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功德林里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毛主席要特赦战犯!
54岁的郑庭笈缩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心里直打鼓:自己会不会是那个“幸运儿”?琢磨来琢磨去,他还是忍不住凑到杜聿明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老杜,你说……我算不算顽固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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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问出口,郑庭笈自己都觉得没底。他这辈子从海南文昌的富家少爷到黄埔军校的学员,从抗日前线的“虎将”到内战被俘的战犯,人生经历真是“曲折传奇”。
如今在功德林待了快10年,总怕自己过去的“毛病”没改干净,怕自己连特赦的边都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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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庭笈老家在广东文昌(现在属海南),家里是当地有名的殷实人家,不愁吃穿。
可他打小就不是个安分的性子,看着报纸上国家动荡、外寇环伺的消息,总觉得窝在家里不是事儿。1926年,听说黄埔军校在广州招生,他瞒着家里偷偷收拾行李,一路坐船到了广州,愣是考上了黄埔五期步兵科。
那时候的黄埔军校,学员们白天摸爬滚打练战术,晚上围着煤油灯学理论,郑庭笈跟同期的同学比,不算最机灵的,但肯下苦功。
可没等他毕业,广州就出了变故,1927年,红军起义部队包围了军校高等教育班,郑庭笈和同学们躲在楼里,听着外面的枪声,心里又怕又乱。直到起义部队撤退,他才敢探出头,看着天字码头空地上的血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革命”两个字的重量。
毕业后,郑庭笈跟着部队四处转战,从江西“围剿”红军到福建镇压“福建事变”,打了不少仗,军衔也从少尉慢慢升到了少校。可真正让他记一辈子的,还是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的那些日子。
1937年10月,山西忻口会战打得正酣,郑庭笈当时是第14军的营长,带着弟兄们守高地。日军的飞机大炮跟不要钱似的往阵地上轰,泥土混着弹片飞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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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望远镜趴在战壕里,看见日军冲上来了,就跳起来喊:“跟他们拼了!”没成想刚站起来,子弹就打在了他身上。卫兵见他倒下,疯了似的冲过来,背着他往后方跑。
一路上,郑庭笈昏昏沉沉的,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可一想到阵地上的弟兄,又咬牙挺了过来。等伤愈归队,他给自己取了个号叫“重生”,意思是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得用在打鬼子上。
昆仑关战役,郑庭笈成了荣誉第一师的团长,这一仗打得更惨烈。日军第5师团第21旅团占领了昆仑关,企图切断中国的国际补给线,带队的少将旅团长中村正雄,是出了名的狠角色。
1939年,郑庭笈在阵地上巡视,突然发现九塘公路边的草地上,一群日军军官正围着一张地图开会,他赶紧举起望远镜,一眼就认出了中村正雄的将官服。
“快!给我把迫击炮架起来!”郑庭笈嗓子都喊哑了。炮弹像长了眼睛似的往日军堆里落,没等那些军官反应过来,就被炸得人仰马翻。后来才知道,当时中村正雄正在帐篷里做手术,炮弹直接掀了帐篷顶,这位少将当天就咽了气。
打完昆仑关,郑庭笈又跟着中国远征军去了缅甸。1942年,他在戴安澜的第200师当步兵指挥官,同古保卫战中,他们顶着数倍于己的日军,守了整整1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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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尽粮绝的时候,戴安澜跟他说:“老郑,咱们就是死,也得把弟兄们带回国。”可没等撤退到国境线,戴安澜就中弹牺牲了,临终前还攥着郑庭笈的手,反复叮嘱“带弟兄回家”。
郑庭笈抹掉眼泪,把戴安澜的遗体装在棺材里,带着多残兵,翻雪山、蹚大河,一路上靠野果充饥,还要躲避日军的追击。直到1942年6月,他们终于看到了云南腾冲的城墙,弟兄们抱着树干哭,郑庭笈却对着戴安澜的棺材跪下了:“戴师长,咱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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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后,郑庭笈没想到,昔日的抗日同志变成了自己要打的“敌人”。
1948年,他当上了国民党第49军中将军长,奉命驻守东北。可那时候的国民党军早已军心涣散,辽沈战役打响后,他的部队在大虎山被解放军包围,打了好几天,最终还是举起了白旗。
被俘那天,郑庭笈心里想的是“这下完了”,他听说过太多“清算战犯”的传言,以为等着自己的要么是酷刑,要么是死刑。
可到了北镇收容所,他才发现事情跟想的不一样:管理人员不叫他“战犯”,反而客气地称“郑将军”,还给他安排了单间,每天的饭菜虽然简单,但跟工作人员吃的一模一样。有次他感冒发烧,护士还专门送来牛奶和面包,这让他心里犯了嘀咕:“共产党怎么跟传说里不一样?”
