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你真要把事情做这么绝?”
邻居张姐站在法院门口,满脸焦急地劝着。
“他再浑,也是你儿子,是你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啊!”
六十一岁的王建国,身板站得笔直,只是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正因为是我养大的,我才更不能让他错下去。”
说完,他迈开脚步,毅然决然地走上了那高高的台阶,
将身后所有的议论和不解,都关在了门外。
01
王建国今年六十一岁了。
从市里的老牌工厂退休后,他的生活就慢了下来。
老伴走得早,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和一个继子李明。
这院子,是王建国半辈子的心血。
这继子,也是王建国后半生的牵挂。
李明是老伴带过来的,那年才八岁,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身后,不敢喊他一声“爸”。
王建国是个实在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觉得,既然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
他把李明当亲儿子待,供他上学,教他做人,看着他娶妻,虽然最后又离了。
街坊四邻都说,王建国真是个厚道人,待继子比亲生的还好。
李明也确实“争气”,在邻里眼中,他就是“孝子”的代名词。
每天早上,王建国还没起床,李明就已经把豆浆油条买回来了。
“爸,趁热吃,今天这油条炸得脆。”
中午,李明算着时间,总会打个电话回来。
“爸,药吃了没?别忘了量血压。”
晚上,他会陪着王建国在院子里下棋,听他讲过去工厂里的陈年旧事。
特别是最近两年,李明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各种养生之道,对王建国的身体更是上了心。
“爸,这是我托朋友从国外给您带回来的保健品,说是对心脑血管特别好。”
李明把一个精致的瓶子放在桌上,瓶身上全是看不懂的洋文。
王建国笑呵呵地摆摆手:“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不用吃这些。”
李明却板起脸,故作严肃。
“那哪儿行,预防大于治疗,您身体好,我们做儿女的才放心。”
他不由分说,拧开瓶盖,倒出两粒,亲手递到王建国嘴边。
看着继子关切的眼神,王建国心里暖洋洋的。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老伴虽然走了,但留下了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晚年也算有了依靠。
从此,每天吃下李明递过来的保健品,成了王建国生活中一个充满温情的习惯。
有时候,李明也会在不经意间,聊起一些现实的话题。
“爸,您看隔壁张大爷,前阵子也是突然一下就不行了。”
李明一边给王建国捶着背,一边叹气。
“他那几个孩子为了争房子,现在闹得不可开交。”
王建国听了,只是笑笑。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管那些。”
李明像是随口一说:“也是,不过您可得把房本和存折都放好了,现在社会上骗子多,专门盯着您们这些老年人。”
王建国点点头,拍拍继子的手。
“放心吧,家里的事,我不都交给你管着嘛。”
李明听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样的温情脉脉,是王建国退休生活的主色调。
他常常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泡上一壶茶,看着满院子的花草,心里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宁静。
他觉得自己的晚年生活,就像这午后的阳光一样,温暖而祥和。
他从没想过,这片祥和的背后,会隐藏着怎样的暗流。
他也从没怀疑过,那个每天对他笑脸相迎、体贴入微的“孝顺儿子”,会有另一副面孔。
直到那天早晨的到来。
那是一个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清晨。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王建国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拳。
李明也像往常一样,端来了热腾腾的早餐。
“爸,快吃吧,今天给您加了个鸡蛋。”
王建国笑着接过碗,心里很受用。
他还记得,李明亲手递过来的那两粒保健品,和他那句“爸,您身体健康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吃完早饭,王建国准备去公园找老伙计们杀几盘棋。
他刚站起身,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耳边传来嗡嗡的声响。
他想扶住身边的桌子,却感觉浑身无力。
“李明......”
他想呼喊儿子的名字,却只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下一秒,他的世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最后的记忆,是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的闷响,和继子李明那张一闪而过、似乎带着一丝惊慌的脸。
等王建国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是医院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他动了动手指,感觉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醒了!病人醒了!”
一个护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很快,医生和护士围了上来,对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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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国的大脑还是一片混沌。
他只记得自己晕倒了。
“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他声音嘶哑地问。
“是您邻居发现您晕倒在家,打了急救电话。”护士回答。
邻居?
王建国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不是李明送我来的吗?
他晕倒的时候,李明明明就在家啊。
正想着,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李明提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
他看到王建国醒了,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
“爸,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王建国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我晕倒的时候,你在哪?”
