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倩……”
午夜,李月又一次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妈妈……冰柜里好冷……”
又是这个梦!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冰冷刺骨的感觉!这已经是女儿失踪的第十三天了。
“又做梦了?”身边的丈夫王建军被惊醒,烦躁地翻了个身,声音里满是不耐烦,“跟你说了多少遍,别自己吓自己!”
李月浑身颤抖,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不是梦!就是倩倩在跟我说话!她说冷!她说在冰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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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天还没亮透,李月就睁开了眼。与其说是睡醒,不如说是被心脏那一下下的抽痛给惊醒的。
十三天了。
她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人,僵硬地坐起来,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头发大把大把地掉,颧骨高得吓人,眼窝深深地陷下去。
在食品厂上班时,她是流水线上手脚最麻利的那个,一双手能把一盘盘饺子包得又快又好看。可现在,这双手抖得连一件衣服都穿不好。
一切都从倩倩失踪那天起,被彻底毁了。
她的倩倩,那个11岁的、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的女孩。倩倩不爱说话,但心思比谁都细腻。她会把学校奖励的唯一一个苹果,小心翼翼地带回家,用小刀切成三份,最大的一块总是留给妈妈。
“妈妈,你上班累,多吃点,补充维生素。”女儿一本正经的样子,李月现在一想起来,心就疼得没法呼吸。
为了让倩倩能考上好初中,走出这个破旧的家属院,她咬着牙,从每个月微薄的工资里挤出几百块钱,给女儿报了那个“新起点”补习班。
现在,那里成了她所有噩梦的起点。
她机械地洗漱,穿上外套。丈夫王建军还在里屋睡得像头死猪,鼾声震天响。李月看都没看他一眼。这十三天里,除了第一天装模作样地找了找,剩下的时间,他不是在沙发上抽烟,就是在外面跟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喝酒抱怨。
这个家,早就只剩下她和倩倩相依为命了。
李月抓起包,又一次冲进了晨曦中的派出所。
值班的刘警官一看到她,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同情。
“王家嫂子,你又来了?”
李月顾不上客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刘警官,我女儿给我托梦了!她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她在冰柜里,她冷!”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这不是疯话,这是一个母亲和女儿之间最后的、唯一的联系。
刘警官叹了口气,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嫂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梦……真的不能作为我们办案的依据。”
“为什么不能?!”李月的情绪激动起来,“我是她妈!她从小怕黑,怕冷,睡觉的时候总要把小手塞到我怀里才踏实!她说冷,那就一定是真的冷!那种冷,我能感觉到!”
“这十三天,除了那段没头没尾的监控,你们还查到了什么?那个姓张的老师,你们就真的觉得他没问题吗?一个单身汉,家里为什么要买个大冰柜?!”
李月把自己的所有怀疑和梦境里的信息,一股脑地抛出来。
刘警官沉默着,无法回答。他知道这个母亲已经到了极限,但他手上的线索也确实断了。
看着刘警官为难的表情,李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派出所,清晨的冷风吹在她脸上,像刀子一样割着。
她知道,没人信她。
丈夫指望不上,警察也没有办法。
这条路,只能她自己走了。哪怕要把豫西这片地挖地三尺,她也一定要把她的倩倩找回来。
02.
回到家,锅里是冷的,屋里也是冷的。
丈夫王建军坐在沙发上抽烟,满屋子乌烟瘴气。茶几上扔着几张催缴电费和水费的单子。
“你又去派出所了?”他头也不抬地问。
“我去找女儿,有错吗?”李月的声音很冲。
王建军把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去找?怎么找?靠做梦去找吗?李月,你清醒一点!为了找孩子,我工作都请了半个月假了,家底都快掏空了!你看看这些单子!”
“钱重要还是女儿重要?!”李月尖叫起来,“王建军,那也是你女儿!”
“我当然知道她是我女儿!”王建军猛地站起来,眼睛通红,“可我们也要活下去!你知不知道,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借了多少钱?你以为那些寻人启事是天上掉下来的?”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不找了?”李月的心一点点变冷。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建军的语气软了下来,颓然坐下,“我只是觉得……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闭嘴!”李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倩倩不会有事!她只是在等我们去救她!”
她不想再跟这个男人多说一句话。
她冲进卧室,关上门,翻出家里所有的积蓄,一张张地说。
两千、三千、四千五……加上微信里的八百多,一共也就五千出头了。
这点钱,能做什么?
李月抱着那几张薄薄的票子,绝望地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她忽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建军鬼鬼祟祟地接过一个电话,好像在跟人谈什么“还钱”的事。
她心里一个咯噔,冲出去质问王建军:“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王建军眼神躲闪,矢口否认:“没有!你别胡说八道!”
“那你告诉我,咱家那张三万块的定期存单呢?”李月步步紧逼。
王建军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低吼道:“我……我拿去托人找关系了!多条路子总是好的!”
李月死死地盯着他,一个字也不信。
这个家,好像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03.
靠不上丈夫,更靠不上警察,李月决定自己再去那个补习班看看。
她要亲自去会会那个张涛。
补习班所在的那个小院,比她想象的还要破败。院墙上爬满了藤蔓,角落里堆着废弃的桌椅。
张涛的补习班就在院子最里面的一间平房里。
李月到的时候,不是上课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她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
正当她准备敲门时,隔壁一个老太太开了门,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她。
“你找谁啊?”
“阿姨,我问一下,这里是不是有个姓张的老师,开补习班的?”李月挤出一个笑脸。
“是啊,就那间。”老太太指了指,“你是学生家长?”
