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门外的敲门声响起时,我正坐在床沿上发呆。
"张铁柱在吗?"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心里一跳。这声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开门的瞬间,我整个人愣在那里。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穿着得体的深色套装,头发盘在脑后,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度。可她的眼睛,那双会笑的眼睛,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婉秋?"我声音有些颤抖。
她看着我,眼眶瞬间红了。
"铁柱哥。"她轻声开口,"是我。"
我们就这么站着,谁都没再说话。二十年的时光在这一刻凝固了。她身后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司机站在远处,没有靠近。
"快,快进来。"我回过神,侧身让她进门。
"铁柱哥,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她停顿了很久,深吸一口气,"我想嫁给你。"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她说完这句话,我看见她身体在微微发抖。
窗外,秋日的阳光斜照进来,照在她的侧脸上。
恍惚间,我又看见了二十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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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九九八年秋天。
我叫张铁柱,四十八岁,县农机站的拖拉机手。
早上六点,天还没亮透,我就起床了。十二平米的宿舍里,家具简陋得可怜。一张单人床,一个木头桌子,一个煤炉,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洗漱的时候,镜子里的人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像黄土地上的沟壑,手上全是老茧,黑黝黝的。
四十八岁还没结婚。村里人都说我命硬。
我倒不觉得。只是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起一些往事。
"老张!"隔壁宿舍的李师傅喊我,"今天有空吗?我侄女想见见你。"
又是相亲。
"不去了。"我摆摆手。
"哎呀,见一面又不吃亏。"李师傅不死心,"我侄女条件不错,在县城百货公司上班。"
我没接话。相过十几次亲了,都没成。有人嫌我穷,有人嫌我有"历史问题"。
所谓的历史问题,说来话长。
吃过早饭,我去车棚检查拖拉机。秋收时节,活儿多。刚打开工具箱,站长走过来了。
"老张,最近有人在打听你。"站长点了根烟,"问你人品怎么样,结婚了没有。"
我心里一紧。
"什么人?"
"不清楚。"站长吐了口烟,"有的说是民政局的,有的说是上面派来的。反正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那就奇怪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站长拍拍我肩膀,"有什么事,站里会帮你。"
这话让我更不安了。
开拖拉机去公社送物资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秋天的原野金黄一片。风吹过,麦浪翻滚。我开着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在旷野里回响。
经过一段柏油路时,我放慢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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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我太熟悉了。二十年前,它还是泥土路。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她。
林婉秋。
这个名字在我心里藏了二十年。
我摇摇头,不想再想下去。都过去了,再想有什么用?
下午回到农机站,李师傅又来找我。
"老张,下周民政局要来站里搞普查。"
"普查什么?"
"婚姻状况。"李师傅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这次普查不简单。可能和上面打听你的事情有关。"
"别瞎说。"我不想多谈。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有人在查我的底细,到底是为什么?
是当年的事被翻出来了?还是林婉秋出事了,牵连到我?
越想越乱。
我爬起来,点上煤油灯。从床底的木箱里,翻出一件毛衣。
毛衣已经发黄了,但保存得很完整。我抱着它,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个大雪夜,她把这件毛衣递给我时说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铁柱哥,这是我妈妈织的。留给你做个念想。等我回上海安顿好,我一定写信给你。"
可是二十年过去了,一封信都没有。
大概她早就忘了我这个拖拉机手吧。
也对。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02
第二天,站长把我叫到办公室。
"老张,明天你休息一天。"
"为什么?"我有些意外。农忙时节,站里从不让人休息。
"有个重要的客人要见你。"站长表情严肃,"是上面安排的。"
"什么客人?"
