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要拆了。
站在斑驳的铁门前,我望着这栋爬满藤蔓的二层小楼,钥匙在掌心攥得发烫。拆迁通知贴在门框上,像一张冰冷的判决书。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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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飞舞,像无数细小的金屑。客厅的墙纸早已褪色剥落,露出底下泛黄的石灰。我一步步走上楼梯,木质台阶发出熟悉的呻吟——第七级,总是最响的。
“慢点走,小囡,第七级松了!”记忆里,外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清晰得让我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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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级台阶。五岁那年,我蹦跳着下楼,一脚踩空,膝盖磕得生疼。外婆慌忙跑上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有阳光和艾草的味道。她一边吹着我的伤口,一边念叨:“第七级,记住了啊,要侧着脚走。”
从那以后,每次上下楼,外婆都会在后面轻轻扶着我的胳膊,直到我稳稳迈过那级松动的木板。后来我长大了,她依然不放心,总在楼梯口张望:“第七级,小心!”
厨房里,灶台冷清,但仿佛还能闻到腊八粥的甜香。冬日凌晨五点,外婆就起来生火,米粒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唱着歌。她总说:“趁热吃,吃了暖一整天。”我捧着碗,看她坐在小板凳上择菜,晨光勾勒出她花白的发丝和微驼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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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我的小房间,墙上还贴着泛黄的奖状和稚嫩的蜡笔画。书桌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只断了发条的音乐盒,拧动钥匙,曾经会跳出一只旋转的小鹿。那是我十岁生日,外婆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听见音乐,烦恼就飞走啦。”她笑着说,眼睛眯成一条缝。
如今,人去楼空,唯余寂静。我蹲在第七级台阶上,指尖抚过那道浅浅的凹痕——那是我小时候用铅笔刻下的身高标记。外婆每年都会在这里帮我量一次,然后笑着在旁边写上日期和数字。
“又长高啦,我的小树苗。”她总是这样说。
手机震动,是拆迁办的催促。我站起身,最后环顾这满屋的时光碎片。带不走的太多,能带走的,只有记忆。
走出门,我回头望了一眼。阳光正好,藤蔓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挥手告别。
原来,有些告别不是为了遗忘,而是为了把爱更深地刻进心里。老房子会消失,但第七级台阶的吱呀声,外婆的叮咛,灶台的粥香,会一直在我生命的楼梯上,轻轻回响。
我轻轻带上门,像合上一本写满故事的旧书。钥匙,终究还是留在了门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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