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陈宇把自己关在重庆潮湿的出租屋里,整整七天。
七天里头,他屋里不开灯,拉紧了窗帘。
外头是立秋的“秋老虎”,闷热得叫人心烦,空气里头有一股子快要发酵了的馊味。
陈宇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那些字就成了跳蚤,在他眼睛里乱蹦。
他知道自己没法干活了,老板的催促电话一响,他就直接把手机摁死了。
他心头是一团被烧成了灰,又被雨水浸湿了的棉絮,又重又黑,还散着臭气。
七年的光阴,全喂了一条叫周晴的狗。
陈宇和周晴,原本是要结婚的。他们把生活算得很清楚。
首付是陈宇出的力,月供是两人一块儿扛着。
陈宇是一个本分的程序员,他不会说漂亮话,只会把心思扎在键盘上,挣一个踏实钱。
他就是那种市面上说的人,叫“经济适用男”,无趣,但是可靠。
![]()
周晴说了分手,话很简单,在街边一个冒着热气的小面馆子门口。
她说:“陈宇,跟着你,我一眼就看到了三十年后的生活。太白了,白得让人心慌。”
陈宇当时正在嗦面,那面汤溅了他一脸,辣乎乎的。
他把碗放下,只觉得嗓子眼里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
一个礼拜后,周晴的“一眼三十年”就变成了现实。
她坐进了一辆黑色的帕萨特里头,和那开车的男人笑得很开心。
陈宇恰好在路口,他手里头捏着一包软中华,是他给自己下的决心,等买下第二套房子的时候才抽的。
他看着,就感觉那根烟像是一个火星子,把他心头那团湿棉絮一下子点着了。
不是着火,是冒黑烟,浓得呛人。
他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电视一直开着,没有声音,光线就那么晃着,晃得他更烦躁。
酒瓶子,烟头子,在地上滚着。
第三天他给手机充上电,刷到了川藏线的图片。
那些雪山,那些蜿蜒的山路,在他眼睛里像是一个逃离的出口。
他想,他需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连空气都透着周晴味道的城市。
他要走远一点,去一个地方,那里头没有熟悉的建筑,没有熟人的面孔,没有那些像钉子一样扎在心头的琐事。
他把那个两年多前,为了面子贷款买下的城市SUV开出来,简单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带了一箱方便面和水。
车子的副驾驶,以前总是周晴坐的,现在空着。空得让人觉得那地方不是椅子,是一个黑洞。
陈宇像一个逃兵,连夜出发了。
他没跟父母说,只发了一条说要出差的信息。
他怕他们问东问西,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别人的关心。
他一路往西,往高处走。
穿过了成都平原,车子就开始爬坡了。
路况慢慢变差。
那些原本在脑海里浪漫至极的景象,此刻都变成了身体上实实在在的折磨。
高原的空气,像棉花一样堵在了他的肺里。
太阳毒辣,晒得人头晕脑胀。
路面有时候好,有时候就是一片稀烂的泥浆,车轮子陷进去,嗡嗡地空转。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驾的残酷。
最让他难受的是高反。头痛,像有人在他颅骨里敲钉子。
睡不着,就算勉强睡着了,也容易惊醒。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坏了的机器,每一个零件都在吱吱作响,快要散架了。
有那么几次,他看着路边陡峭的悬崖,心里头有一个声音在喊:掉头吧,回去吧,你的生活就在平地里头。
但是,周晴的笑脸,那黑色帕萨特的车尾灯,总是像一道鞭子,把他赶着向前。
他心里头有一股气,非要把它耗干净,非要把这趟难受的旅程走完。
他的车,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往前蹭着。
那天是雨夜。陈宇从理塘出来,往巴塘赶。
雨点子像豆子一样砸在车窗玻璃上,雨刮器卖力地来回刮着,根本就刮不干净。
路灯几乎没有,远光灯只能在雨幕里头照出两个朦胧的光柱。
山路险峻,他紧紧地抓着方向盘,浑身的肌肉都是绷紧的。
已经过了午夜,这条国道上早就没了什么车辆。
寂静,压迫,只有雨声和发动机的闷响。
陈宇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周晴,又想到小时候摔破膝盖的事情。
人一孤独,心里头就装不下什么大事。
他的车子开过一个很急的弯道,强光穿透雨幕,突然扫到了一个蜷缩在路边的身影。
陈宇猛地踩下刹车,ABS启动的声音听着有点刺耳。
他心脏“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是动物还是人?