"我也不清楚。"站长摆摆手,"反正你回去收拾收拾,穿得体面点。"
我心里更慌了。
晚上洗了澡,把唯一一件像样的衬衫拿出来。衬衫是五年前买的,洗得发白了,但还算干净。
第二天一早,我就在宿舍里等着。
等了一上午,没人来。
中午吃了点冷馒头,继续等。
下午两点,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
敲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整个人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朴素的深色套装,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没有浓妆艳抹,但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最让我震惊的是她的脸。
二十年过去了,她已经四十岁,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那个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模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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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秋?"我的声音在颤抖。
她看着我,眼眶立刻红了。
"铁柱哥,是我。"
我们站在门口,谁都没动。
她身后的轿车停在远处,司机站在车旁,没有跟过来。
"快进来。"我终于回过神,侧身让开。
她走进来,目光扫过这间小屋。破旧的家具,昏暗的光线,墙角的煤炉。她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
我慌了,赶紧倒了杯热水。
"坐。"我指指椅子。
她坐下,接过水杯,却没喝,只是捧在手里。
"铁柱哥,你一个人住?"她问。
"嗯。"
"这些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我说谎,"一个人,挺自在。"
她抬头看着我,眼神里有心疼,有愧疚。
"铁柱哥,你骗人。"她轻声说,"我都打听过了。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
我沉默了。
"你还记得我送你的那件毛衣吗?"她突然问。
"记得。"
"还留着吗?"
我犹豫了一下,走到床边,从箱底翻出那件毛衣。
她看见了,眼泪再也止不住。
"我也留着。"她从包里拿出另一件毛衣,同样发黄,同样旧了,"二十年了,我每次想放弃的时候,就看看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铁柱哥,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想嫁给你。"
03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了。
"你说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想嫁给你。"她又说了一遍,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二十年了,我才明白,我一直忘不了你。"
"婉秋,你是不是疯了?"我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变了调,"我就是个拖拉机手,四十八岁,一无所有。你看看我这宿舍,看看我这样子。"
"我看得很清楚。"她的眼泪还在流,但语气很平静,"铁柱哥,你知道我这二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我摇头。
"我见过很多人,所谓的精英,所谓的成功人士。"她苦笑了一下,"但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动心。"
"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她走近一步,"就是你。"
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婉秋,我们不合适。"我艰难地说,"你在外面工作,肯定过得比我好。我不能耽误你。"
"铁柱哥,你还不明白吗?"她的声音有些急了,"我现在在市里工作,是市委的。职位...还算可以。"
我愣住了。市委?那是什么级别?
"所以你看。"我苦笑,"你是市里的领导,我是县里的拖拉机手。我们的差距,隔着十万八千里。"
"那又怎么样?"她突然提高了音量,"铁柱哥,你当年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走投无路。"
"对!"她的眼睛亮了,"那现在,我告诉你,我也走投无路。"
"你怎么会走投无路?"
"因为我找不到我想要的人。"她的声音哽咽了,"二十年了,我表面光鲜,内心孤独。每个夜晚,我都在想你。想你现在怎么样了,想你是不是已经结婚了,想你还记不记得我。"
"可是..."
"铁柱哥。"她打断我,"当年你救了我一次。现在,请你再救我一次,好不好?"
我看着她。
她的眼泪一直在流,但眼神坚定得可怕。
"婉秋,你想过没有?"我深吸一口气,"你是市领导,我是拖拉机手。我们在一起,会有多少人议论你?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我想得很清楚了。"她擦掉眼泪,"这二十年,我一直在逃避自己的内心。现在我终于明白,我爱的人是你。至于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说,"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那你告诉我。"她盯着我,"你心里还有我吗?"
我沉默了。
"你回答我。"她追问,"这二十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想过。"我终于承认了,"每次开拖拉机经过那条路,我都会想起你。想你现在过得好不好,想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那不就得了。"她笑了,带着眼泪的笑,"我们彼此都忘不掉对方。这难道还不够吗?"
我还想说什么,她突然往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
"铁柱哥,你能看上我什么?"
