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部队里流传一句顺口溜:“站岗不站第二岗,当官不当司务长。”你还别说,咱当兵的人就是幽默!
前一句好理解。“站岗不站第二岗”,是因为准备站第二岗的人,在第一岗那段时间刚刚躺下,睡不着;待到睡意来了,可刚睡着还没几分钟又被叫起来,你说睡眼惺忪、神志迷离间的那个折腾呀,特别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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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后一句就难理解了。司务长,在连队里是一个排级职务,干部。其职责主要分管连队里的财务和军需等后勤工作,而且还领导着一个炊事班。一句话,连队的吃喝拉撒的那些事都在他手上,分量很重,应该是一个还不错的“差事”。
那为什么官兵们普遍认为“当官不当司务长”呢?不论怎么说,既然战友们津津乐道,那就有它存在和流传的道理。有的说,连队后勤是侍候人的活,一天忙到晚,太辛苦了;而且“一人难称百人意”,出力不讨好。
有的说,作战训练的班组,是部队的“正经木头”,容易出成绩出人才,可炊事班只有苦劳没功劳等等。以至于大家都认为,搞后勤工作没出路,不仅炊事班的炊事员,即使你当了司务长,其成长进步也走入了仕途的慢车道,仍不受人待见。
俗话说,你“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我说,你也别把司务长不当干部。依我看,司务长,是兵头将尾,是基层连队建设的中坚,是未来将帅的起始点;司务长职业,并没有什么不好,也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一个司务长,只要你怀揣梦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立足本职,努力学习,勤奋工作,你的人生,同样能够演绎精彩的故事、展现别样的年华。
不信?咱就从我的一位战友赵军当司务长这事说起。
赵军,江苏徐州人,十八岁入伍,比我晚一年。说到后来赵军当了炊事班长和司务长,不仅仅是一种机缘巧合,就是他当兵都是一件十分侥幸的事情。
不瞒你说,赵军的父亲也曾当过兵,而且还是个炊事班的老班长。
赵军的父亲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当的兵,刚换了军装,就一车拉到朝鲜,被分配到前线连队的炊事班。
父亲十七岁入伍,是个农村孩子;虽然说没有文化,但能吃苦耐劳,再加上心灵手巧,不到一年就当了炊事班长。
那时候整个朝鲜都是炮火连天,父亲经常带人往前沿阵地送饭,也可能是命大,好几次都是从炮火中侥幸逃回来的。
就在父亲准备提拔当司务长的时候,有一次副班长往阵地上送饭。在返回的路上,夜幕降临,他和战友偶然发现两名南朝鲜兵鬼鬼祟祟的,正在破坏我军的通讯设备,遂果断开枪,取得一死一伤的战果。
后来副班长荣立二等功,成了战斗英雄,破格提拔当了司务长。结果父亲不仅没能当上官,还得高高兴兴地为战友鼓掌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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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听赵军说,当时父亲的心中好像有一个结,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战友们都明白,人生如旅途,“过了这个村哪儿还有这个店?”是的,人生的各种机遇大多是稍纵即逝,不论你在地方,还是在部队。直到后来停战,部队回国,前后五年,父亲再没有赶上提干的机会。
特别是后来,父亲在前线得了伤寒病。那时候由于医疗器械和医疗技术落后,医药难买,父亲差点死在部队;那么提干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虽然说侥幸拣了一条命,可大家都知道,停战后的常规,必定是大裁军,父亲只能和大批的战友一样,又回到了生于斯长干斯的故乡黄土地,重操割砍锄耪的旧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听赵军说,后来县里为了拥军优属,拟招工一批从朝鲜前线归来的,精于饮食服务业务的复原退伍军人就业。
经考核,父亲各项技术优秀,可最后竟以“身体有高血压”为由而被其他有关系的人所顶替——你说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即使有点高血压,这也算个病?
至此,伤透了心的父亲,借酒浇愁,摔了酒杯打了碗,直嚷嚷——从此之后,我的子孙后代再也不当兵!
哎呀,这可不是一句醉话。老爷子有脾气,在家里一言九鼎。自此,这话竟成了赵家的“家训”。
赵军兄弟姐妹五人,三男一女,赵军老幺,小黄黄。转眼间哥哥姐姐都已长大成人。说实话,那年月,农村的教学水平很低。
多年来,全村不仅没有一个考上大学的,就连像幼儿师范这样的小中专一类的学校,也没人能考上。
另外,哥哥姐姐想当兵出去闯荡江湖,可有“家训”在上,父亲挡道,谁敢“那个”?可想而知,后来全家三代十几口人,只能“双脚插在地埫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往前挨……
说话间,“小黄黄”赵军也上了高三。按说赵军学习成绩还不错,在班级里都是数一数二的。然而由于农村的教育质量太低,后来高考,赵军名落孙山。不客气地说,“他连边都没有沾上!”