李明眼神闪躲了一下,连忙解释道:“爸,您突然晕倒,我吓坏了,一时间手忙脚乱,幸好邻居张姐过来,她有经验,赶紧打了120。”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王建国心里那点小小的疑云,却没有散去。
李明把保温桶里的鸡汤倒出来,递到王建国嘴边。
“爸,我给您熬了鸡汤,您喝点补补身子。”
鸡汤很香,但王建国却没什么胃口。
他勉强喝了两口,就摇了摇头。
李明也没有多劝,把碗放在一边,开始自顾自地看起了手机。
整个过程,他很少正眼看王建国。
那种感觉,不像是儿子在照顾生病的父亲,更像是在完成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王建国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李明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爸,公司那边还有急事,我得先走了,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按铃叫护士。”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王建国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痛。
这,还是那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孝顺儿子吗?
王建国想不通。
他只觉得,从自己晕倒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都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02
从那天起,李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王建国在医院住了整整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李明只来过那一次,送了那一碗没喝几口的鸡汤。
之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
电话倒是打过两次。
每一次,都是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爸,有事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
王建国问他怎么不来医院。
他的回答永远是那几个字:“忙,公司走不开,项目到了关键期。”
王建国的心,随着每一次通话,都凉了一截。
他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心里空落落的。
隔壁病床住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大爷。
那位大爷的儿子女儿,每天换着班地来照顾。
喂饭、擦身、按摩,无微不至。
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每当看到这一幕,王建国就忍不住转过头,望向自己空荡荡的床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想起了李明以前的好,想起了他每天早晚的问候,想起了他亲手递过来的保健品。
那些温情的画面,和如今这冰冷的病房,形成了如此强烈的反差。
王建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个人的变化,怎么可以这么大?
难道过去的那些孝顺,都是装出来的吗?
可他为什么要装呢?
王建国想得头都痛了。
医生也找不出他晕倒的确切病因。
所有的检查都做了,结果显示他身体各项指标都还算正常。
最后的诊断是,突发性心脑血管痉挛,可能与疲劳和精神压力有关。
医生建议他回家后好好休养,保持心情舒畅。
保持心情舒畅?
王建国苦笑了一下。
现在的他,怎么可能舒畅得起来。
出院那天,是邻居张姐来接的他。
李明依然没有出现,只是在电话里说,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实在抽不开身,已经用手机叫了车。
王建国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言不发。
张姐在一旁不住地安慰他。
“老王啊,你也别多想,小李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年轻人忙,咱们得理解。”
王建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理解?
他当然想理解。
可是一个连父亲重病住院都可以不闻不问的儿子,他的忙,真的只是因为工作吗?
回到熟悉的家,王建国没有感到丝毫的温暖。
屋子里的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寂的味道。
这个曾经让他感到无比温馨的家,如今却像一个冰冷的空壳。
李明是晚上才回来的。
他提着一些水果和营养品,脸上堆着歉意的笑容。
“爸,对不起,这段时间公司实在太忙了,都没能好好照顾您。”
他一进门,就上演了一出父子情深的戏码。
他扶着王建国坐下,给他削苹果,给他倒水,殷勤得就好像之前那个冷漠无情的人不是他一样。
如果是在以前,王建国一定会被他的这番举动感动得热泪盈眶。
但是现在,他只觉得无比的虚伪和可笑。
他冷冷地看着李明的表演,一句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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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看看,这个“好儿子”到底想干什么。
李明似乎也察觉到了王建国的冷淡。
他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开始没话找话。
“爸,您这次生病,可真是把我们都吓坏了。”
“医生也说您这情况挺危险的,以后可得好好保养。”
说着,他的话锋一转,又绕到了那个熟悉的话题上。
“爸,您看,人这一辈子,旦夕祸福的,谁也说不准。”
“有些事,还是得早做打算。”
“我不是咒您,我是说,比如......比如这个财产的安排,立个遗嘱什么的,也是为了以后省去麻烦嘛。”
终于,狐狸的尾巴还是露出来了。
王建国的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原来,他住院期间的冷漠,和他现在的殷勤,都是为了这个。
他是想通过这场病,让自己意识到“时日无多”,从而乖乖地把财产交给他。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的算计。
王建国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继子,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寒心。
他没有发作。
经历了这场大病,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稳。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累了,想休息了。”
李明见他油盐不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悻悻地退出了房间。