他减慢了速度,车子慢慢靠近那个黑影。等离得近了,他才看清楚。
02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一件颜色已经看不太清楚的冲锋衣,抱着一个什么东西,蹲在路边的护栏底下。
陈宇的手在方向盘上握紧了。这个点,这个鬼地方,路边的荒凉比什么都吓人。
他心里头的理智在告诉他:快走,别多事。
但是他浑身的汗毛,却在他减速的一瞬间,竖了起来。
他犹豫了几秒,那几秒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终,他把车停在了离那人影几米远的地方。
他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但他是一个心肠软的人,见不得这些孤苦无依的景象。
他摇下了副驾的车窗,冰冷的湿气和雨点子一下子就涌进了车厢里头。
![]()
“喂!”陈宇对着窗外喊了一句,声音有点哑。
那人影像是被惊动了,缓慢地站了起来,转过了身。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紧贴着脸颊,五官看着有些模糊。
她手里头紧紧地抱着一个画夹,背上一个帆布背包。看着体型瘦弱,有些可怜。
陈宇的心一下子就放软了,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只是一个落单的人。
她向着车窗走近了两步,一张清秀的脸露了出来。
陈宇感觉她的嘴唇被冻得有些发紫。
她很平静地看着陈宇,眼睛黑沉沉的,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先生,你好。我叫林晚,我是出来采风的美术生。我错过了去县城的最后一班车,手机也进水坏了。您能不能,载我一程?到前面最近的县城就行。”林晚的声音很低,但是很清晰,带着一股子书卷气。
陈宇看着她,她不像是在编瞎话。
她的模样,眼神里透出来的文静和忧郁,不像那些在大城市里头见过的心机女子。
而且,她说话的时候,下巴一直都在微微颤抖,看着不是装出来的。
他心里头那点警戒一下子就被恻隐之心给压下去了。
在这荒山野岭,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实在太危险了。
陈宇没说话,直接打开了中控锁,抬手往副驾指了一下。
“进来吧。快,把湿衣服脱了,别感冒了。”
林晚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利落地拉开了副驾的车门,上了车。
一股冷气和水汽一下子充满了车厢。陈宇赶紧把车窗关上,打开了暖风。
林晚上车之后,很安静,把她的画夹放在了腿上。
她简单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把头发往后拢了拢。
“不好意思,把你的车弄湿了。”她说。
陈宇发动了车子,慢慢驶入雨幕。“没事。路上不容易。你一个姑娘,胆子挺大。”
林晚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侧过头,看着车窗外。
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像是某种植物晒干之后的清苦味道。
车子继续向前。陈宇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林晚。
她真的太安静了,一路上没有主动找话说,没有问陈宇去哪里,也没有多问一句。
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副驾上,像一个透明的影子,只是她呼出的气息在挡风玻璃上凝结出了一层薄雾。
她的这种安静,让原本紧绷着的陈宇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这种放松,是他从周晴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的。
她没说什么,可她的存在,却驱散了车厢里的孤单和那股挥之不去的压抑。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就跟着陈宇一起走了。
他们一起走过了金沙江,走过了业拉山那段著名的“九十九道拐”。
路途艰辛,天气变化无常。陈宇发现林晚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陈宇开始对她说话。他把周晴的事情,把心头那点郁闷,那些他不想在城市里跟任何一个人说的话,都说给了林晚听。
林晚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她不会插话,只是在他停下来的时候,递给他一瓶水,或者说一句:“陈先生,慢一点开,这条路很险。”
她的话很少,但是每一次开口,都能恰到好处地击中陈宇心头那根弦。
有一次,陈宇的高原反应特别严重,头痛欲裂,恶心反胃,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他把车停在了一个荒凉的垭口,把头抵在方向盘上。
林晚从她的帆布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里头是几种颜色不一的干燥植物。“陈先生,你闻一闻这个。我画画的老师教我的土办法。”
陈宇将信将疑地接过来,那股清苦的味道一下子就冲进了鼻子里。
他用力地吸了几口气。
说也奇怪,十分钟后,那种强烈的眩晕感真的减弱了不少。他觉得头皮都像是被松开了。
“这是什么?”陈宇问。
“土里的东西。”林晚笑了笑,眼睛里透出一种很干净的光芒。那个笑容,是他见过周晴上百次笑脸都比不上的。
03
陈宇开始对林晚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赖。
不是爱,而是在这种极端孤独和痛苦的旅途里,抓住了一根漂浮的木头。
他觉得林晚就像是山里头长出来的人,她知道怎么和大山相处,怎么和苦难相处。
他甚至开始想,如果自己的生活里能有这么一个安静的人,日子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着急,不会那么白了?
但是,那种困惑也一直都在。
林晚的行李,就那么一个帆布背包和一个画夹,实在太少了。
一个出来采风的学生,不可能只带这么点东西。
还有,她对藏区一些偏僻的小路和观景台,有着超乎寻常的熟悉,总是能准确地说出前方有没有急弯,哪里是泥石流多发区。陈宇问她:“你经常来这里吗?”
