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夏天的雨下得特别大。
雨水打在军列的车窗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肖越彬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心里计算着归队的时间。
这次探亲假期显得格外短暂,仿佛昨天才刚踏上故乡的土地。
他记得离家时母亲站在村口不停挥手,身影在晨雾中越来越小。
也记得在归队途中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以及暴雨中那个惊心动魄的意外。
当他跳进汹涌的河水时,根本没想过这个举动会改变什么。
他只是一个军人,在有人遇险时本能地伸出援手。
可归队第二天,政委就紧急找他谈话。
谈话的内容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个被他救起的女教师,那双慌乱中仍保持镇定的眼睛,那个未留姓名的告别。
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他不知道的是,网的中心,藏着一个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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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雨季的天气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就压低了天空。
肖越彬看了眼手表,下午三点十五分,离归队截止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小时。
他加快了蹬自行车的节奏,军装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这条路是通往部队的捷径,但比较偏僻,一路上少见人烟。
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下来,啪啪作响。
他急忙从行李包中取出雨衣,刚套上一只袖子,狂风就卷着雨水扑面而来。
前方不远处的石桥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桥下的河水因为连日降雨已经涨了不少,浑浊的急流拍打着桥墩。
就在他快要骑到桥头时,一声微弱的呼救声穿透雨幕传来。
“救命...”
肖越彬猛地捏紧刹车,自行车在泥泞的路面上划出一道弧线。
他侧耳细听,呼救声又消失了,只有风雨声在耳边呼啸。
也许是听错了?他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赶路。
“救...命...”
这次的声音清晰了一些,似乎是从河边传来的。
肖越彬扔下自行车,快步向河岸跑去。
浑浊的河水中,一个身影在挣扎起伏,随时可能被急流吞没。
没有片刻犹豫,他甩掉雨衣,纵身跃入水中。
河水比他想象的要急得多,一股强大的拉力拽着他向下游漂去。
他奋力向那个挣扎的人影游去,每一次划水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就在距离那人只有几米远时,一个浪头打来,人影瞬间消失在水面下。
肖越彬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浑浊的水里能见度极低,他只能凭感觉摸索。
终于,他的手指触到了一缕飘散的长发。
他抓住那人的胳膊,用力向水面拽去。
浮出水面时,他才看清救上来的是个年轻女子。
女子已经失去意识,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肖越彬一只手环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拼命向岸边划去。
水流太急,他们被冲向下游近百米,才勉强抓住一丛河边的灌木。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女子拖上岸,自己也累得瘫倒在泥地上。
雨还在下,打在他脸上冰凉刺骨。
肖越彬挣扎着爬起来,检查女子的情况。
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来不及多想,他立即开始实施急救。
按压胸膛,人工呼吸,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突然咳嗽起来,吐出了几口河水。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茫而恐惧。
“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肖越彬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
女子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她的衣服全湿透了,在雨中瑟瑟发抖。
肖越彬想起自己的行李中还有一件干衣服。
他快步跑回自行车旁,从行李包里翻出一件干净的军装衬衫。
回到女子身边时,发现她又晕了过去。
必须尽快送她去医院。
肖越彬将她背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最近的村庄走去。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模糊了视线。
背上的女子轻得令人心疼,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他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会在河中遇险。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救命要紧。
02
肖越彬背着昏迷的女子走了约莫两里路,才看到前方有村庄的轮廓。
村口有个小卖部,屋檐下几个避雨的村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浑身湿透的军人。
“老乡,请问这附近有卫生院吗?”肖越彬急切地问道。
一个中年汉子指了指村子的另一头:“往前走,红色大门的那家就是。”
肖越彬道了声谢,加快脚步向卫生院走去。
所谓的卫生院其实就是一个稍大的农家院落,门口挂着一块斑驳的木牌。
他推开虚掩的大门,院子里一个正在收衣服的中年妇女吓了一跳。
“医生!快救人!”肖越彬喊道。
妇女急忙放下手中的衣服,跑过来帮忙。
“怎么回事?这不是林老师吗?”她惊讶地说。
“你认识她?”肖越彬一边将女子放在诊室的病床上,一边问道。
“是啊,林诗雯老师,在咱村小学教书的。这是怎么了?”
