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去机场帮我接个人。”老板将一张照片递给我。
“好的李总,请问是谁?”我公式化地回答。
“我继母。”
两小时后,在机场出站口,当那个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女人,那个我以为今生再也无法相见的、失踪了十五年的亲生母亲,缓缓向我走来时,我强忍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挤出了一个微笑。
“请问……是徐静女士吗?”
她看着我,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知道,我平静了十五年的人生,结束了。
01
林深,是“天盛资本”总裁李泽楷,最锋利的一把刀。
这一点,全公司,无人不知。
就在刚才,他仅用了短短一个小时,和三通电话,就将一场足以让公司股价暴跌百分之二十的恶性公关危机,处理得干干净净。
办公室里,李泽楷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七岁,但行事风格,却比自己还冷静、还高效的首席助理,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发自内心的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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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辛苦了。”
李泽楷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和一张打印好的航班信息表,递了过去。
“晚上的庆功宴,你就不用参加了。帮我处理一件私事。”
他的语气,也少有地,带上了一丝温和。
“去机场,帮我接一下,我的继母。”
林深接过照片,眼神,不经意地,在上面,停顿了一下。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四十五六岁的中年女人,面容温和,气质娴静,衣着,也十分朴素。
只是,不知为何,林深觉得,那双,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愁的眼睛,莫名地,很熟悉。
像是在哪里,见过。
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只当是,自己最近太过劳累,而产生的错觉。
“好的,李总。”
他将照片和航班信息,收好,点了点头。
在开往机场的路上,车窗外,城市傍晚的光影,流光溢彩,飞速地,向后倒退。
林深握着方向盘,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十五年前,那个,同样也是傍晚的,下午。
那天,十三岁的他,背着书包,像往常一样,推开了家门。
迎接他的,不是母亲徐静,那温柔的笑脸。
而是一桌,还温着的,早已冷掉的饭菜,和一室,死一般的,寂静。
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带走一件行李。
就那么,凭空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有人说,她是不堪忍受丈夫的家暴,跟别的男人跑了。
也有人说,她是在外面,欠了巨额的赌债,自己躲起来了。
只有林深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02
晚上八点,国际机场,出站口。
林深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地,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
他手里,举着一个,用A4纸打印的、写着“徐静女士”四个大字的接机牌。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内心,也毫无波澜。
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他日常工作中,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人群,像是潮水一样,从通道里,涌了出来。
终于,一个穿着一身朴素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布衫,手里,提着一个,同样也很旧的帆布包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那个身影,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她似乎,有些不太适应机场的喧嚣,茫然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当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张被岁月,刻上了风霜的脸,完整地,清晰地,呈现在林深面前时。
“轰!”
林深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那一瞬间,被一道惊雷,从头到脚,劈得粉碎!
他浑身上下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那张脸!
那张,除了多了一些皱纹,除了被生活,磨去了所有的光彩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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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记忆深处,那个,在他梦境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年轻的、温柔的母亲的脸,一模一样!
她……
她就是,自己的母亲!
那个,他朝思暮想了十五年,也,怨恨了十五年的,亲生母亲!
巨大的震惊、狂喜、愤怒、怨恨、不解……
无数种,极致的、撕裂的情绪,像失控的野兽一样,在他的胸中,疯狂地,翻江倒海!
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嘶吼着,问出那个,他问了十五年的问题!
但,十五年的社会磨砺,和早已刻入骨髓的、强大的自制力,却让他,在崩溃的边缘,死死地,停住了。
他看着那个,还在茫然地,寻找着接机人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用尽了,他平生,所有的,自制力。
迈着那双,早已有些发软的腿,一步一步地,走上前。
他挤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最得体的、最公式化的、职业的微笑。
“请问,是徐静女士吗?”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显得,有些干涩。
“我是李总的助理,林深。”
那个女人,在听到“林深”这两个字时,那瘦弱的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她看着眼前这个,英俊挺拔的、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
“是……是的。麻烦你了,周……周助理。”
从公司,到机场。
林深在心里,无数次地,演练过,这段最简单的,自我介绍。
但他,做梦,也从未想过。
有一天,他会是在这种,荒诞的、撕心裂肺的情景下。
对着那个,他找了十五年的母亲,亲口,说出这段话。
03
回别墅的路上,那辆价值数百万的、顶级的商务车里,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深,开着车,目不斜视。
但他的所有感官,却不受控制地,全都,集中在了,后排那个,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人身上。
他能通过后视镜,看到她那张,写满了疲惫和不安的脸。
他甚至能,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那股,淡淡的、熟悉的皂角香。
那时,十五年前,他最熟悉、最安心的气味。
那时,妈妈的味道。
他几次,都想开口,想问她,这十五年,过得好不好。
想问她,为什么,会成了,自己老板的,继母。
但他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死死地堵住了。
他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车子,终于,开进了李泽楷那座,位于半山腰的、守卫森严的顶级豪宅。
让林深,感到无比意外的是。
他那个,平日里,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高高在上的老板。
竟然,亲自,等在了别墅的门口,迎接。
当看到那个,提着一个旧帆布包,显得,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徐静时。
李泽楷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林深从未见过的、温和得不像话的笑容。
他快步上前,无比自然地,接过了徐静手里的帆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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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一路辛苦了,累了吧?”