怎么办?赵军毕竟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不可能再像哥哥姐姐那样谨尊“家训”,逆来顺受。他决心自己安排自己的人生,继续走投笔从戎之路,跳出农门。
没过几天,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了。赵军先报了名,回去再做父母的工作。
饭桌前,赵军把自己的打算向父母和盘托出。立时,父亲就敲了桌子瞪了眼:“不行!”
没想到,赵军这小子还挺成熟的。他不急不躁地做起了父亲的思想工作。什么保家卫国呀,什么个人的前途理想的,讲了一大堆。
特别是赵军说到,“听说现在部队里也实行了招生提干制度,文化考试的难度要比地方招生小一些。如果当兵,碰巧了考上大学,也许能弄碗饭吃”——这句话让父亲动了心。
其实,父亲也是个明白人。多年来,当他看着自己的几个子女,一个一个地都被拴在黄土地上,当爹的心里也不好受。如今一听,就觉得“小黄黄”说得很有道理。
再说了,咱也不能就因为当年自己对部队的一时不解和怨言,就永远地埋怨国家和部队,因赌气而耽误子女的人生前途呀?
说话间,只见父亲有所松动,擦着火柴点了支烟,慢慢地抽了一口:“要不,你就出去闯荡一下吧。不过,到了部队上,说什么咱也不能当炊事员——你小子要千万给我记住哈!”
你看这老头,爷儿俩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还对“当炊事员”这事耿耿于怀,留了一手!
听了爹的“金口玉言”,激动中的赵军不知道什么炊事员司务长的,其中还有“玄机奥妙”,根本就没有入耳;只知道老头同意自己当兵。急切中赵军给父母亲各端了一杯酒,然后“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响头——那天,门外瑞雪初霁,屋内灯光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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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赵军到了我们高炮团指挥连当了雷达操纵手。由于他业务技术过硬,一年就当了副班长。如上所述,那时候部队提干已经改为院校培训。因为雷达专业技术性强,第二年赵军就被推荐去参加军考。
此刻的赵军,认为自己是全师的业务尖子,且领导看好,又有高中文凭,估摸着自己的未来一定是“春风得意”,前途无量,遂报考了一个在郑州的大学本科的高射炮兵院校。
没想到,这次秋季军考赵军又一次“名落孙山”,“打了脸”。苦闷中的赵军,郁郁寡欢,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打听到,其它专业科目的考试成绩都很好,只是文化考试成绩不咋地,扯了后腿。
星期天,赵军突然收到了一封远方的鸿雁传书。打开一看,是老同学袁勇的。
袁勇是赵军高中的同窗好友,两人相处得亲密无间。当年高考落榜后两人一致同意当兵,结果赵军到了北京,袁勇却到了江西。来信说,今年他也参加了军考。
袁勇考虑到自己虽然高中毕业,但在乡下的学校并没有学到多少知识。现在到了部队,不能好高鹜远,还是要设身处地地考虑问题为好。
最后在领导的指导下,他报考了一个中专院校,而且是个后勤专业,毕业后是到连队当司务长的,学制二年。结果天从人愿,真还顺顺利利地给考上了!
啊!赵军如梦初醒——原来人生不能好高骛远,做事还要设身处地!