肖越彬简单说明了情况,妇女赶紧叫来了卫生院唯一的医生。
医生检查后说:“溺水时间不长,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观察一下。”
肖越彬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靠在墙上,军装不停地往下滴水,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同志,你也换身干衣服吧,这样会感冒的。”医生好心提醒。
肖越彬摇摇头:“我得赶回部队,明天一早就要归队报到。”
他从湿透的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
“这是医药费,如果不够...”
医生连连摆手:“用不了这么多,林老师是我们这的老师,我们会照顾好的。”
肖越彬坚持把钱放在桌上:“麻烦你们了,如果她醒了,别说是我送来的。”
医生和那名妇女都露出不解的神情。
“为什么?你救了人,这是好事啊。”
肖越彬笑了笑:“我是军人,这是应该做的。”
他看了眼病床上依然昏迷的林诗雯,转身准备离开。
雨已经小了些,但天空依旧阴沉。
肖越彬推着那辆沾满泥浆的自行车,继续赶路。
到达部队驻地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
哨兵检查了他的证件,惊讶地看着他一身狼狈:“肖连长,你这是怎么了?”
“路上摔了一跤。”肖越彬轻描淡写地说。
回到宿舍,他快速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军装。
躺在床上,他却久久无法入睡。
那双惊恐而美丽的眼睛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林诗雯,一个普通的小学老师,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河边?
又为什么会落水?
是意外,还是...
肖越彬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明天归队报到后,还有一大堆连队的事务等着他处理。
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雨水敲打着玻璃,如同一首催眠曲。
肖越彬终于沉沉睡去,梦中依然是无边的雨和汹涌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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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清晨六点,起床号准时响起。
肖越彬一跃而起,多年的军旅生活已经让他的身体形成了条件反射。
虽然是星期日,但军队没有真正的休息日。
他整理了内务,对着镜子仔细系好风纪扣。
镜中的自己看起来精神不错,完全看不出昨天的奔波劳累。
七点整,他准时出现在食堂。
侦察连的战士们已经坐满了大半食堂,看到他进来,纷纷起身敬礼。
“继续吃饭。”肖越彬摆摆手,走向打饭窗口。
炊事班长老刘特意给他多盛了一勺红烧肉:“肖连长,探亲回来了?”
“嗯,昨天刚回来。”肖越彬接过餐盘。
“家里都好吧?”
“都好,谢谢关心。”
他找了个空位坐下,刚拿起筷子,通讯员小李就跑了过来。
“肖连长,政委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肖越彬有些意外:“现在?”
“对,政委说马上。”
他看了眼几乎没动的早餐,无奈地站起身。
政委魏光明的办公室在营区东侧的一栋二层小楼里。
肖越彬走在营区的水泥路上,心里琢磨着政委突然找他的原因。
是连队出了什么事?还是他上次提交的训练计划有问题?
踏上楼梯时,他莫名想起了昨天的救人事件。
应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他暗自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魏政委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政委沉稳的声音。
肖越彬推门而入,看到魏政委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训练场。
“政委,您找我?”
魏政委转过身,脸上是少有的严肃表情。
“越彬同志,坐。”
肖越彬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
魏政委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这种沉默让肖越彬感到一丝不安。
“探亲假期过得怎么样?”政委终于开口,问题却很常规。
“很好,谢谢政委关心。”
“家里老人都健康吗?”
“都很健康。”
“路上顺利吗?”
这个问题让肖越彬心里咯噔一下。
“还算顺利。”他谨慎地回答。
魏政委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我接到地方上的一个电话,关于你昨天在返回部队途中的一件事。”
肖越彬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因为救人事件。
“是的政委,我昨天在途中救了一个落水的人。”
“为什么没有及时报告?”
肖越彬愣了一下:“我认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没有必要特别报告。”
魏政委的目光锐利起来:“小事?你知道你救的是谁吗?”
“一个叫林诗雯的小学老师,当时卫生院的人是这么说的。”
“除此之外,你还了解她什么?”
