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直到今天，我只要一想起去年在姐姐家客厅里，指着姐夫苏哲的鼻子痛骂，逼着姐姐萧静书离婚的场景，就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我以为自己是为她好，是拯救她于水火的正义使者，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实的后盾。
我骂她软弱，骂她糊涂，骂她为了孩子和所谓的安稳生活，连尊严都不要了。
可当我一年后，无意中翻开她手机里那个加密相册时，我才明白，真正可笑，真正天真到无可救药的人，是我自己。
我们姐妹俩，看的是同一出戏，可我只看到了第一幕，就自以为是地为她写下了全部的结局。
这一切，都得从那张我无意中看到的酒店账单说起。
01
在我的认知里，姐姐萧静书和姐夫苏哲的婚姻，一直是我们整个家族的范本。
他们是大学同学，从校服到婚纱，恋情纯粹得像一本言情小说。
苏哲英俊儒雅，是海州市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前途无量。
姐姐萧静书人如其名，娴静如水，温婉如书，婚后便辞去了工作，安心地做起了全职太太，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儿子乐乐教育得聪明可爱。
他们住在城西最好的小区，男才女貌，家庭美满，是所有人眼中“幸福”的代名词。
我为姐姐感到高兴，也发自内心地尊敬苏哲这个姐夫。
他对我一直很好，像亲哥哥一样，我刚毕业工作不稳定时，他还悄悄塞钱给我。
我一度以为，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嫁给了爱情，也拥有了最安稳的生活。
直到那天，我亲手撕开了这幅“幸福”画卷的一角。
那天下午，姐姐让我帮她送一份文件去苏哲的设计所。
我到的时候，苏哲正好出去开会了，他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助理也不在座位上。
我把文件放在他那张宽大的设计图纸桌上，准备离开时，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到了一张被随手压在文件下的酒店账单。
本来，这没什么。
可那家酒店的名字，是海州市最顶级的那家五星级酒店，而且，账单上的入住日期，是上个星期。
我清楚地记得，上个星期，苏哲根本不在海州市。
他对我们全家人的说法是，他要去邻省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建筑论坛。
一个去邻省出差的人，怎么会同时在本地的五星级酒店，开了两晚的房间？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瞬间钻进了我的脑子。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张账单抽了出来。
房间费用高得吓人，更刺眼的是，底下还有几笔客房送餐服务的费用，其中一笔签单的，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女性签名。
我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手心却一片冰凉。
我安慰自己，也许，也许只是误会。
也许是公司接待客户，只是他忘了说。
可女人的直觉，却在我心里敲着警钟，告诉我，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02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神经兮兮的私家侦探，魂不守舍。
我不敢直接去问姐姐，我怕这一切真的只是我的胡思乱想，那样只会破坏他们夫妻的感情。
我开始疯狂地寻找证据，既希望找到，又害怕找到。
我翻遍了苏哲所有的社交媒体。
他的朋友圈，完美得像一个公关范本。
内容不是建筑设计的前沿资讯，就是他和姐姐、儿子的温馨日常。
最近的一条，就是在他所谓“出差”的那几天发的，定位也确实是在邻省的会展中心，配的文字是：“学无止境，为了更好的家。”
底下，还有姐姐温柔的评论：“老公辛苦了，等你回来。”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天衣无缝。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了那张账单，我绝对会和其他人一样，为这个顾家又上进的好男人点赞。
就在我快要放弃，准备说服自己是我想多了的时候，我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普通的朋友聚餐合影。
可就在那张合影的背景里，隔着几张桌子，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虽然有些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苏哲。
他穿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衬衫，正笑着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而他的手臂，极其自然地，搭在了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的腰上。
那个女人，不是我姐姐。
我的血，在那一瞬间，全都冲上了头顶。
愤怒，恶心，还有一种被欺骗的屈辱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把那张照片，连同那家酒店的名字和日期，一起发给了我在酒店工作的朋友，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帮我查一下。
朋友很快就给了我回复。
她说，那天晚上，苏哲确实和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一起入住了那家酒店的行政套房。
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我坐在我的出租屋里，看着窗外海州市的万家灯火，心里一片冰冷。
我想到姐姐，想到她每天在家，为那个男人洗手作羹汤，想到她提起苏哲时，眼里那份不加掩饰的，温柔的爱意。
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不能让她，再被那个道貌岸岸的伪君子，蒙在鼓里！
我冲出家门，打了一辆车，直奔姐姐的家。
我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充满了正义感的斗士。
03
我到姐姐家的时候，她正在客厅里，悠然自得地插着花。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她穿着一条素雅的棉布长裙，嘴角含笑，眼神专注，岁月静好这个词，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我准备好的那些措辞，一下子都卡在了喉咙里。
“清雨？你怎么来了？”姐姐看到我，有些惊喜，“正好，快来看看我新买的这束百合怎么样。”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对生活充满了热爱的眼睛，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我打印出来的那张照片，和抄录了酒店信息的纸条，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姐，”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你先看看这个。”
姐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有些疑惑地拿起那张照片。
当她看清照片背景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时，她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她又拿起那张纸条。
她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下一秒就会崩溃，会哭泣，会歇斯底里。
可是，没有。
她所有的反应，就只是，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惨白。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那张美丽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死寂般的平静。