"你善良,正直,有担当。"她认真地说,"这些品质,比任何金钱地位都珍贵。"
04
那天晚上,婉秋没有留下来过夜。
她说她住在县招待所,明天还会来找我。
我一夜没睡。
躺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婉秋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我想嫁给你。"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就是你。"
这些话像梦一样。可那两件毛衣放在桌上,又清清楚楚地提醒我,这不是梦。
我爬起来,又把那件毛衣拿在手里。
二十年了。当年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一幕幕浮现。
那是一九七八年的腊月二十八。
我二十八岁,刚到农机站工作两年,开拖拉机给公社送物资。
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站长说可能要下雪,让我早点回来。
我装好货,下午四点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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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物资,往回赶的时候,雪真的下起来了。
开始还是小雪花,后来越下越大。到了晚上八点多,已经是鹅毛大雪。
拖拉机的灯光照在雪地上,前面白茫茫一片。我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开着。
突然,我看见路边有个人影。
起初以为是眼花。这荒郊野外的,大雪天怎么会有人?
我把车停下,跳下去看。
真的有人。
一个女孩子,倒在路边的雪地里,已经冻僵了。
"喂!"我喊了一声。
她没反应。
我赶紧蹲下去,伸手探她的鼻息。还有气,但很微弱。
"醒醒!"我拍她的脸。
她的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眼睛。
"救...救我..."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二话不说,把她抱起来,放进拖拉机车厢里。车厢里还有几条麻袋,我把麻袋盖在她身上。
"坚持住。"我说。
她点点头,又昏过去了。
我开着拖拉机往回赶。雪越下越大,路越来越难走。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那天晚上开了两个小时。
回到农机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站里的人都睡了。我把她抱进我的宿舍,放在床上。
她浑身冰凉,嘴唇发紫。我赶紧烧热水,又去食堂煮了碗面条。
等她慢慢醒过来,我把热水递给她。
"喝点热水。"
她接过杯子,手抖得厉害,水都快洒了。
"慢点。"我扶着杯子。
她喝了几口,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谢谢。"她轻声说。
"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我问。
她低下头,眼泪掉下来。
"我...我是知青。在红星公社插队。"
"那你怎么..."
"队长...队长想欺负我。"她哭出声,"我不从,他就把我赶出来了。我想回上海,可是身上只有三块钱,连车票都买不起。"
我听了,心里一沉。
那个年代,知青的事情很敏感。特别是涉及男女关系的,更是说不清楚。
"你先吃点东西。"我把面条端给她,"吃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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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看得出来,她饿坏了。
吃完面,她的脸色好多了。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张铁柱。"
"我叫林婉秋。"她说,"上海人。"
"你先在这里休息。"我指指床,"明天我想办法送你回上海。"
"谢谢你。"她又哭了,"要不是你,我今天就死在那了。"
"别哭了。"我有些不知所措,"睡吧。"
我在地上铺了几条麻袋,就这么睡了一夜。
05
第二天一早,我去打听回上海的车。
可是售票员告诉我,最近全县大检查,严查知青擅离职守。车站有人把守,没有介绍信买不了票。
我急了。把她留在这里,万一被发现,我说不清楚。
可就这么把她赶走,她一个姑娘家,身上又没钱,怎么活?
想来想去,只能先把她藏起来。
农机站后面有个废弃的仓库,平时没人去。我把她安置在那里。
"你先在这里待几天。"我说,"等风声过了,我再送你走。"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她很愧疚。
"没事。"我摆摆手,"我给你拿点吃的来。"
白天我照常开拖拉机干活,晚上偷偷给她送饭。
仓库很冷,我又拿了被子和煤炉过去。
就这样过了三天。
第四天晚上,我送饭过去的时候,发现她在哭。
"怎么了?"我问。
"没事。"她擦擦眼泪,"就是想家了。"
我坐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铁柱哥。"她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要救我?"
