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再过三五年,那些曾经开着奔驰、宝马,住着别墅、大平层的中产,有一半要回到电驴加出租屋的平凡生活。这是谁造成的?他们还能翻身吗?
最近几年,我遇到了很多愤愤不平的中产,他们中的大多数认为,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因为天赋异禀,会读书、会做题,靠自己在大城市站稳脚跟,靠实力得到一份高薪工作。所以,自己就应该在大城市有一套房,就应该开奔驰、宝马,就应该出国旅游、买个包,顺便再住个五星级酒店。
他们还会经常抱怨:房价怎么跌了?股市为什么不涨?通胀来了怎么办?经济不好是谁的阴谋?等等等等。中产这个特殊群体,有太多的幸存者偏差和太多的理所当然,这导致他们几乎每隔几十年就成为财富分配的重点对象。
中产其实是个善于思考的群体,他们就像股市里的二维玩家那样,很喜欢表达自己的诉求,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却从没想过一个哲学问题:什么是周期,如何穿越周期?所以,他们到死都不明白,在时代洪流的裹挟下,中产的崛起和中产的陨落,就像一年四季的春夏秋冬那样循环往复。
今天我将带你穿越历史,去看看那些早已发生过无数次的所谓周期,对今天的我们有什么启示?
如果你问一个上了年纪的美国人,哪个时代最美好,他一定会说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这张照片是被誉为“世界十字路口”的纽约时代广场,拍摄日期是1968年。从林立的高楼大厦到川流不息的汽车,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你能看到当时美国的繁荣与发达。
60年代的美国中产是当时世界上最幸福的群体,他们住着带草坪的独栋别墅,家里至少有一辆车,通常是一人在外工作,一人在家全职。外出工作的这位,哪怕只是个蓝领,比如汽车产业工人,也能负担得起包括两个“鸡娃”在内的所有开销。这段被后人称为“美国梦”的美好年代,是美国中产崛起的黄金年代。
看到这儿,你可能想问,凭什么?
答案就是当时美国经济的高速增长。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凭借强大的工业产能和远离战场的地理优势,为欧洲供应各种商品。由于欧洲各国的货币因战争大幅贬值,所以他们不得不拿黄金跟美国换商品。于是,美国人毫不客气地搬空了这些欧洲“老钱”自大航海时代以来攒下的全部家底。
二战后,美国本土不仅毫发未伤,还靠战争发了大财。据公开资料显示,1949年,美国黄金储备占全球的比例为74.6%,总量接近2万吨。凭借巨量的黄金储备,美国顺势取代英国,成为世界头号强国,美元也正式取代英镑,成为世界储备货币。
面对被战争砸得稀巴烂的欧洲,美国通过马歇尔计划为欧洲提供援助,帮助战后重建,但美国人的钱可不是白给的,欧洲得拿市场来换。这就为美国对外输出商品与货币铺平了道路,这是美国吃到的第一个红利——战争红利。
第二个红利来自国内。二战结束后,大量美国年轻人选择买车、买房、结婚、生娃。这些在战争中被压抑的消费需求,带动了房地产、汽车和家电行业的井喷。另外,战后美国本土也到处搞基建,像著名的洲际公路系统、民用航空网络、能源管道系统、保障房系统等,大多在这个时期完成。看到这儿是不是很眼熟?没错,美国当年也是通过“三驾马车”——出口、基建、消费来推动经济的高速增长。
尽管期间因两次局部战争,美国分别在1953年、1957年和1960年经历了三次小规模的衰退,但那20多年的总体表现,可以说跟我们最近这20多年基本一样。除了资本,美国中产是那波战后红利的最大受益者。
1947年,美国仅有25%的家庭年收入在5000美元以上;到1966年,这个比例上升到70%。如果按整体购买力估算,1960年的1美元大致相当于今天的8.7美元,也就是说,在60年代,七成美国家庭的年收入超过了32万人民币。
60年代的美国是个典型的中产社会,也是很多经济学家眼中那个理想的橄榄型社会——中间大、两头小。那个年代的中产色彩要比20年代的“柯立芝繁荣”强烈得多,更是远胜于今天。
所以,经历过60年代的美国中产,普遍认为那是最好的时代,因为他们分享到了时代红利。当然,站在上帝视角,我们知道这都是战争红利。今天的美国仍不遗余力地在全世界搞事情,他的目的和动机跟当年没有什么不同。
