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机给我看看。”
“看什么。”
“看看你那个家里的监控。你不是说装了么。”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边边角角。”
“就看看。你这都跑回来了,也不差这一眼。”
“我说了。没什么好看的。”
林薇把手机从丈夫手里抽回来,指甲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又迅速锁上屏。
车窗外的灯光流成一片模糊的油彩,她不想再说话了,也不想看任何人。
01
国庆假期前一周,南方的秋老虎还很凶。
林薇从银行的贵宾室里走出来,空调的冷气还挂在皮肤上,一出门就被热浪冲得有点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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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牛皮纸袋很沉,里面是十沓崭新的人民币,连号的,带着油墨和捆钞纸的混合气味。
这是给一个重要客户准备的,对方有点老派,不喜欢转账,只认实实在在的现金。
林薇把纸袋塞进副驾驶的储物箱,锁了车门才觉得稍微安心一点。
她开车很稳,眼睛看着路,脑子里却在想家里的事情。
主要是陈姐。
陈姐在她家做了三年保姆。
人是亲戚介绍的,说是手脚干净,话不多。
确实话不多,有时候林薇跟她说话,她要过几秒钟才抬起头,“嗯”一声。
手脚也确实麻利,地板擦得能照出人影,衣服也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但林薇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
就像擦得太干净的玻璃,你知道它在那里,但又好像看不见。
车开进小区,停好。
林薇拎着那个牛皮纸袋上了电梯。
电梯里有邻居在,她下意识地把纸袋往身后藏了藏。
回到家,陈姐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抽油烟机嗡嗡地响。
林薇换了鞋,径直走进书房。
书房是她的禁地,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尤其是工作上的。
她拉开书桌最下面一层抽屉,把十沓钱整整齐齐地码进去。
抽屉是实木的,很重,推回去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
她拿出钥匙,把抽屉锁上了。
钥匙很小,黄铜的,她把钥匙放进卧室床头柜上的一个首饰盒里,压在几条不常戴的项链下面。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那笔钱真正安全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薇状似无意地说,“陈姐,书房我放了些公司的重要文件,这几天你打扫卫生就不用进去了。”
陈姐正在盛汤,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
汤碗放在桌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那天深夜,林薇起床喝水,路过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黑漆漆的。
她看见陈姐的影子在门口晃了一下,好像往里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林薇端着水杯站在黑暗里,没动。
她觉得心跳有点快。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也许陈姐只是起夜路过。
她这样告诉自己,但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像一根刺,扎在了她心里。
假期前的最后一天,家里开始忙碌起来。
林薇在衣帽间里收拾行李,准备带孩子和丈夫去海边玩八天。
陈姐在旁边帮忙,把熨好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
林薇找了个借口,说要去书房拿个文件。
她走进书房,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个抽屉。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了锁孔。
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她又拉了拉抽屉,纹丝不动。
她站起身,心里那根刺稍微缩回去了一点。
陈姐抱着一摞衣服走进来,准备放进另一个行李箱。
林薇的目光落在陈姐的手上。
那是一双常年做家务的手,有些粗糙,指节也有些大。
但今天,在她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红红的,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陈姐,你这手怎么了。”林薇问。
陈姐好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往回缩了缩,藏进了袖子里。
“哦,没事。”她说,声音比平时要低一些,“早上切菜,不小心被刀碰了一下。”
“要不要紧,贴个创可贴吧。”林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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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小事。”陈姐说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林薇没再说什么。
但她清楚地记得,早上厨房用的那把刀,她前几天还看见陈姐在磨刀石上磨过,锋利得很。
真要是不小心,恐怕不止是这么一道浅浅的划痕。
一家人出门的时候,陈姐送到门口。
“家里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林薇嘱咐道。
“知道了,林小姐。你们路上开车小心,玩得开心点。”陈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和平时一样。
林薇拉着行李箱,回头又看了一眼。
陈姐站在门口,门里的光照在她身上,一半明一半暗。
旅游开始了。
海边的阳光很好,沙子很软,孩子玩得很开心。
但林薇的心情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