肖越彬摇摇头:“我们没有任何交流,她当时处于昏迷状态。”
“你确定?”魏政委追问。
“确定。我将她送到卫生院后就立即赶回部队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魏政委站起身,再次走到窗前。
“越彬,你是一名优秀的军官,我一直很看好你。”
“谢谢政委。”
“但有时候,好心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肖越彬不解地看着政委的背影:“政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魏政委转过身,表情复杂:“那个林老师,她所在的学校目前卷入了一场纠纷。”
“什么纠纷?”
“征地纠纷。当地一个开发商想要征收学校所在的地块,但教职工和村民们反对。”
“这和我救人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魏政委压低声音,“有人怀疑林老师的落水不是意外。”
04
肖越彬怔住了,不是意外?
“政委,您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林老师?”
魏政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回办公桌旁,拿起一份文件。
“这是地方公安部门初步调查的简报。”
肖越彬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
简报很简单,只是记录了林诗雯被一名军人救起的基本情况。
但最后一段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据现场勘查,河岸上有挣扎痕迹,不排除外力因素导致落水。”
“这能说明什么?”肖越彬抬头问。
魏政委叹了口气:“越彬,你刚回来,对地方上的情况不了解。”
他走到墙上的地图前,指着部队驻地附近的一个区域。
“这一带正在进开发区建设,涉及多方利益。而你救的那位林老师,据说是反对派的骨干。”
肖越彬皱眉:“她只是一个小学老师。”
“正是如此,一个普通教师为什么会成为反对派的骨干?”
魏政委的问题让肖越彬无言以对。
“政委,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碰巧路过,看到有人落水就救了。”
魏政委点点头:“我相信你。但问题是,现在有些人可能不这么想。”
“什么意思?”
“你救人后没有留下姓名,这本是好事。但有人看到了你的军装。”
肖越彬想起昨天村口小卖部前的那些村民。
“所以现在,有人猜测部队介入了这件事。”
“这太荒谬了!”肖越彬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冷静点。”魏政委示意他坐下,“地方上的关系很复杂,我们必须谨慎。”
肖越彬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
“政委,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首先,你要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告诉我,每一个细节都不要遗漏。”
肖越彬开始回忆并叙述昨天的经历。
从听到呼救声,到跳入河中救人,再到送林诗雯去卫生院。
魏政委听得非常仔细,不时打断他询问细节。
“你确定当时河边没有其他人?”
“我不确定,雨很大,能见度很低。”
“林老师醒来后,真的什么也没说?”
“她只睁开了眼睛,很快就又晕过去了。”
魏政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越彬,这件事可能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在情况明朗之前,你不要轻举妄动。”
“是,政委。”
“特别是,不要主动接触那个林老师或者相关的人。”
肖越彬犹豫了一下:“如果她来找我呢?”
魏政委锐利地看了他一眼:“她为什么会来找你?”
“我只是假设...”
“没有我的批准,不允许与这件事的任何相关人员接触。明白吗?”
“明白。”
魏政委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越彬,我不是在责怪你。救人是对的,你是军人,这是你的天职。”
“谢谢政委理解。”
“但作为军人,我们也要有政治敏感性。有些浑水,能不蹚就不蹚。”
肖越彬点点头,心里却有一丝不安。
他想起林诗雯昏迷中苍白的面容,那双惊恐的眼睛。
如果她的落水真的不是意外,那她现在是否还处于危险中?
“好了,你先回去吧。今天我们的谈话内容要保密。”
“是。”
肖越彬敬了个礼,转身走出政委办公室。
走廊上的阳光明媚刺眼,与办公室内的沉闷形成鲜明对比。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思绪。
一件好事,怎么就变得这么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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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回到连队,肖越彬努力让自己投入到工作中。
上午他检查了连队的武器装备,下午组织了一场战术训练。
但魏政委的话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
不是意外?有人要害林老师?
训练间隙,他坐在训练场边的石阶上,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
“肖连长,看你今天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探亲回来还没调整过来?”
说话的是副连长胡英朗,他是肖越彬多年的战友和朋友。
肖越彬笑了笑:“可能吧。”
胡英朗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瓶水。
“听说政委一大早就找你谈话了?什么事这么急?”
肖越彬犹豫了一下,想起政委要求保密的话。
但胡英朗是他最信任的战友,也许能给他一些建议。
“老胡,你听说过附近村子征地纠纷的事吗?”
胡英朗愣了一下:“怎么问起这个?”