另一个中产崛起的案例是日本,虽然它比美国晚了几十年,但逻辑与过程几乎是一样的。二战后的日本,虽然名义上是主权国家,但它的政治、经济、军事乃至文化都被美国牢牢掌控,沦为事实上的附属国,也就是殖民地。
与援助欧洲的马歇尔计划一样,二战中被美国砸得稀巴烂的日本,战后得到了美国的大力扶持。为了帮助日本恢复经济生产,美国为日本量身定制了道奇计划。然后,在1956到1971年的15年间,日本政府通过各种政策取得了GDP平均增速高达10%的经济奇迹。1964年,日本举办东京奥运会;1968年,日本成为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而伴随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是不断壮大的日本中产群体。
那个深受大小朋友喜爱的动画片《蜡笔小新》,描绘的就是一幅日本中产家庭的画像。
据不完全统计,在日本全盛时期,也就是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的这10年,日本中产群体高达1亿。他们几乎都有社保,普遍拥有房子、汽车和各种现代化的家电。他们的子女大多有条件接受高等教育,毕业后也不担心工作问题,因为那些你熟悉的日本企业,比如丰田、三菱、索尼,提供了大量高薪工作岗位。
和我们一样,日本的崛起也是靠基建、出口、投资、消费拉动的,尤其是出口。跟我年龄差不多的朋友,应该对早些年的日本进口货印象深刻。
在我们的制造业崛起之前,日本货确实是高质量的代表,比如汽车和家电,特点是好用、耐用。而凭借物美价廉,日本把“made in Japan”卖到了全世界,赚到了大量外汇。1985年,日本取代美国成为全球最大债权国,“日本制造”势不可挡,以至于美国那边流传一句话:“二战美国占领日本,现在日本占领美国。”
但一个只有名义主权的殖民地,怎么可能撼动宗主国的地位?1985年9月,以美国为首的G5联合干预外汇市场,逼迫日本签订了广场协议,强迫日元大幅升值。从1985年的1比250到1987年的1比120,日元汇率翻了一倍多。
你可能会觉得,日元升值,那对持有日元资产,比如房子、股票的日本居民来说不是好事吗?其实不然,因为日本是资源极其匮乏的出口型国家,它生产商品所需要的能源、材料基本靠进口,甚至他们自己吃的大米都要进口,而这些大宗商品又是以美元计价的。
所以当日元大幅升值,日本出口同样的商品能换回的美元就大幅减少了。因此,日元汇率大幅升值,重创了日本的出口。而日元升值的另一个结果是招来了大量的国际资本,这些热钱不干别的,专门炒股、炒房,也带动了日本全民炒股、炒房。于是,他们联手吹起了一个日本有史以来最大的金融泡沫。
从1985年到1989年底,日本股市走出了一段足以让全世界股民都羡慕的单边上涨行情,日经225指数从12500点涨到了38900点,翻了3倍。当时的日本社会充斥着“股票不会贬值,买到就是赚到”的言论。在日本国内,除了80岁的老翁和8岁的孩童,几乎全民炒股,更不用说那些高收入的中产了。
与股市相比,楼市更疯狂。对一个面积不到38万平方公里且高度城市化的岛国来说,稀缺就是最好的涨价理由。当年的日本人普遍认为,土地是不可能贬值的,房价是不可能跌的。他们与境外资本携手把日本楼市炒上了天,比如东京地标银座的地价最高被炒到了1平米30万美元,而整个东京的地价总和甚至与整个美国相当,以至于当时还出现了“要买下美国”的豪言。
说实话,每次看到这种惊虫上脑的言论,泡沫就离崩溃不远了。比如2021年,网上就流传一个“卖掉深圳所有房子,能买下半个美国”的段子,而2021年的深圳房价正好是历史最高点。1989年12月29日,日经指数走到了本轮周期的最高点,随后开始暴跌。伴随股市的下跌,日本楼市也开始松动。到1990年底,与周期顽强抵抗了大半年的房地产,终于掉头向下,开启了长达15年的熊市之旅,而股市则整整跌了20年。
我在《债务三部曲》和《股市三部曲》中详细介绍过,不论是房地产市场还是股票市场,里面都有大量的杠杆,日本自然也不例外。在房价和股市冲刺的那5年,日本企业、居民不断加杠杆入市,比如贷款买房、借钱炒股。
日本中产因为收入高、信心足,杠杆加得特别狠,换成大白话,就是他们借了很多钱,欠了很多债。所以当周期反转,泡沫经济走到尽头,房子、股票开始持续下跌的时候,不断缩水的资产和不断减少的收入,把欠了一屁股债的日本中产彻底打回了原形。