那一晚,王建国彻夜未眠。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过去和李明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些他曾经无比珍视的温情瞬间,如今看来,却都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第二天,王建国开始默默地观察家里的一切。
他发现,这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似乎隐藏着许多他从未注意到的细节。
当他的目光落到饭厅的柜子上时,他愣住了。
柜子上,那个他每天都要吃的保健品瓶子,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
这很不对劲。
按理说,他住院了半个月,家里没人,这个瓶子上应该会落上一层灰。
但是,瓶身却异常的干净,甚至比他住院前还要光亮。
就好像,在他住院期间,有人特意擦拭过一样。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王建国。
他缓缓地走上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了那个瓶子。
他拧开瓶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味道似乎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特别。
但他心中的那个怀疑,却像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抑制。
他不动声色地将瓶子放回了原处。
他知道,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证实自己那个不敢深想的猜测。
他决定,要为自己找一个真相。
无论那个真相,有多么残酷。
03
接下来的日子,王建国的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李明依旧每天扮演着他的“孝子”角色。
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甚至比以前更加殷勤。
他还是会每天准时把那两粒保健品递到王建国的手上。
王建国也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接过来,放进嘴里,喝水咽下。
只是每一次,当药片滑过喉咙的时候,他的心里都泛起一阵冰冷的寒意。
当然,他并没有真的把药片吃下去。
他用舌头把药片抵在上颚,等李明转身离开后,再悄悄地吐出来,用纸巾包好,藏了起来。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揭开所有谜团的机会。
这个机会,在一个星期后到来了。
李明告诉他,公司要派他去外地出差,大概需要三四天。
“爸,我这几天不在家,您自己要多注意身体,药要按时吃。”
临走前,李明还不忘再三叮嘱。
看着他那副“情真意切”的样子,王建国只觉得一阵反胃。
他点点头,说:“放心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李明走后,王建国立刻行动起来。
他拿出这几天偷偷攒下的保健品样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密封袋里。
然后,他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电话本。
他在上面找到了一个名字——周海。
周海是王建国在工厂时的老同事,后来他儿子出息了,在市里的药品检验中心工作。
王建国拨通了周海的电话。
电话那头,周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爽朗。
“老王?你可是稀客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王建国没有和他多寒暄,直接切入了正题。
“老周,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只说是自己对这个保健品的成分有些怀疑,想找个权威的地方化验一下。
周海听完,满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小事一桩,你把东西送过来就行,我让我儿子给你办,保证结果又快又准。”
挂了电话,王建国没有片刻耽搁。
他换上衣服,带上那个装着样本的密封袋,悄悄地出了门。
这是他出院后,第一次独自出门。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扶着墙,稳了稳心神,然后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市药品检验中心离他家很远,需要转两趟公交车。
一个多小时的颠簸,让大病初愈的他有些吃不消。
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再快一点。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见到周海的儿子小周后,王建国把样本交给了他。
小周很专业,详细询问了保健品的来源和服用情况,并做了详细的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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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叔,您放心,我们这边会尽快给您出结果,大概需要三天时间。”
“一有结果,我就马上通知您。”
从检验中心出来,王建国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样。
回家的路上,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接下来的三天,对王建国来说,是无比漫长的煎熬。
他每天都守在电话机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他既希望电话快点响起,又害怕电话响起。
他害怕那个自己早已预感到的结果,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明出差回来了。
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依然每天给王建国递上那两粒“孝心药片”。
王建国也依然每天配合着他,上演着这场父慈子孝的戏码。
两个人,各怀心事,维持着这个家最后的、脆弱的平衡。
终于,在第四天的下午,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王建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拿起了话筒。
电话是小周打来的。
“王叔叔,检测结果出来了。”
小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凝重。
“您送来的那个样本里,我们检测出了一种成分......”
他报出了一个拗口的化学名称。
王建国听不懂。
他只沙哑着声音问:“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小周用一种尽量通俗的语言解释道:“王叔叔,这是一种处方药的成分,主要用于治疗某些特殊的心脏疾病。”
“它有强烈的扩张血管和影响心率的作用。”
“这种药,必须在医生的严格指导下服用,剂量有非常严格的控制。”
小周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如果一个正常人,长期小剂量地服用这种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