假期第一天,她给陈姐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了。
“陈姐,家里都好吧。”
“都好,林小姐。你放心玩吧。”
“嗯,门窗都关好了吧。”
“都关好了。”
02
第二天,林薇又打了电话。
这次问的是家里的绿植浇水了没有,冰箱里的菜有没有坏。
陈姐一一回答了,一切正常。
第三天,她继续打电话。
问的更细,甚至问了楼下收垃圾的时间有没有变。
陈姐的回答依然是那几个字,都好,正常,放心。
丈夫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天天打电话回去,搞得跟家里藏了金子似的。”他开玩笑说。
林薇笑笑,没说话。
那十万块钱,对她来说,不仅仅是钱。
更像是一个测试。
到了第四天,林薇照例在傍晚的时候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
长长的“嘟嘟”声在空旷的海边酒店房间里回响,一声又一声,敲得林薇心烦意乱。
她几乎要挂断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喂。”陈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喘,还有点慌。
“陈姐,是我。”林薇说,声音很冷。
“啊,林小姐。”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不好意思啊,刚才在阳台打扫卫生,没听到电话响。”
“打扫卫生?”林薇看了一眼手表,“这个时间?”
“是啊,阳台灰大,想着彻底弄一下。”陈姐的回答听起来天衣无缝。
但林薇不信。
陈姐做事非常有规律,家里的卫生总是在上午就全部搞定,从来不会拖到傍晚。
“家里没什么事吧。”林薇又问了一遍。
“没有没有,一切都好,都正常。”陈姐急急地回答,好像急于结束这次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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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林薇挂了电话。
她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海天一色的黄昏,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灰色。
她不踏实。
非常不踏实。
那种感觉就像是鞋子里进了一粒沙子,不致命,但每走一步都硌得难受。
“我们明天就回去吧。”她对丈夫说。
“怎么了?不是说好玩八天的吗?这才第四天。”丈夫很不解。
“公司有点急事。”林薇随便找了个借口。
她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那种纯粹的直觉和怀疑,说出来只会显得她小题大做,神经质。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收拾了行李,退了房。
在出发回城之前,林薇给陈姐发了一条微信。
“陈姐,我们这边临时决定多玩两天,大概要假期最后一天才能回去了。家里继续麻烦你了。”
她看着那条信息发送成功,然后关掉了手机。
她不想再接到任何来自那个家的电话,也不想再打任何电话回去。
她要亲自回去看。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开了几个小时,天开始下起小雨。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机械地来回摆动,发出催眠一样的声音。
车开进市区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
傍晚的城市被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霓虹灯光里。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林薇无意间往窗外瞥了一眼。
街角有一家周氏珠宝店,金色的招牌在雨里闪闪发光。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店里走出来。
是陈姐。
她没有打伞,任由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肩膀。
她穿的不是平时在家里穿的旧衣服,而是一件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外套。
最重要的是,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很精致的,印着周氏珠宝烫金logo的礼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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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的心脏猛地一沉。
陈姐的生活很节俭,林薇是知道的。
她一个月工资不到八千块,在
这个城市里只够勉强生活。
她丈夫在老家,身体不好,常年吃药。
她怎么会去逛珠宝店。
还买了东西。
绿灯亮了。
后面的车在按喇叭。
林薇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猛地窜了出去。
她从后视镜里看着陈姐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雨幕里。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发白。
一种混合着愤怒和背叛的感觉,像胃酸一样从肚子里涌上来。
剩下的路,她开得很快。
03
车子开进小区,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家的那栋楼。
十一楼,她家的窗户。
书房的窗户,是开着的。
开了一道缝。
林薇记得很清楚,她走之前,亲手检查了家里所有的门窗,全部都锁得死死的。
她把车停在楼下,甚至没等丈夫和孩子,自己就先冲进了电梯。
电梯上升的数字,每一个都跳得那么慢。
“叮”的一声,十一楼到了。
她快步走到家门口,从包里拿出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她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锁。
推开门。
客厅的灯亮着。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