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哪里不好?我是名牌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他是大门口一个快退休的保安!我跟你谈的是学术和未来,他能跟你谈什么?我到底输在哪?”
在一个窒息的夜晚,王子毅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越来越陌生的妻子,崩溃地嘶吼。
他以为会换来一场歇斯底里的争吵,或是痛哭流涕的忏悔。
然而,妻子李婧只是疲惫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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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王子毅觉得,自己的家变成了一个冰窖。
不,冰窖至少还是固态的,有形有状。而他的家,更像一个真空的罩子,抽干了所有的空气、声音和温度。
他和妻子李婧,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
每天清晨,他睁开眼,身边是空的,李婧早已起床,在客厅的瑜伽垫上做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动作,身体柔软得像没有骨头。
他起床洗漱,李婧会恰好结束晨练,走进浴室,与他擦肩而过,不说一个字。
餐桌上永远放着三明治和温牛奶,是他习惯的早餐,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他开车去大学上班,李婧则会步行出门,不知去向。
晚上,他带着一身疲惫和文件上的油墨味回家,李婧要么在看书,要么在阳台发呆。他想和她说说今天系里评选的勾心斗角,想和她分享自己新论文的突破,可话到嘴边,看着她淡漠的侧脸,就又咽了回去。
王子毅是天之骄子。
二十八岁,博士毕业留校,成为这所顶尖学府最年轻的副教授之一。家境优渥,相貌堂堂,前途一片光明。
所有人都说,李婧嫁给他,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李婧只是个普通的本科毕业生,在一家小公司做着朝九晚五的文员工作,安静得像一株植物。当初王子毅选择她,正是看中了她的这份恬静。他的人生已经够喧嚣、够拼搏了,他需要一个安稳的港湾。
可现在,这个港湾结了冰。
起初,王子毅以为是自己太忙了。为了评上正教授,他把所有时间都扑在了实验室和课题上,三天两头出差开会,的确冷落了她。
他试着弥补。他买了她最喜欢的香水,订了城中最贵的餐厅,甚至推掉了一个重要的学术论坛,只为带她去看一场她念叨过的画展。
李婧会收下礼物,说一声“谢谢”。会跟着他去吃饭,安静地切着牛排。会陪他看完画展,礼貌地微笑。
但她的眼睛里,始终没有光。那是一种客气,一种疏离,一种仿佛在应付工作的疲惫。
王子毅的耐心,在日复一日的冰冷中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怀疑。
像一条毒蛇,悄悄地盘踞在他的心头。
他开始留意李婧的行踪。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宅在家里,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她会对着手机,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柔和的微笑。
那种笑,不属于他。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王子毅骄傲的心。
终于,他发现了那个男人。
一个保安。
一个五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脸上布满风霜皱纹,头发花白稀疏的老男人。
就在他任教的大学门口。
王子毅第一次看到李婧和那个叫老张的保安说话时,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李婧站在门卫室的窗口,手里递过去一个保温饭盒,脸上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柔和的笑。老张接过饭盒,憨厚地笑着,露出几颗被烟熏黄的牙。
两人没有过多言语,却有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王子毅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的妻子,一个博士教授的妻子,竟然和一个大学保安相谈甚欢?还亲自送饭?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是对他王子毅最恶毒的羞辱!