他的声音,轻柔得,能掐出水来。
那种,近乎于“讨好”的、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林深的心里,疑窦丛生。
这,太反常了。
之后几天,林深,总会以,各种汇报工作的理由,去那栋别墅。
他想,多看看她。
也想,从一些蛛丝马迹里,找出,他想要的答案。
他看到,那个他记忆中,总是穿着一身朴素布衣的母亲,换上了,由顶级设计师,量身定制的、昂贵的衣服。
但那些昂贵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却总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手足无措。
他看到,她会在那个,比他们家以前的整个房子,还要大的奢华庭院里,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摆弄那些,名贵的花草。
那专注的,又带着一丝忧伤的神情。
像极了,当年,在他们家那个,小小的、种满了月季花的院子里一样。
他看到,她在面对李泽楷时,那总是,很勉强,很客气的笑容。
她就像一只,被困在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华丽的牢笼里的,忧伤的鸟。
她,过得,好像,并不快乐。
04
周六,下午。
正在家里,补觉的林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
是老板,李泽楷。
“林深,睡醒了吗?”
“醒了,李总,有什么吩咐?”
“有份紧急文件,忘在家里了,下午的会上要用。你现在,帮我跑一趟,去别墅取一下,送到公司来。”
李泽楷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
但他最后,却又特意地,嘱咐了一句。
“家里,现在应该,只有我继母一个人在。”
这句话,让林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老板,在有意地,为他,创造一个,可以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老板,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
怀着一种,无比复杂的心情,林深,再一次,驱车,来到了那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别墅。
他用指纹,打开了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背对着他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
她正背对着他,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似乎,正在倒水。
那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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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穿着一身素净的家居服,身形瘦弱,微微弓着腰的,背影……
那个,倒水的姿态……
和林深,记忆最深处,那个,十五年前的清晨,那个,天还没亮,就起床,为他,准备早饭的、年轻的母亲的背影,瞬间,彻底地,重合了!
那一刻,十五年的时光,仿佛,从未流逝。
那一刻,他这几天来,所有的克制,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伪装……
在这个,熟悉得,足以将他,瞬间击溃的背影前。
轰然,土崩瓦解!
他不再是,那个,年薪七位数,杀伐果断,无所不能的,李总的得力助理,林深。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被自己的妈妈,抛弃了,整整十五年的,可怜的孩子。
他感觉,自己的嘴唇,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一个,他以为,自己今生,再也无法,喊出口的字。
一个,承载了他,十五年来,所有撕心裂肺的痛,和委屈的字。
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妈……”
那个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委屈。
听到这个声音,那个背影,猛地,一僵!
她手里的那个玻璃杯,“啪”的一声,从指间滑落。
在光洁的、昂贵的大理石地板上,摔得,粉身碎骨。
05
一地的,玻璃碎片。
像极了,林深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那个身影,缓缓地,缓缓地,转了过来。
那张,早已被泪水,彻底打湿的脸上,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
她看着眼前这个,英俊挺拔,却也,同样,泪流满面的年轻人。
嘴唇,翕动了半天,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小……小深……”
林深,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扔掉手里那份,所谓的“紧急文件”,几步,冲了过去。
他紧紧地,紧紧地,将眼前这个,他日思夜想了十五年的、瘦弱的身体,拥入了怀里!
他像个迷路了十五年,终于找到了家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将,这十五年来,所有的孤独,所有的无助,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思念……
全都,化作了,此刻,这决了堤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而徐静,也紧紧地,抱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的、失而复得的儿子,泣不成声。
母子俩,就在这片,狼藉的玻璃碎片中,抱着彼此,用眼泪,宣泄着,那被时光,阻隔了,整整十五年的,骨肉亲情。
许久,许久。
哭声,才渐渐地,停息了下来。
林深,通红着一双眼睛,缓缓地,松开了手。
他扶着母亲那瘦弱的、还在微微颤抖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他要一个答案。
一个,他追寻了,十五年的答案。
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林深抓着她的胳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用一种,沙哑到,近乎破碎的声音,问出了那个,折磨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几乎,已经成为了他心魔的,终极问题。
“为什么?”
“这十五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为什么,不回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