“随便问问。”
胡英朗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你算是问对人了,我舅姥爷就是那个村的。”
肖越彬心里一动:“具体什么情况?”
“说来话长。有个叫唐宏志的开发商看中了村小学那块地,想开发成度假村。”
“然后呢?”
“村民和老师都反对,因为学校是村里唯一的小学,拆了孩子们就得去十几里外上学。”
肖越彬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仅如此,”胡英朗声音更低了,“听说唐宏志背景很深,手段也不干净。”
“前段时间,有几个带头反对的村民家里半夜被人扔砖头,还有人的庄稼被毁了。”
肖越彬皱起眉头:“公安不管吗?”
“没有证据啊。而且听说唐宏志在县里有人。”
肖越彬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昨天救的那个落水的人,就是那所小学的老师。”
胡英朗瞪大了眼睛:“什么?就是你昨天救人那事?”
肖越彬简要说了昨天的情况和今天政委的谈话。
胡英朗听后久久不语。
“老胡,你怎么看?”
胡英朗叹了口气:“越彬,这事可能真的不简单。”
“连你也这么认为?”
“我舅姥爷说,那个唐宏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林老师是反对派的骨干...”
肖越彬感到一股寒意:“你是说,落水可能真的是有人故意的?”
“我不敢肯定,但可能性存在。”
两人沉默了片刻。
训练场上,士兵们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阳光下,那些年轻的面庞充满朝气和正义感。
肖越彬突然觉得很讽刺。
他们每天都在训练如何保家卫国,可就在几里外,一个普通教师可能因为维护学生利益而遭遇不测。
“政委说得对,这事你得小心。”胡英朗打破沉默。
“但如果林老师真的有危险,我们难道就袖手旁观吗?”
胡英朗苦笑:“越彬,我们是军人,有纪律约束。没有命令,我们不能干预地方事务。”
这个道理肖越彬当然懂,但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傍晚,肖越彬独自在办公室整理训练报告。
窗外,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一片橘红色。
他的思绪又飘回了昨天的河边。
如果当时他没有走那条路,如果他没有听到呼救声,林诗雯会怎么样?
而现在,如果他听从政委的指示,对可能存在的危险视而不见,又会不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通讯员小李推门进来:“肖连长,有你的信。”
肖越彬有些意外:“信?”
“是的,门卫说是一个年轻女子送来的,没有留下姓名。”
肖越彬的心跳突然加速。
他接过信封,上面只有简单的“肖连长亲启”四个字。
字迹清秀工整。
小李离开后,肖越彬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但最后一段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感谢您的英勇相救,若非您及时出现,我可能已遭遇不测。有些事,我看到了不该看的,现在想来仍然后怕。再次感谢,愿好人一生平安。林诗雯”
肖越彬反复读着这几行字。
“看到了不该看的”是什么意思?
这与她的落水有关吗?
他将信纸折好,放进抽屉最底层。
政委的指示很明确:不要轻举妄动。
但一个声音在他内心质问:如果明知有人处于危险中,军人真的能袖手旁观吗?
06
接下来的几天,肖越彬努力将精力集中在连队工作上。
但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封信,想起林诗雯暗示性的话语。
周四下午,他得知自己下周将有三天的休假。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萌生:也许他应该去了解真相。
周五晚上,他找到胡英朗。
“老胡,你舅姥爷家是在那个村子吧?”
胡英朗警觉地看着他:“是啊,你想干什么?”
“我下周有三天假,想去看看他老人家。”
胡英朗摇头:“越彬,别骗我,你是想调查林老师的事吧?”
肖越彬没有否认:“我只是想确认她是否安全。”
“政委明确说了不要掺和这件事。”
“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去探望一位老人,不行吗?”
两人对视了片刻,胡英朗最终叹了口气。
“我可以给你地址,但你要答应我,不要主动惹麻烦。”
“我保证。”
胡英朗写下一个地址,递给肖越彬。
“我舅姥爷姓陈,村里人都叫他陈老爹。你别提我的名字,就说你是县里来的志愿者。”
“为什么?”