“姐！你倒是说话啊！”我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你看清楚！苏哲他出轨了！这个畜生！他在外面有人了！”
姐姐像是被我的声音惊醒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空洞得可怕。
“清雨，”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你先别激动。这可能……可能只是个误会。”
“误会？！”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提高了音量，“照片都拍到了！酒店记录都在！铁证如山！你怎么还替他说话？萧静书，你是不是傻？！”
姐姐被我吼得身子一缩。
她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疲惫和恳求。
“清雨，你让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你先回去吧。”
她下了逐客令。
我看着她那副逆来顺受，甚至连一句质问都没有的样子，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烧得我肝疼。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摔门而出，心里对姐姐，第一次，产生了失望的情绪。
04
我以为，姐姐说的“静一静”，是要积攒勇气，和那个渣男摊牌。
可我没想到，一个星期过去了，她那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温柔，平静。
她问我工作顺不顺利，问我有没有按时吃饭，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跟我讨论起新上映的一部电影。
仿佛那天我拿给她的那些证据，都只是一场幻觉。
“姐，”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她，“苏哲呢？你跟他谈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清雨，”姐姐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好吗？”
“我别管了？”我的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萧静书！你到底在想什么？他都背叛你了！你还想跟他继续过下去？你是不是离了他就活不了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冲着电话，几乎是在咆哮，“你告诉我！是为乐乐？还是因为你不上班，没钱，所以不敢离？姐！你清醒一点！这种男人，不值得！你还有我！还有爸妈！我们养你一辈子！”
“清雨！”姐姐也第一次，在电话里，对我用了重语气，“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能理解。
我完全不能理解！
在我看来，婚姻的底线，就是忠诚。
一旦这个底线被突破，那就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了。
长痛不如短痛，果断离婚，及时止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我那个一向聪慧通透的姐姐，怎么就在这件事上，变得如此糊涂和软弱？
我不甘心。
我冲到她家，想把她骂醒。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和姐姐吵得那么凶。
我把所有能想到的，最恶毒，最刻薄的话，都用上了。
我说她是没有骨气的菟丝花，是自我麻痹的鸵鸟，是新时代的祥林嫂。
姐姐就在我对面，默默地听着，不反驳，也不说话，只是眼圈，一点一点地红了。
苏哲不在家。
最后，是我五岁的小外甥乐乐，被我们的争吵声吓哭了，跑过来抱着姐姐的大腿，怯生生地看着我，说：“小姨，你别骂妈妈……”
看着乐乐那张挂着泪珠的小脸，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所有的愤怒，瞬间，都化作了无力的悲哀。
我离开了。
从那以后，我们姐妹俩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
打电话，也只是说一些不痛不癢的客套话。
我看着她，在那个“幸福”的假象里，继续扮演着她那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和慈爱体贴的母亲的角色。
而苏哲，也依旧是那个事业有成，顾家爱妻的好丈夫。
他们一家三口，还是会出现在家庭聚会上，恩爱得，仿佛能闪瞎所有人的眼。
我看着他们，只觉得恶心，和无尽的悲哀。
05
时间，就这么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滑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我升了职，谈了一段恋爱，又分了手，生活一地鸡毛。
而姐姐，依旧是那个完美的“萧静书太太”。
我们的关系，也依旧维持着那种客气而疏离的状态。
我渐渐地，也懒得再去管她的事了。
我想，也许，这就是她的选择吧。
子非鱼，安知鱼之苦乐？
直到乐乐六岁生日那天。
姐姐在家里，为乐乐办了一个小小的生日派对，请了我们全家人。
我到的时候，苏哲正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姐姐则陪着乐乐，在客厅里拆礼物。
那副画面，温馨得，像一幅油画。
如果不是我知道那背后肮脏的真相，我可能，真的会为之感动。
切蛋糕的时候，乐乐闹着，要玩妈妈手机里的游戏。
姐姐的手上，正好沾满了奶油，便笑着，把自己的包递给了我。
“清雨，帮我一下。手机在我包里，密码是乐乐的生日。”
我应了一声，从她那精致的皮包里，拿出了她的手机。
我熟练地，用外甥的生日，解了锁，然后找到游戏，递给了那个已经迫不及待的小寿星。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后来，乐乐玩腻了，把手机随手就丢在了沙发上。
我怕他等会又闹，就拿过手机，准备放回姐姐的包里。
就在我准备锁屏的瞬间，我的手指，鬼使神差地，顿住了。
我在她的手机主屏幕上，看到了一个相册的图标。
那不是手机自带的相册。
而是一个，需要密码才能进入的，加密相册。
相册的名字，叫“我的世界”。
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从我心底，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我想看看。
我想看看，在那个虚伪的，幸福的假象背后，我的姐姐，到底在经历着什么。
她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偷偷地记录着自己的眼泪和痛苦？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乐乐身上，没人注意我。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加密相册。
跳出来的密码输入框，让我瞬间冷静了一下。
我能猜到密码吗？
我试着，又一次，输入了乐乐的生日。
“啪”的一声。
相册，竟然，打开了。
最新的几张照片，是姐姐和乐乐去游乐园的合影，笑得一脸灿烂。
再往前翻，却是几张在车里拍的，看起来有些模糊的偷拍照，看不清具体的内容。
我皱着眉，继续往前翻。
然后，我的手指，不小心，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是无声的，画面，也因为抖动，而显得有些模糊。
但，仅仅是第一帧的画面，就让我整个人，如遭雷击！
我的手一抖，手机“啪”地一声，从我那变得冰凉僵硬的手中滑落，掉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屏幕暗下去前的那一瞬间，视频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侧脸，像一道烧红的烙印，狠狠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客厅里，父母的笑声，外甥的欢呼声，姐姐和姐夫的轻声细语，一切都那么的温馨，那么的真实。
可我，却只觉得，自己像是瞬间，坠入了一个冰冷刺骨的，荒诞的噩梦里。
我踉跄着，跌坐在沙发上，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失声尖叫出来。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怎么会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