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队,不行,我受不了……呕……”
最先冲到冰库门口的年轻警员,只朝里面看了一眼,就猛地转过身,扶着门框剧烈地干呕起来,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
“出息!” 程建军低声骂了一句,把他拉到一边,自己深吸了一口气,举起强光手电,朝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照了过去。
刺骨的寒气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腥甜怪味,扑面而来。
“萌萌……我的萌萌……” 身后的母亲程婉怡,像疯了一样想往前冲,被两个女警死死地拉住。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带着血丝,像杜鹃啼血,听得人心里发颤。
程建军没有回头,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电光柱扫过的地方。
光柱在黑暗中缓缓移动,先是照到了一些挂着的、被冻得硬邦邦的肉类……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移到了冰库的最角落。
当光柱的尽头,那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清晰地映入眼帘时——
“哐当”一声!
01
一个星期前的那个周日上午,阳光还好得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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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婉怡开着车,送6岁的女儿苏瑾言去“星光少儿舞蹈培训中心”上课。女儿的小名,叫萌萌。
和过去每一个周末一样,她把车停在综合楼下,牵着萌萌的小手,坐电梯上了三楼。
“萌萌,今天也要好好跳舞哦。”
“知道啦妈妈!” 萌萌背着她那个粉色的舞蹈小书包,上面还挂着一个兔子挂件,一摇一摆的,可爱极了。
程婉怡把女儿送到三楼走廊的拐角口,停下了脚步。从这里再往里走,就是舞蹈教室,但偏偏就是这一小段路,是整个楼层唯一的监控死角。
她蹲下来,帮女儿理了理有些歪掉的蝴蝶结发卡,又一次叮嘱道:“下课了就在教室门口等妈妈,不要乱跑,记住了吗?”
“记住了!妈妈再见!” 萌萌踮起脚尖,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蹦蹦跳跳地拐进了走廊。那个小小的、粉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墙角。
程婉怡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她和女儿见的最后一面。
中午十二点,下课铃声准时响起。
程婉怡提前五分钟就等在了教室门口,看着孩子们一个个说笑着走出来,被各自的家长接走。
可直到最后一个孩子都离开了,她还是没看到萌萌的身影。
她的心,开始一点点往下沉。
她冲进教室,舞蹈老师正在收拾东西。
“张老师,我们家萌萌呢?”
张老师愣了一下,翻了翻手里的点名册,有些疑惑地说:“苏瑾言?她今天没来上课啊。”
“没……没来?”
这三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在程婉怡的脑子里炸开。
她明明亲眼看着女儿拐进了这条走廊!教室就在十几米外,怎么会没来?
“不可能!我亲手把她送到走廊口的!” 她的声音瞬间就变了调。
“萌萌!萌萌!” 她疯了一样,在教室里、旁边的厕所里、堆放杂物的储物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一声比一声更凄厉地喊着女儿的名字。
周围闻声而来的家长和老师,说什么的都有。
“是不是去楼下买东西了?”
“会不会是跟哪个小朋友提前走了?”
这些声音,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程婉怡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嗡嗡”作响的耳鸣,和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狂跳声。
她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拨通了那个三个数字的电话。
02
市刑警队的程建军队长,很快带人赶到了现场。
他先是安抚了一下情绪几近崩溃的程婉怡,然后立刻展开了工作。
第一件事,调监控。
综合楼里从大门口到电梯,再到三楼走廊,所有的监控录像都被调了出来。
画面清晰地显示,上午十点整,程婉怡牵着女儿苏瑾言走出电梯。十点零三分,程婉怡蹲在走廊口和女儿告别。十点零四分,背着粉色书包的苏瑾言,蹦跳着拐进了那段没有监控的、通往舞蹈教室的死亡走廊。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从那一刻起,直到中午十二点程婉怡发现孩子失踪,没有任何一个监控摄像头,再拍到过苏瑾言的身影。
一个6岁的活生生的小女孩,就在这条短短十几米的走廊里,人间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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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建军的脸色,立刻变得无比凝重。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起简单的儿童走失案。
“封锁现场!” 他果断下令,“一组,对整栋大楼,从天台到地下车库,进行地毯式搜查!任何一个房间,任何一个角落,包括管道井、排风口,都不能放过!”
“二组,走访培训中心所有的老师、学生和家长,以及这栋楼里所有的商户和工作人员!问清楚,今天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之间,谁见过这个孩子,谁听到了什么异常的声音!”
“三组,以这栋楼为中心,向外辐射两公里,排查所有的商铺、住户、街边摄像头!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者车辆出现过!”