02
王子毅的骄傲,是他用半辈子的苦熬出来的。
他出生在南方一个偏远的小镇,父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贫穷,是他童年最深刻的烙印。
他记得,因为交不起学费,他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罚站。
他记得,邻居家的孩子穿着崭新的球鞋,而他的脚上,永远是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雨天一踩全是泥。
他记得,第一次去县城,他因为不敢坐自动扶梯,被城里人指着鼻子嘲笑。
那些轻蔑的眼神,那些刺耳的笑声,像一把把刻刀,在他的心里刻下了两个字——尊严。
他发了疯一样地学习。
村里的孩子在河里摸鱼,他在背古文。镇上的同学在游戏厅打闹,他在刷数理化习题。
他成了镇上第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人,然后是全县第一个考上那所顶尖学府的人。
大学四年,他没看过一场电影,没参加过一次联谊,所有的生活费都靠奖学金和做家教。当室友们讨论着最新的手机和名牌服装时,他正泡在图书馆里,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知识。
他只有一个信念:要出人头地,要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他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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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博,留校,成为副教授。他把父母接到了城市,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他开着体面的车,穿着得体的名牌西装,出入各种高端的学术会议。
他终于活成了自己曾经最羡慕的模样。
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洗掉了那个小镇青年身上的泥土味。
直到他遇见了李婧。
李婧和他认识的所有女孩都不同。她不看重他的头衔,不关心他的论文,她只会在他熬夜写不出东西而烦躁时,默默递上一杯热牛奶。
她会在他因为课题经费和人争得面红耳赤后,拉着他的手去公园散步,告诉他,天边的晚霞很好看。
和她在一起,王子毅第一次感觉到了平静。那种不用披着铠甲,不用时时刻刻证明自己的放松。
所以他娶了她。他觉得,这是上帝对他前半生苦难的补偿。
他发誓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只是他忘了,他奋斗的目标,是为了“人上人”的尊严,而李婧想要的,或许只是人间的烟火。
他的事业越成功,回家的次数就越少。他以为那些昂贵的包、首饰、衣服,就是对她最好的爱。
他以为自己给了她一个世界,却不知道,她的世界正在慢慢死去。
还有一个秘密,一个被王子毅深埋在心底,从不对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那是在他博士二年级的时候。一个雨夜,他开着导师的车去机场接一位重要的外国学者。因为一个课题的重大突破,他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一路上都在思考着数据模型。
在一个没有路灯的拐角,一个黑影突然从路边冲了出来。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雨夜。
他至今都记得那种感觉,心脏骤停,血液冰凉。他不敢下车,他怕看到血,怕自己的人生就此毁灭。他只是一个穷学生,他输不起。
短暂的几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看到那个黑影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黑暗中。
他逃了。
像一个懦夫一样,一脚油门踩到底,逃离了那个让他灵魂战栗的地方。
第二天,他惴惴不安地看新闻,却什么报道都没有。
他安慰自己,那个人应该没事。
这件事,成了他完美人生中唯一的一块污点。他用厚厚的成就和名誉将它层层包裹,假装它从不存在。
他以为,这件事会永远烂在那个雨夜里。
03
王子毅开始跟踪李婧。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恶心,但他控制不住。他像一个躲在暗处的偷窥者,窥探着自己妻子的生活。
他发现,李婧几乎每天都会去大学门口。
有时候是送一碗汤,有时候是带一本书,有时候,只是站在门卫室的窗边,和老张说几句话。
他们的交谈很平淡,无非是“今天天气不错”、“膝盖还疼吗”之类的闲聊。
可越是平淡,王子毅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真正的亲密,往往就藏在这些看似无聊的废话里。而他和李婧之间,连废话都没有了。
他甚至看到,李婧在帮老张整理被风吹乱的报纸,动作自然得就像在整理自家的东西。
那一刻,王子毅的嫉妒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开始找茬。
“你今天又出门了?公司这么闲吗?”他装作不经意地问。
李婧正在换鞋,头也不抬地说:“辞职了。”
“什么?”王子毅的声音陡然拔高,“辞职?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跟你商量有用吗?”李婧终于抬起头,眼睛里一片平静,“你会在乎我每天在公司里受的委屈吗?你会在乎我的老板是个总喜欢动手动脚的油腻中年男人吗?你只在乎你的论文,你的课题,你的职称。”
王子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这才想起,李婧的确提过几次工作不顺心,但他当时正忙着一个项目的结题,只是敷衍地说了句“再忍忍”。
“辞职了也好,”他生硬地转换话题,“在家歇着吧,我养得起你。”
“我不需要你养。”李婧淡淡地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王子毅一拳砸在鞋柜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最引以为傲的资本,在李婧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挫败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错了?他努力赚钱,给她富足的生活,让她不用为生计发愁,这难道不是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吗?
为什么她不理解自己?