真正让他转变的,是管理人员让他给兄长郑庭锋写劝降信。郑庭锋当时是傅作义手下的将领,正准备偷袭西柏坡。郑庭笈拿起笔,没打草稿就写开了,从自己被俘后的经历,到共产党的优待政策,字字都是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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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后来登在了《东北日报》上,还被解放军广播到了国民党军营里,傅作义听说后,好几天没睡好,他知道,这封信一播,手下的军心更不稳了。
1956年,郑庭笈被转到功德林监狱。这里不像监狱,更像个“学习班”:早上学马列主义,下午要么劳动要么讨论。郑庭笈是个实在人,学理论的时候不偷懒,劳动的时候更卖力。
那时候监狱组织去农场挖土方,他50多岁的人,比年轻战犯挖得还快,管教干部还笑着说:“郑庭笈,你这劲头,跟在战场上一样啊。”
可他也有“小毛病”:有时候讨论起过去的战事,他会忍不住替国民党辩解几句;有次伙房的饭菜有点凉,他还跟管理员顶了嘴。这些事搁在平时不算啥,可一听说要特赦,他就开始瞎琢磨:“会不会因为这些,人家觉得我没改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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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件事让他哭笑不得,因为他力气大,监狱让他管澡堂。但郑庭笈是海南人,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每次放好热水,就扯着嗓子喊:“‘死’早(洗澡)了!大家排好队,第一队先死,第二队再死!”
狱友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听明白了,都笑着骂他:“你个老郑,会不会说话?要死你先去!”郑庭笈也不恼,跟着笑,监狱里沉闷的气氛,倒被这玩笑冲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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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12月4日,功德林的礼堂里挂着“特赦战争罪犯大会”的横幅,郑庭笈坐在台下,手心全是汗。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开始念名单,一个个名字念出来,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眼睛盯着地面,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郑庭笈!”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猛地站起来,嗓子里挤出一个“在”字,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直到听到“予以特赦”4个字,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自由了。散会后,杜聿明拍着他的肩膀说:“老郑,咱们总算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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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郑庭笈接到通知,要去中南海见周总理。他特意找了件干净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到了西花厅,看到周总理笑着朝他走来,心里更紧张了。
总理握住他的手说:“郑庭笈同志,你在功德林是改造标兵嘛!”这句话让他鼻子一酸,哽咽着说:“感谢总理,感谢共产党。”
总理还问起了他的家庭,郑庭笈的眼圈红了,1957年,妻子冯莉娟为了不影响孩子们上学,忍痛跟他离了婚。这些年,他没敢给家里写过一封信,不知道妻子和孩子过得怎么样。总理听了,笑着说:“别担心,组织帮你把家找回来。”
没过多久,郑庭笈被安排到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当专员,专门写抗战和内战的亲历稿。
有天他去打印室送材料,刚推开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冯莉娟!原来总理特意让人把冯莉娟调到政协当打字员,还特意安排他们“偶遇”。两人四目相对,没说一句话,眼泪都流了下来。
1961年4月19日,他们拿着复婚证,手牵手走出民政局,郑庭笈跟妻子说:“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在文史专员的岗位上,郑庭笈写得格外认真。他写忻口会战的地形,标得清清楚楚;写昆仑关战役的细节,连当时炮弹落在哪里都记得;写辽沈战役的失败,也不隐瞒自己的指挥失误。有人劝他:“老郑,少写点败退的事,多提提抗战的功劳。”他摇摇头说:“实话实说才对得住历史,不然后人怎么研究?”
1985年,郑庭笈回了趟海南文昌老家,这是他离开家乡55年后第一次回来。乡亲们在村口等着他,文昌中学的师生们拉着“欢迎郑老回家”的横幅,他看着熟悉的椰子树,眼泪又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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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母的墓前,他跪下磕了三个头,说:“儿子回来了,现在国家好了,你们放心吧。”
晚年的郑庭笈最关心的就是祖国统一,他经常给海外的亲友写信,讲大陆的变化,劝他们回来看看。
1996年6月9日,郑庭笈去世,享年91岁。他的讣告上写着“归宿于祖国,归宿于人民”,这几个字,成了他一生最好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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