整个刑警队,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
案件,毫无进展。
搜查组几乎把整栋楼都翻了个底朝天,却连孩子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走访组问了几百个人,得到的所有回答都是“没看见”、“没注意”。
排查组看了几百个小时的监控录女博士像,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线索。
苏瑾言,就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大海,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03
女儿失踪的这一周,对程婉怡来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她彻底垮了。
她和丈夫苏志强,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印了上千份寻人启事。照片上的萌萌,梳着两个羊角辫,笑得天真烂漫,眼睛像天上的星星。
他们像两个游魂,走遍了这座城市所有的大街小巷。
他们把寻人启事,贴满了电线杆、公交站牌、小区布告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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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逢人就递上一张,弯着腰,用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你好,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小女孩?她是我的女儿……”
得到的回应,大多是同情的摇头,或是麻木的摆手。
希望,一点一点地被磨灭。
家里,那个曾经充满了萌萌笑声和琴声的小小空间,如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女儿房间的门,她不敢推开。
她知道,里面有萌萌最喜欢的等身大毛绒熊,有她没来得及穿的公主裙,还有她刚练熟的那首《小星星》的钢琴谱。
每一件东西,都像一把刀子,会狠狠地扎进她的心里。
丈夫苏志强,一个一米八的山东汉子,在这短短七天里,瘦了整整二十斤。他白天陪着妻子出去找孩子,晚上就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睁着眼,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天亮。
而程婉怡,更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不吃不喝,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常常在后半夜,一个人悄悄溜进女儿的房间,抱着萌萌那个带着奶香味的小枕头,把脸深深地埋进去,无声地、撕心裂肺地哭泣。
她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04
就在女儿失踪的第七天夜里,滴水未进的程婉怡,终于因为极度的疲惫和虚弱,昏睡了过去。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无比清新,又无比真实的梦。
梦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冰冷的气息,像是冬天里那种老式冰柜打开时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很害怕,拼命地想往前走,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就在这时,黑暗的最深处,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呼喊。
是萌萌的声音!
“妈妈……妈妈……”
那声音很小,很虚弱,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萌萌!你在哪儿?妈妈在这儿!” 程婉怡在梦里声嘶力竭地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女儿的哭声,还在继续。
“妈妈……我好冷啊……这里好冷……”
“妈妈……冰库……冰库好冷……”
“冰库”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程婉怡的脑子里!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
窗外,天还没亮。
起初,她以为这只是自己思女心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坠入同一个梦境。
同样的黑暗,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味道。
女儿的哭喊,也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绝望。
“妈妈!救救我!冰库好冷!”
程婉怡不再认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梦了。
不!这不是梦!
这一定是她的萌萌,她的宝贝女儿,在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向她求救!
05
程婉怡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疯一般地冲到了市刑警队。
她冲进程建军的办公室,抓住他的胳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
“程队!我知道萌萌在哪儿了!我知道了!”
“你快去查!查查培训中心附近所有的冰库!所有的冰库!”
程建军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被逼疯的母亲,心里一阵酸楚。他让女警员给她倒了杯水,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程女士,你先冷静一下。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做梦这个事,它不能作为我们警方办案的证据啊。”
“这不是梦!是真的!” 程婉怡激动地喊道,“我女儿在给我托梦!她在等我去救她!求求你了,程队,你就信我一次,好不好?万一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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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建军沉默了。他知道,让一个母亲接受现实,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他只能让手下的人,象征性地查了一下,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被警方“婉拒”后,程婉怡没有放弃。
警察不信她,她就自己找!
她顶着炎炎烈日,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开始在培训中心周边,进行地毯式的排查。
她把所有可能有冰库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大饭店的后厨、生鲜超市的仓库、农贸市场的冷藏点……
她一次次地冲进去,又一次次地失望而归。
直到她精疲力尽,绕到了培训中心那栋综合楼的后身。
这里,是一片早已废弃的物流中转仓库,因为常年无人管理,早已杂草丛生,垃圾遍地。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阵风吹过,一股熟悉的、冰冷中带着腥甜的异味,飘进了她的鼻子里。
和她梦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程婉怡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猛地拨开半人高的杂草,跌跌撞撞地朝着味道的来源冲了过去。
在一片废墟的尽头,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早已锈迹斑斑的独立仓库。仓库的大门紧锁,但旁边一个小窗户的玻璃碎了。
那股味道,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她颤抖着,扒着窗沿,努力想往里看,但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可就在仓库门口的地上,她看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粉色的、小小的兔子挂件。
是萌萌书包上的那个!
程婉女博士怡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程建军的电话。
十分钟后,数辆警车呼啸而至。
警察用液压钳剪开了仓库大门的铁链和门锁,“吱呀”一声,沉重的铁门被推开。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寒气与异味,瞬间从黑暗中扑面而来。
众人合力,打开了仓库里那座巨大的立式冰库沉重的库门。
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照了进去。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警员,只朝里面看了一眼,就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竟是活活吓晕了过去!
程建军心头一紧,低声骂了一句,把他拉到一边。
他自己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举起手电,朝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照了过去。
当看清冰库内的景象时,这个在刑警队里以“铁石心肠”著称、见过无数大女博士风大浪的老刑警,瞬间僵在了原地,手里的手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瞬间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