不过是他这场禁忌之恋里的遮羞布！
北风料峭，从窗户吹进来，吹得卢凌风浑身发冷。
金牌的边缘冷硬，硌得他生疼，一路疼到心底。
范阳卢氏世代簪缨，而他更是为大靖打下这大好江山，得圣上御赐免死金牌，以彰其功。
原本他以为，这块金牌此生都未必用得上……
逼回眼泪，卢凌风低喃道：
“秋意浓，我会离开你，不会再自不量力了。”

次日一早，卢凌风就去了宫里。
大太监为难道：“圣上这几日忙于政务，卢公子有什么事，还是等半月后的宫宴再说吧。”
卢凌风只好回到郡主府。
墨影取来素净的常服，照例问道。
“将军，老将军的生辰宴，您还是按往年的样式着装吗？”
往日为了讨秋意浓欢心，他一改脾气，连衣饰都刻意选素色锦缎，力求贴合她喜欢的“沉稳不张扬”郡马模样。
可今日，卢凌风看着镜中的自己，眸光骤然变得锐利明亮。
“不，把那件金绣麒麟纹锦袍取来。”
他卢凌风，今日起，不必为任何人收敛光华！
墨影眸色一怔，很快为他穿戴好。
替他固定好玉腰带，墨影由衷赞叹。
“将军本就该是这般模样！一身傲骨，满身荣光。”
“是那秋意浓没眼光，从前见惯了那文弱书生的温吞模样，哪里懂欣赏将军这等英雄气概！”
卢凌风抚过玉带，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是啊，他本该如此。
入赘郡主府这些日子，宗族长辈斥他“粗莽武夫，不配金枝玉叶”，可为了秋意浓，他还是咬牙忍受。
因她不喜刀剑，他将伴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长剑束之高阁，笨拙地学品茶、论画。
甚至跟着沈观临学习诗词书法，废寝忘食，两眼被烛光灼伤。
他满心欢喜将字幅巴巴奉上，她却一言不发，将那字幅随手撂在一旁。
再见那字幅时，已被郡主府的看门狗叼去垫了窝。
回神，卢凌风敛去情绪，翻身骑上汗血烈马。
大将军府。
卢耀大步迎来，见儿子身形清瘦，眉峰紧蹙：“我的儿，受委屈了……”
主位的长公主瞧见了卢凌风，款款走来。
“本宫听闻卢公子早年在北疆一日奔袭三百里，骑术无人能及，本宫恰好得了匹踏雪乌雅，可否请卢公子去公主府一叙？”
卢凌风抬眸，对上长公主温和含笑的眼。
心中那点压抑许久的叛逆忽然冒头。
秋意浓心中无他，为何他偏要压抑自己，做那温顺迁就的夫？
反正他很快就要离开秋意浓了，放肆一回又如何。
他微微颔首：“殿下有请，是臣的荣幸。”
“清平郡主到——！”
门外小厮高声通传。
卢凌风心跳一滞。
脚下不慎一绊，直直朝着身后捧着香炉的小厮身上栽去！
四周一片惊呼，滚烫的香灰朝着他泼来。
就在这时，一双纤手拽住了他。
他脖颈被烫得一颤，又被三年的断子药伤了根基，只能任由两人距离骤然拉近，长公主撞进他的胸膛。
才站稳，秋意浓晦暗的视线直直刺来。
她身旁的贵女掩唇轻笑。
“意浓，你家赘婿何时攀上了长公主这条高枝？”
“这副相依相偎、不清不白的模样，若是我家的，我绝难接受。”
秋意浓收回视线：“得公主殿下相救，是他的福气。”
“本郡主相信，他不是不忠诚的男人。”
皮肤还残留着香灰滚烫的温度，冷意却透入卢凌风骨髓。
这不是信任。
这是笃定，笃定他卢凌风爱她入骨，绝不会背叛。
也同样因为，他在她心里……根本无足轻重！
烟罗裙卷着风转身，下一瞬，秋意浓那张一向漫不经心的脸上，竟浮现出了罕见的妒意。
卢凌风心头一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游廊下，沈观临一身月白锦袍，正与一个年轻贵女说笑。
秋意浓裙摆扫过青石板，急切地掠过人群，不动声色将两人隔开。
“这里日头太毒，我让丫鬟送你去里屋纳凉吧。”
墨影匆匆赶来，为卢凌风涂抹烫伤膏，见到这一幕，忍不住低声鸣怨。
“自个儿夫婿受了伤，郡主倒心疼起小爹了！那沈观临再热，还能有被香灰烫到热吗？”
卢凌风像是没听见，红着眼盯着两人，半晌才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可沈观临的声音还是钻入耳内。
“别碰我！”
“这几年你不管不顾，连一声‘小爹’也不肯叫，又何必假惺惺来关心我？”
“既然你眼里没有我这个小爹，我做什么也都与你无关。”
秋意浓本强势的姿态骤然软下，竟有些女儿家地无措结巴起来。
“不是的，那是因为……我……”
她指尖微蜷，后面的话难以启齿。
卢凌风心头一片酸涩冰凉。
还能为什么？
因为她对她的小爹，动了悖逆人伦的心思，不敢让他知道。
沈观临轻抚她的发：“意浓，你母亲大公主死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还像从前那样，缠着我给你讲史书、做点心，好不好？”
秋意浓避开他的触碰，声音艰涩。
“我已经成亲了，不能心里只想着小爹了。”
沈观临似有所觉，转头看见了卢凌风。
“是因为他？”
旋即，他眸子里瞬间涌满妒恨。
“明明做了意浓的赘婿，大庭广众之下却与外女暧昧不明，合该受罚！”
话音刚落，沈观临就抄起花瓶径直上前。
“砰！”
花瓶猝不及防狠狠砸在卢凌风头上！
鲜血顷刻淌下，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个下就用尽十足力气朝他砸来。
“砰——！”
身子再支撑不住，卢凌风两眼一黑，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