"看见有人快冻死了,总不能不管。"
"可是你明明知道,知青的事情很麻烦。"
"是很麻烦。"我点点头,"但看着一条人命没了,我做不到。"
她又哭了。
"别哭了。"我说,"再过几天,风声一过,我就送你走。"
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大检查持续了一个多月。车站、路口都有人把守。林婉秋根本走不了。
这一个多月,我们每天见面。
渐渐地,我发现她不是普通的知青。
她会说很多我不懂的东西。什么诗词歌赋,什么历史地理。
"你念过很多书?"我问。
"嗯。"她点头,"我爸妈都是大学教授。我从小就喜欢读书。"
"那你怎么会下乡?"
"因为...因为我爸妈被打成右派。"她苦笑,"我也被牵连了。"
我不懂政治,只是觉得她很可怜。
有一天晚上,她说:"铁柱哥,你会嫌弃我吗?"
"嫌弃什么?"
"嫌弃我家庭成分不好。"
"那有什么好嫌弃的。"我说,"你爸妈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眼睛亮了。
"铁柱哥,你真好。"
那个晚上,她教我认字。
我只念过小学,认识的字不多。她拿着树枝,在地上一笔一笔教我。
"这个字念'春'。"
"春。"我跟着念。
"这个字念'秋'。就是我名字里的秋。"
"秋。"
月光透过仓库的窗户洒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她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那一刻,我的心动了。
可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我就是个拖拉机手,她是城里的文化人。等她回上海,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06
转眼到了三月。
知青返城的政策终于下来了。林婉秋可以合法回上海了。
我托人买了车票,准备送她走。
离别前一天晚上,她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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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柱哥。"她站在我宿舍门口,手里拿着一件毛衣。
"怎么了?"
"这是我妈妈织的。"她把毛衣递给我,"我想送给你。"
"这怎么行。"我往后退,"你留着自己穿。"
"我妈妈织了两件。"她笑了,"一件给我,一件给我将来的...给重要的人。铁柱哥,这三个月,你救了我的命。这件毛衣,请你一定要收下。"
我接过毛衣,心里暖暖的。
"婉秋,你回上海好好生活。"我说,"以后别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嗯。"她点头,眼泪掉下来,"铁柱哥,等我回上海安顿好,我一定写信给你。"
"好。"
"你一定要等我的信。"
"我等。"
第二天一早,我开拖拉机送她到县城车站。
站台上人很多,都是回城的知青。
"铁柱哥,你回去吧。"她说,"不用等了。"
"我看着你上车。"
车来了。她拎着那个破旧的行李箱,慢慢走向车门。
走到一半,她突然回头。
"铁柱哥!"
"嗯?"
"你要好好的!"她喊。
我点点头。
她上了车,趴在车窗上,一直向我挥手。
车慢慢开走了,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我站在那,心里空落落的。
我知道,这辈子大概再也见不到她了。
回到农机站,站长问我:"老张,你这几天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
"别骗我。"站长拍拍我肩膀,"我都听说了。你救了个女知青,还藏了三个月。"
我心里一惊:"站长..."
"别怕。"站长摆摆手,"我不会举报你。只是提醒你,这事别让太多人知道。现在风声紧,小心点。"
"我知道了。"
"还有。"站长看着我,"那个姑娘走了,你也别想太多。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明白。"
可是我真的明白吗?
那天晚上,我把那件毛衣拿出来。上面还有她的气息。
我把毛衣紧紧抱在怀里。
婉秋,你说要写信给我。我等着。
07
一九七九年过去了。
我天天盼信。
每次看见邮递员,心都跳得厉害。可每次问,都说没有我的信。
一九八零年过去了。
还是没有信。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忘了我的地址?或者信寄丢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她真的想联系我,总有办法的。
大概是不想联系我了吧。
也对。她回到上海,过上好日子,为什么还要记得我这个拖拉机手?
我把那件毛衣收进箱底,再也不敢拿出来看。
一九八一年,一九八二年,一九八三年。
四年了,一封信都没有。
我彻底死心了。
就在这时候,麻烦来了。
有人举报我当年私藏知青,说我和林婉秋有不正当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