“村里人现在对外人很警惕,特别是与学校有关的事。”
肖越彬点点头,将地址小心收好。
周六一早,他换上便装,乘坐公交车前往那个村庄。
一路上,他注意到公路两旁有不少新开发的工地和房地产项目。
与这些现代化建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越接近目的地,景象越显破败。
村子的入口处,几个老人坐在大树下乘凉,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肖越彬按照地址找到陈老爹的家。
那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瓦房,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在院子里喂鸡。
“请问是陈老爹吗?”肖越彬站在院门口问道。
老人抬起头,眼睛锐利地打量着他:“你是?”
“我是县里来的志愿者,听说咱们村小学需要帮助,过来看看。”
陈老爹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哦,进来坐吧。”
肖越彬走进院子,陈老爹给他搬来一把竹椅。
“喝口水吧。”老人递给他一碗凉茶。
“谢谢老爹。”
“你说你是志愿者,哪个单位的?”
肖越彬早有准备:“我是教育发展基金会的,负责考察农村教育状况。”
陈老爹点点头:“我们这小学确实需要帮助啊,可是...”
他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听说最近学校有些麻烦?”肖越彬小心翼翼地问。
陈老爹的眼神突然变得警惕:“你听说了什么?”
“只是听说有开发商想征地。”
老人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不是征地,是抢地!”
肖越彬没有说话,等待老人继续说下去。
陈老爹激动地说:“唐宏志那个人,嘴上说是为了村子发展,实际上就是想霸占学校的地皮!”
“为什么非要学校这块地呢?”
“位置好呗,靠山临水,他看中了要建什么度假村。”
肖越彬想起救起林诗雯的那条河。
“我听说有位林老师...”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老爹突然站了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问林老师?”
肖越彬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过直接了。
“我只是听说她最近出了点意外。”
陈老爹紧紧盯着他:“林老师落水的事,外面知道的人不多。”
肖越彬心里一紧,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陈老爹,我来给你送药了。”
肖越彬转头看去,整个人愣住了。
站在院门口的,正是林诗雯。
她看起来比那天好了很多,脸色红润,眼神明亮。
但当她看到肖越彬时,也明显吃了一惊。
“林老师,你来得正好。”陈老爹说,“这位是县里来的志愿者,刚问到你呢。”
林诗雯的目光与肖越彬相遇,复杂难辨。
“我们认识吗?”她轻声问道。
肖越彬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但林诗雯微微一笑:“我想起来了,您是肖连长吧?”
陈老爹惊讶地看着两人:“你们认识?”
林诗雯走进院子,对肖越彬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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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院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陈老爹看看林诗雯,又看看肖越彬,满脸疑惑。
“林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林诗雯轻声解释:“陈老爹,上周我落水,就是这位解放军同志救了我。”
陈老爹恍然大悟,热情地握住肖越彬的手:
“原来是你啊!林老师只说有个解放军救了她,没想到今天见到真人了!”
肖越彬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林诗雯看着他,眼神中充满感激:“那天我都没能好好感谢你。”
“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肖越彬关切地问。
“好多了,只是受了点惊吓。”
陈老爹插话道:“别站在院子里说话,进屋坐吧。”
三人走进屋内,陈老爹忙着泡茶。
肖越彬趁机观察林诗雯,她比那天在河中救起时看起来更加清秀文静。
但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忧虑。
“肖连长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村?”林诗雯问道。
肖越彬早已准备好说辞:“我休假,想来农村走走。”
林诗雯微微一笑,没有追问。
陈老爹端来茶水,三人围坐在小桌旁。
“肖连长,你救了林老师,就是救了我们全村啊。”陈老爹激动地说。
“这话怎么说?”
“林老师是我们学校的顶梁柱,她要是出了事,学校就真的保不住了。”
肖越彬看向林诗雯:“学校的情况真的这么严重吗?”
林诗雯叹了口气:“唐宏志给了最后期限,下个月必须搬走。”
“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派人来谈过几次,但态度很强硬。”
陈老爹愤愤地说:“什么商量?根本就是威胁!林老师落水前那天,他们还来学校闹事。”
肖越彬心里一动:“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林诗雯犹豫了一下:“其实...”
她的话被院外一阵喧哗声打断。
几个人粗鲁地推开院门,大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花衬衫,戴着金项链。
“陈老头,考虑得怎么样了?”男人高声问道,完全无视肖越彬和林诗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