林晚回答:“算是吧,我以前跟着老师来过一次。”她的眼神总是淡淡的,让人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她手腕上,一直戴着一串东西。
那串东西看起来像是用红色的绳子编起来的,上面串着一些不规则的,很小的珠子,珠子也是暗红色的。
![]()
她很少让那串东西露在外面,大部分时间都藏在袖子底下。
陈宇有时候看到那红绳露出来一点,觉得那东西有点老气,但也没多想。
日子就这样在车轮的滚动中过去了。
山峦从绿色变成黄色,又变成灰白色。他们走过了艰险的路段,路况开始逐渐好转。
在一个傍晚,车子开到了芒康地界的一个服务区。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陈宇把车停好,长出了一口气。
高原上的晚上,寒冷又干燥,空气里头充满了柴油和尘土的味道。
“今晚在这里休息吧。我去买点水和烟。”陈宇对林晚说。
林晚点点头,没有多话。“好,陈先生。我在这里等你。”她还是坐在副驾驶上,抱着她的画夹,像一个随时都会消失的影子。
陈宇下了车,冷风一下子把他吹清醒了。
他锁好车门,朝着服务区那栋低矮的房子走去。里头有一个小小的便利店。
便利店里头的光线很亮,驱散了高原的黑暗。
陈宇走到烟柜前,拿了一包自己常抽的牌子。他排队准备结账。
他前面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很魁梧,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沾满了油污的厚夹克,戴着一顶已经泛白的鸭舌帽。
他的脸被风霜雕刻得很粗糙,皮肤黝黑,像是当地跑长途的司机。
男人付了钱,拿了自己的烟。他转过身,看到了排在后面的陈宇。
他看着陈宇开的那辆还算干净的城市SUV,笑了笑。
“兄弟,一个人跑这么远啊?这条路不好跑的。”男人的声音很粗犷,带着一股子西北方言的腔调。
陈宇笑了笑,回话:“没有,路上搭了个伴。”
男人一边把烟盒揣进兜里,一边善意地提醒:“搭伴也要小心。这条线啥子人都有,乱得很。学生妹,跑路的,都有。”
“我这个是学生,看着不像啥子坏人。”陈宇为林晚辩解了一句。
他掏出了手机,本想翻出一张偷偷拍的林晚看风景的照片给男人看,但最后作罢了。
男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他往旁边走,准备把手里的矿泉水和零食装进包里。
陈宇把烟和水放在了柜台上,准备扫码付款。他手指在屏幕上划过的时候,一不小心,相册突然弹了出来。
一张他那天在巴塘附近偷偷拍下的林晚侧脸照,占据了整个屏幕。
她坐在副驾,阳光打在她的侧脸和脖子上,带着一丝光晕。
她神情安静,怀里抱着那画夹,袖子不经意地滑落了一点,露出了她手腕上的红绳。
王哥恰好在那一刻抬头,他随随便便地瞟了一眼陈宇的手机屏幕。
他的表情,就在那零点几秒的瞬间,彻底僵住了。
刚才的粗犷和放松,一下子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凝重给取代。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了那张照片上林晚的手腕上。
他猛地放下手里头的塑料袋,一只大手,一下子攥住了陈宇的手腕。
那力气很大,攥得陈宇手腕生疼。
“你!”陈宇刚想呵斥,却被王哥一把拽进了旁边的货架阴影里头。
那里头没有摄像头,也没有人。
王哥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露出了一张满是汗水的脸,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紧张。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都有点急促,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风吹散了。
“兄弟,你听我说,你听我一句劝,这是保命的话。”王哥的目光像一把刀,死死地扎在陈宇的眼睛里。
04
“……你那女伴,现在在哪里?”
“在车里头睡觉。”陈宇被王哥这一系列动作搞得浑身发冷,不解地看着他。“大哥,你到底要说什么?”
王哥又靠近了一点,身上的那股子柴油和烟草混合的气味,一下子涌进了陈宇的鼻子里。他看着陈宇,喉咙里像是在挤出声音:
“你……天亮之前,找个法子,一定要在人多的地方把这个女的甩掉!”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带着一股狠劲儿,“记住!不能让她发现你有这个念头!你必须悄悄地跑,不然你可能会没命!”
陈宇完全傻了。他心里头的那根线彻底断了。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
“大哥,你说话要有证据!她一个学生,能有什么?”陈宇有点恼火,却又害怕。王哥这种常年跑山的司机,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王哥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叹了一口气,凑到了陈宇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像是挤牙膏一样,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句话。
那句话带着一种阴冷的气息,一下子钻进了陈宇的耳朵里,然后“嗡”的一声,炸开了陈宇的脑子。
陈宇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到天灵盖。
他感觉周围便利店里所有的光线,都一下子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