“嗯,我是倩倩的妈妈。”
一听“倩倩”两个字,老太太立刻来了精神,把她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哎呦,你就是那个丢了孩子的妈啊!可怜见的,这都多少天了……”
“阿姨,我想问问您,出事那天,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老太太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动静……好像是听到‘咚’的一声,闷闷的,我还以为是谁家东西掉了。后来好像还听到小孩哭了一声,就一下,很快就没了。我还以为是张老师在训学生呢,就没在意。”
李月的心猛地揪紧了:“大概几点?”
“就五点多,你们家孩子放学那会儿!”
老太太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前阵子,那姓张的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大冰柜,死沉死沉的,他一个人搬不动,还叫了收废品的帮忙抬进去的。一个单身汉,又不像是开饭店的,要那么大的冰柜干啥?神神秘秘的。”
冰柜!
李月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女儿的梦,老太太的话,瞬间串联在了一起!
她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冲,转身就去砸张涛的门。
“张涛!开门!你给我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一条缝,张涛睡眼惺忪地探出头,看到是李月,脸上的不耐烦立刻变成了“关心”。
“是倩倩妈妈啊,快请进,有孩子的消息了吗?”
李月一把推开他,直接冲进了屋里。
屋子不大,外面是教室,里间是他的卧室兼储藏室。屋里很乱,角落里果然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白色旧冰柜,上面还盖着一块布。
“这个冰柜是怎么回事?!”李月指着冰柜,声音都在发抖。
张涛的脸色明显变了,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哦,这个啊,我妈从老家给我寄了些冻饺子,怕坏了,就买了个二手的存着。怎么了?”
“你一个大男人,吃饺子要用这么大的冰柜?”
“我饭量大不行吗?”张涛的语气开始不善,“倩倩妈妈,我知道你着急,但你不能跑到我这来撒野吧?我这还有别的学生要上课呢!”
李月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已经结痂的抓痕。
“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被我家猫抓的,不行吗?”张涛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眼神里满是警惕和厌恶,“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不然我报警了!”
他下了逐客令,几乎是把李月推出了门外。
站在破败的院子里,李月回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浑身冰冷。
她更加确定了。
倩倩,一定就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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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那天晚上,李月又梦到女儿了。
梦里,倩倩不再只是哭着说冷。她站在一片黑暗里,指着一个角落。
李月拼命想看清,终于,她看清了。
那是一个白色的冰柜,在柜门的右上角,贴着一张已经褪色起翘的蝴蝶贴纸。
“妈妈,就是这个……”
李月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这一次,她看得清清楚楚!
蝴蝶贴纸!
这是一个证据!一个可以被验证的细节!
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她一把掀开被子,穿上衣服就往外冲。
“你又要干什么去!”王建军被她惊醒,一把拉住她。
“放开我!”李月用力挣脱,“我知道倩倩在哪了!我梦见了!那个冰柜上,有蝴蝶贴纸!”
“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王建军气急败坏地低吼,“为了你那破梦,我们这个家还要不要了?!”
“这个家里要是没了倩倩,还要它干什么!”
李月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黑夜里。
她一路狂奔到派出所。
刘警官正在值夜班,看到她疯了一样冲进来,吓了一跳。
“嫂子,你这是……”
“蝴蝶贴纸!”李月冲到他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办公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刘警官,张涛那个冰柜上,有蝴蝶贴纸!我女儿在梦里告诉我的!清清楚楚!”
她双眼通红,头发凌乱,整个人处在一种癫狂的边缘。
但她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孤注一掷的坚定。
刘警官看着她,心里第一次动摇了。
一个母亲,十三天不眠不休,靠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支撑着。这到底是疯狂的臆想,还是真的有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母女连心?
“刘警官!”李月的声音嘶哑,带着血腥味,“我拿我这条命担保!要是再晚一步,我女儿就真的没命了!我求求你,最后信我一次!”
她说着,就要跪下去。
刘警官一把扶住她。他盯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最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摁下了一串号码。
“……申请搜查令,对,紧急情况。”
05.
天刚蒙蒙亮,几辆警车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那个破败的小院门口。
张涛被巨大的砸门声惊醒,他穿着睡衣来开门,看到门口的警察时,整个人都懵了。
“警察同志,你们这是……?”
刘警官面无表情地亮出搜查令:“张涛,我们怀疑你与一起失踪案有关,现在要依法对你家进行搜查。”
张涛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但他还在强作镇定:“误会,肯定是误会!我全力配合!”
李月和王建军被拦在院子外面,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警察们冲进了那间小屋,直奔里间的储藏室。
储藏室里,那个白色的冰柜,静静地立在角落,上面盖着的布满是灰尘。
一名年轻的警察走上前,一把掀开了那块布。
“刘队!”他惊呼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在冰柜裸露出来的白色柜门上,右上角的位置,一张褪色的、边缘已经起翘的蝴蝶贴纸,赫然贴在那里!
院子外的李月,透过门缝看到了那张贴纸,她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幸好被王建军扶住。
就是它!跟梦里一模一样!
刘警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挥了挥手,声音冰冷:“打开!”
张涛在一旁大喊大叫:“你们不能乱动我的东西!里面都是我妈给我冻的饺子!”
没人理他。
“吱——呀——”
冰柜的盖子,被缓缓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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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警官一个箭步冲上去,往里一看。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震惊、愤怒、和巨大的悲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扭曲的表情。
“都……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