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你哥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大大咧咧的，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妈，你别说了。”
“薇薇，妈不是要你受委屈，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呢。”
“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像风吹过枯萎的芦苇丛，沙沙地响，然后就断了。
林薇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像一块石头掉进了深井里。
01
三年前，林强结婚，是在秋天。
天高云淡，桂花香气飘得满城都是。
林薇那时候刚工作满五年，银行卡里的数字，不多不少，将将十万。
是她一分一分攒下来的，连着每个月微薄的加班费和年终那点可怜的奖金。
她把那张卡揣在怀里，像是揣着一个暖水袋，走到哪都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哥哥要结婚了，父母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只有在谈到彩礼和酒席钱的时候，那笑容才短暂地收敛一下，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
林薇看在眼里。
她在一个周末的下午，约了林强出来。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林强搅着杯子里的咖啡，有些心不在焉。
“哥，这个你拿着。”
林薇把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
林强愣了一下，“这是干什么。”
“你结婚用。”
“不用不用，我这儿够。”
他嘴上说着，眼睛却没离开那张卡。
“里面有八万，密码是你生日。”
林薇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林强的手指在咖啡杯上敲了敲，停住了。
“薇薇，这……这是你全部家当了吧。”
“还留了点生活费。”
林薇笑了笑，“哥，你结婚是大事，爸妈不容易，我这个当妹妹的，也得表示表示。”
林强没再推辞，把卡收进了口袋里，动作很快，像是怕林薇反悔。
他喝了一大口咖啡，说：“薇薇，哥记在心里了。”
那天之后，林薇就成了林强婚礼的半个策划人。
她请了年假，跟着未来的嫂子张婷跑婚纱店。
张婷看中了一件拖尾很长的婚纱，上面的碎钻在灯光下闪着光，标价五位数。
张婷爱不释手，又觉得贵。
林薇说：“嫂子，喜欢就租下来，结婚就一次。”
张婷看了看林强，林强说：“听薇薇的。”
林薇二话不说，去刷了卡。
布置婚房，林薇也跟着忙活。
爬上爬下地挂气球，贴喜字，一直忙到深夜。
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手指被胶水粘得生疼。
林强和张婷在旁边看着，时不时递瓶水过来。
“薇薇，歇会儿吧。”
“没事，哥，快好了。”
她看着那个原本普通的房间，一点点变得喜庆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
婚礼那天，林薇穿了一件小礼服，在酒店门口迎宾。
她给每一位来的亲戚递烟、倒茶，笑得脸都僵了。
林母拉着她的手，对亲戚们说：“我们家薇薇，比儿子还顶用。”
亲戚们都夸她懂事能干。
宴席上，林强喝得满脸通红，他拉着林薇，当着所有亲戚的面，举起酒杯。
“薇薇，来，哥敬你一杯。”
林薇赶紧站起来。
“哥以后肯定好好疼你，你的事，哥都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酒气，但传到林薇耳朵里，却异常清晰。
林薇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觉得，之前所有的付出，跑断的腿，熬过的夜，花出去的钱，都在这一刻值了。
婚礼结束，她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脱下高跟鞋，脚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她躺在床上，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脸上却还带着笑。
林薇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运营，说白了，就是个高级打杂的。
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数据，开不完的会，还有应付不完的客户。
压力像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但她没跟家里人说过。
她想着，自己要努力赚钱，早点买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把父母接过来，让他们安享晚年。
她偶尔会给林强打个电话，问问他跟嫂子过得怎么样。
林强总是那几句，“挺好的。”“就那样。”“你呢。”
他的关心，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不痛不痒。
林薇说自己工作挺忙的，有时候要加班到半夜。
林强就说：“女孩子家家的，别太拼了，差不多就行了。”
02
有一次，林薇接了一个大项目，连续一个月没有休息日。
最后项目上线那天，她病倒了，高烧到三十九度。
同事把她送到医院，她一个人躺在急诊室输液。
冰冷的药水顺着输液管一点点流进血管，她觉得浑身都冷。
她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拨通了林强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
“喂，薇薇，怎么了。”
林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
“哥，我……我发烧了，在医院。”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啊，这么严重啊，那你多喝热水，注意休息啊。”
电话那头传来张婷的声音，“强子，快点，这件衣服挺好看的。”