就在房子、股票暴跌的同时,日本企业的利润也开始暴跌。早在萧条刚开始的1992年,日本全行业企业利润就下跌了20%。随着利润的下滑,日本企业暂停了扩张脚步,即减少投资。没有了投资,自然就没有新增岗位,从而影响到就业。由于日本企业采用终身雇员制,所以大多数公司选择裁员并暂停招聘,以便保留老员工。这个口子直到11年后的2003年才逐步放开。
萧条带来的就业问题影响了整整一代日本年轻人,因为始终没有稳定的工作,他们大多选择不结婚、不生娃。由于这代人没有生出足够的娃,导致了日本的人口断层,并加速了整个社会的老龄化。这代人被称为“失落的一代”,那些年也被称为“失落的十年”。
那么,美国60年代那批中产的结局又如何呢?坦白说,他们要比日本稍微好一点,分别死于70年代的“大滞胀”和2008年的次贷危机。关于次贷危机,咱就不多说了,本质跟所有金融泡沫是一样的。美国70年代的那次“大滞胀”,学术界有很多解释,比如石油危机、海湾战争、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等等,但本质原因是资本逐利的天性——在面对拿得多、干得少的美国工人和屁事一大堆的美国工会时,会选择产业转移,把工厂以及工作机会放到成本更低的发展中国家。
当整个国家脱实向虚,都跑去玩三产的时候,以产业工人为代表的老中产必定大面积消亡。特朗普的助手万斯写了一本《乡下人的悲歌》,这本书讲述的就是那帮陨落的中产和他们居住的“铁锈地带”的故事。
我们来总结一下中产崛起的三个宏观要素:
第一,GDP保持高速或中高速增长;
第二,具备比较优势的产业及其带来的大量高薪岗位,比如美国早年的汽车、电器,日本当年的家电、半导体,以及我们过去的互联网、房地产等;
第三,不断上涨的、扮演印钞机角色的财富载体,比如房子和股票。所以,中产的崛起就是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那些在收入和财富积累上大幅跑赢平均值的人。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是盛宴。假如你月薪3000,找老板涨个20%可能不难,但如果你月薪3万,还要老板涨20%,怕是要被打出去。反映到国家层面,当GDP增长到一定规模,随着基数越来越大,增速必然逐步下滑,再加上债务不断累积,偿贷成本越来越高,以及红利被吃干抹净,那个影响“王朝气数”的周期,就开始起床干活了。
回顾近100年的经济发展史,美国经历了2到3次中产消亡这类群体返贫事件,其共同点是,他们所处的时代GDP平均增速不到3%,并且很不稳定,经常涨两年跌一年。每当增速下滑的年份,总有一批中产消失,他们要么被收入压垮,要么被债务压垮。
从这个角度看,中产就是周期的阶段性产物。它的崛起源于收入增加加资产增值加时代杠杆,而它的消亡则因为收入减少加资产贬值加刚性债务。中产是所有社会中最稳定的一群人,他们是时代红利的受益者,为了维护既得利益,他们会拥护时代的决策。
但中产就像一块海绵,不用费多大劲儿就能挤干。他们大多既不懂周期,也不懂分配,他们很容易在繁荣中亢奋,以为到手的财富是自己的天赋异禀;他们大多在泡沫中被收割,以至于梦醒时分,还在怪罪某个人或归结于某件事。
从中产崛起到中产陨落,不同时代的人都会寻找答案,即所谓的真相。在所有真相中,阴谋论最吃香,因为它更容易被大众消化,就像唯心主义者在遇到无法解释的事情时,总会说“那是上帝的授意”。
我不知道什么是上帝,但我知道美国建国200多年来,已经发生了19次大大小小的各种危机,每次危机都是在牺牲一批人、完成代价转移后才迎来了重生。
对富人太狠,他们会用脚投票,连人带钱一起“润”,造成资本外流,引发就业问题;对穷人太狠,会动摇基层的稳定,不利于“王朝”的寿命,更何况穷人已经贡献了全部。换做是你,你会动谁?
网上有句话叫“一个人永远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我觉得不对,因为这无法解释那些早年稀里糊涂贷款买房,然后莫名其妙成为中产的事实。我认为上面这句话改成“一个人永远守不住认知以外的财富”,会更接近事实的本质,因为拜时代所赐的财富,如果没有相应的认知匹配,终将被时代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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