受到震动和启发的赵军也就想退而求其次,重新设计自己。不久,他把自己的想法“一盘子一碗”地都向连长抖落出来。原来连长也是江苏人,老乡!不论怎么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连长与赵军关系处得很铁。
连长是个热心肠,受到了赵勇考学的启发,遂给赵军出了个主意。决定首先把他调到炊事班当炊事员,半年后再当炊事班长或给养员。因为招生简章上讲得清清楚楚,报考司务长专业必须是炊事班长或给养员。
不过,赵军还是遇到了尴尬事,因为父亲曾说过“无论如何不能再当炊事员”。
赵军想,“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如今机会难得,我不能再次错失良机。自古以来人们都说“忠孝难以两全”,事到临头“抱佛脚”,还管那啥啥谁谁?结果来个“先斩后奏”。
从那天起,赵军义无反顾地戴上厨师帽,穿上白大褂,灶上灶下奔走,锅碗瓢盆叮当;诚然,厨房的月光下,火红的炉灶前,也留下了赵军苦读深思的身影……
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后来赵军参加了秋季的军考,报了个中专文凭的司务长专业。
你还别说,中专考试的文化要求,确实比雷达专业的要求低一些。经过拼搏,赵军终于遂了自己多年的心愿,竟考上了武汉的一所后勤学校。
读到这里,战友们可能就会想到,赵军“东施效颦”,与袁勇两位同学殊途同归,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然而,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接踵而至。其焦点在于,由于部队的组织上对两个司务长的定位定性不一样。
如上所述,袁勇毕业后就当了连队司务长。但当时部队对司务长的定性是由志愿兵担任。志愿兵与后来的士官一样。就是说,当时的司务长不是干部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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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赵军的司务长就不一样了。赵军考司务长专业时,也没有先见之明。其想法与袁勇的想法差不多,就是能像袁勇一样“弄饭碗吃”就心满意足了。
可没想到歪打正着,赵军考试那年,实际上仅比袁勇晚了一年,可上级根据部队建设发展的实际,已经将司务长的职务改为干部身份。
战友们知道,军官与士官是工作性质不同的两码事。今天的士官,与以前的志愿兵应该差不多,从根本说是战士,一般情况下是很难转为干部身份的;即使你的入伍时间再长,工资再高,贡献再大。
然而,军官、干部就不一样了。比如干部身份的司务长,其职务和排长一样,就是个“小不点”。俗话说,“事小不可怕,人小不愁大,没有指望啥?”虽然说司务长职务最低,“小不点”,但他可以提升、进步和发展。
如果随着时间推移,随着贡献的突出,机缘巧合,他可以提升更高的职务和级别。您别笑哈,将来当将军也不是不可能。
一语成谶。你还别说,两个人的发展前程还真就从这条路上来了。
十年后,袁勇转业回原籍,被安排到县水利局,在一个建筑工程队当了工人,一天到晚穿着工作服泡在工地上。
说真的,袁勇当兵十几年还从来没出过这种力,干过这种活。现在袁勇已经三十多了,当司务长多年,毕竟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这倒好,如今和十八九岁的小青年一样,泥里水里搅和,天天累得筋疲力尽,真的还有点“那个”。确实受不了,袁勇费尽周折,在亲戚的帮助下,有幸调到老家所在乡的水利站当了一名办事员,整天跑跑颠颠地办点具体的琐事。
歌里说,山不转水转,水不转天转。这倒好,转来转去,袁勇又转回到了原点,打回了老家。
可以想象得到,家里的十几亩责任田又有了他的用武之地。“还好吧,不论工作好坏,工资多少,全家又团聚了,不仅‘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却了往日的思念,也为孝敬爹娘提供了方便。”袁勇平静地说。其实,袁勇那内心的不甘,满脸的无奈溢于言表!
可赵军这事就干大发了。赵军毕业后,回到原来的连队当了司务长。赵军人缘关系依旧,业务技能又有了新的提高,再加上他这个司务长是干部身份,底气粗了很多。
由于工作扎扎实实、勤勤恳恳,不到两年,连队后勤保障工作成了全师连队后勤工作的先进典型。不久,这小子就调到团后勤处当了军需助理员。
不仅如此,由于前几年的连队司务长都是志愿兵身份,没办法提拔,至使军需干部断了挡。
不久,原军需股长转业,赵军竟以全团唯一熟悉军需业务,又有文凭的助理员当了股长。两年后,赵军在竞争中又一次脱颖而出,升任团后勤处长,进了团党委常委会的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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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咱们话还没说完,人家赵军就与小时的同窗女友小秦结婚成家,后来办理了随军手续,在京城的海淀区落户安家。后来他们有了个男孩,三口之家,幸福美满——嗬,北京人!
人们常说,人生的一切都由老天安排,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即使你是富贵之人也有背运的时候。当然,背运倒霉之人也有时来运转的那一天。
自古以来,确实有依靠机缘巧合、因缘际会而事业有成的人们。所有这些人生的宿命传说并不少见,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但是,人生成长进步的根本和关键,还是事在人为。未来要靠自己掌握,梦想要靠自己实现。实践反复证明,一个人只要把命运和梦想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勤奋努力,拼搏奉献,一定对得起国家和人民的教育和培养;自然,人生的道路也会越走越宽广。
请您看看,赵军在军旅的人生岁月,再好不过地诠释了“司务长”这一职务的内涵和意义。
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是的,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让我不无遗憾地告诉您,因部队精减整编,我和赵军也已脱去戎装,干了地方,至今将近十个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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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年火热的军营生活,常在我的梦中闪现,记忆犹新;“站岗不站第二岗,当官不当司务长”的笑谈常在耳畔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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