林强压低了声音说：“行了，我这陪你嫂子逛街呢，先不说了啊，你自己注意点。”
电话被匆匆挂断。
林薇举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输液的手背上，一滴冰凉的液体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是药水，还是眼泪。
她安慰自己，哥哥有自己的家庭了，忙是正常的。
她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事事都依赖他。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一晃两年过去。
林薇也谈了男朋友，一个很温柔体贴的男人，在一家设计院工作。
两人感情稳定，见了家长，开始谈婚论嫁。
林薇提前半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林强。
她心里是存着一丝期待的。
她希望哥哥能像她当初帮他一样，也为自己的婚礼出谋划策。
电话里，林强的反应很平淡。
“哦，是吗，那挺好啊，恭喜恭喜。”
“哥，到时候你可得帮我多参谋参谋。”
“我不懂这些啊，你和你嫂子商量就行了，她比我懂。”
林薇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转念一想，男人嘛，可能确实对这些不感兴趣。
于是，她开始自己和男友，还有父母一起忙活起来。
选酒店，拍婚纱照，拟定宾客名单。
张婷偶尔会打来电话“关心”一下。
“薇薇啊，酒店订的哪家啊，一桌多少钱啊。”
“婚纱照花了多少钱啊，哎呦，现在这些影楼可真会赚钱。”
每次聊到最后，她总会不经意地加上一句：“现在年轻人结婚都讲究简约，别太铺张浪费了，日子是自己过的，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以后还不是自己有压力。”
林薇听着，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湿棉花，堵得慌。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结婚，嫂子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要省钱。
她想问，又觉得问不出口，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
婚礼前一周，林薇心里既期待又有些不安。
她在家里收拾东西，看着三年前自己参加哥哥婚礼时穿的那件小礼服，心里五味杂陈。
她忍不住想，哥哥当初结婚，自己掏空了积蓄随了八万。
现在自己结婚，哥哥会怎么表示呢。
就算不像她那么多，至少也应该拿得出手吧。
她甚至在心里默默猜测，哥哥会不会给她准备一个惊喜。
比如，像她当初一样，帮她付掉一部分婚礼的开销。
或者，送她一件特别有意义的礼物。
她越想，心里越没底。
于是，她给林强发了条信息。
“哥，我下周六结婚，在城南的那个花园酒店，上午十一点，你和嫂子别忘了啊。”
信息发出去，像石沉大海。
过了很久，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是林强的回复，只有简短的五个字。
“知道了，到时候一定去。”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提到任何关于礼金或者礼物的事情。
林薇盯着那五个字，看了很久。
心里的那点不安，像藤蔓一样，慢慢爬满了整个心房。
03
婚礼当天，阳光很好。
林薇穿着洁白的婚纱，化着精致的妆，站在酒店门口迎接宾客。
男友站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亲戚朋友们陆续到来，说着祝福的话，递上祝福的红包。
她看到林强和张婷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林强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张婷则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
林薇赶紧笑着迎了上去。
“哥，嫂子，你们来了。”
“薇薇今天真漂亮。”
林强笑着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
林薇接过红包。
入手很薄，非常薄。
薄得像一片纸。
她心里“咯噔”一下。
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
她不动声色地把红包放进手包里，继续笑着和他们寒暄。
“快进去坐吧，爸妈都在里面呢。”
张婷拉着林强，熟络地跟其他亲戚打着招呼，走进了宴会厅。
整个婚礼过程，林薇都有些心不在焉。
敬酒的时候，她走到林强那一桌。
林强站起来，举着酒杯，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薇薇，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啊。”
林薇挤出一个笑容，和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婚礼结束，送走宾客，林薇和男友回到了婚房。
房间里还弥漫着喜庆的气息，但林薇却觉得有些冷。
她脱掉婚纱，换上便服，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男友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累了吧。”
“嗯。”
“我们把礼金清点一下吧，也好记个账。”
男友把收到的红包都拿了出来，堆在茶几上。
一个一个拆开，记下名字和金额。
林薇坐在旁边，眼神一直盯着那个林强给的红包。
那个红包很普通，上面印着一个烫金的“囍”字。
男友拆开了好几个红包，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个是小姨给的，六千六。”
“这个是我发小，包了一万。”
轮到林强那个红包了。
男友拿起来，捏了捏，“这个好像不厚啊。”
他说着，就拆开了。
可当他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他却彻底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