04
王子毅决定采取行动。
他不能再忍受自己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身份地位与自己天差地别的老保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他要让那个老张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他利用自己副教授的身份,找到了大学后勤处的主任。
在一个高档的茶馆里,王子毅推过去一个厚厚的信封。
“刘主任,一点小意思,家乡带的特产。”
刘主任心领神会地把信封收下,笑着说:“王教授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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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王子毅故作轻松地说,“我们大学毕竟是名校,门面很重要。大门口的那个保安,叫张什么的,年纪也大了,形象不太好,是不是该考虑换个年轻精神点的?”
刘主任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王子毅的意思。
“王教授说的是。我回头就去办,保证让他体面地‘退休’。”
王子毅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以为这件事会很简单。一个微不足道的保安,开除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然而,三天后,老张依然雷打不动地站在那个门卫室里。
王子毅直接找到了刘主任的办公室。
刘主任一脸为难地给他倒茶:“王教授,这事儿……不好办啊。”
“一个保安而已,有什么不好办的?”王子毅皱起了眉头。
“这个老张,不一样。”刘主任叹了口气,“他是学校特聘的,不是我们后勤处管。据说,是校长亲自点的头让他来的。”
“校长?”王子毅彻底愣住了。
一个保安,竟然能惊动到校长?这怎么可能?
刘主任压低声音说:“听说,这个老张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几年前在湖里救过我们学校一个跳湖自杀的女学生。当时事情闹得挺大,学校为了安抚他,就给了他这个闲差。”
王子毅的心猛地一沉。
跳湖自杀的女学生……
他突然想起,李婧有一段时间,情绪非常非常低落,整夜整夜地失眠。他当时以为她是工作压力大,没太在意。
一个可怕的猜想,像一条冰冷的蛇,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楼。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他走到大学门口,远远地看着那个门卫室。
他看到李婧又来了。今天天气冷,她给老张带去了一件新织的毛衣,亲手帮他穿上。老张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里都蓄满了暖意。
那一幕,刺痛了王子毅的眼睛。
他从未见过李婧对自己如此上心。
他冲了过去。
“李婧!”他大吼一声。
李婧和老张都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看到王子毅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李婧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王子毅指着老张,质问李婧。
“我来送件衣服。”李婧的语气很平淡。
“送衣服?你给他送衣服?”王子毅气得笑了起来,“李婧,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你知不知道全校的人都在背后怎么议论我?说我王子毅的妻子,放着教授丈夫不要,去跟一个看大门的勾三搭四!”
他的话越说越难听,周围已经有路过的学生开始指指点点。
老张的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却被李婧拦住了。
李婧只是冷冷地看着王子毅,一字一句地说:“王子毅,你闹够了没有?”
“我闹?”王子毅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你告诉我,他到底有什么好?我哪点比不上他?”
他拽着李婧的手腕,想把她拉走。
“你跟我回家!我们把话说清楚!”
“我不走,”李婧用力甩开他的手,“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她转身对老张说:“张叔,我先回去了,您别往心里去。”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王子毅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丑。
05
那个夜晚,暴风雨终于来临。
王子毅回到家时,李婧正坐在沙发上,似乎一直在等他。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光怪陆离透进来,将她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我们谈谈吧。”王子毅打开灯,刺眼的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好。”李婧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子毅积攒了一路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言语像刀子一样射向李婧。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为了这个家,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呢?”
“你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是为了去见那个老头子吗?”
“李婧,你有没有良心?我们结婚五年,我王子毅亏待过你一天吗?”
他把自己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都吼了出来。
然而,李婧始终沉默。她就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任由他的怒火拍打,不起一丝波澜。
她的沉默,比任何反驳都更让王子毅抓狂。
他猛地停下脚步,冲到她面前,双眼通红地瞪着她,几乎是嘶吼着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里最久、最让他感到耻辱的问题。
“我究竟哪里不好?我是教授,他是保安!我跟你谈的是学术和未来,他能跟你谈什么?柴米油盐?还是他那点微薄的退休金?我到底输在哪?”
他以为李婧会哭,会反驳,会和他大吵一架。
但是没有。
李婧没有反驳,甚至没有看他,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整个客厅,只剩下王子毅粗重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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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然后,她站起身,平静地从卧室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那纸袋已经很旧了,边角都起了毛。
她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递给了王子毅。
王子毅下意识地接过,他以为那会是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他甚至在心里冷笑,也好,离了就离了,他王子毅还怕找不到女人吗?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