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是陈凯先生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客气，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圆滑。
“我是”。
陈凯把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腾出手来签收一份文件。
“这里是银行信贷部，有个情况想跟您核实一下，关于林浩先生的购车贷款”。
陈凯的笔尖停在了纸上。
“林浩的贷款”。
“是的，您作为担保人，有些手续需要您本人过来最后确认一下”。
电话那头还在说什么，陈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只觉得办公室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无比刺耳，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钻进人的脑子里。
01
林浩说要谈业务，需要撑场面。
他坐在陈凯家的沙发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头也不抬。
“姐夫，借我两万块钱”。
林薇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出来，听见这话，动作顿了一下。
“又要钱干什么”。
她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声音里有点无奈。
“买个包”。
林浩划开一张图片，把手机递到陈凯面前。
“就这个，现在谈生意都看这个，没点行头人家瞧不起你”。
陈凯看了一眼，是个奢侈品牌的邮差包，标价两万一。
“你现在做什么业务”。
陈凯问。
“还在看机会”。
林浩收回手机，满不在乎地说。
“就是多跟人聊聊，朋友介绍的，机会很多”。
陈...凯没说话，他拿起一个苹果，慢慢地削着皮。
“你手头上的钱呢”。
“都投进去了啊，吃饭应酬，哪样不要钱”。
林浩说得理直气壮。
张桂兰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小浩跟你借钱是看得起你，你一个做姐夫的，别那么小气”。
她端着一碗汤走过来，瞪了陈凯一眼。
“自家人，谈什么钱不钱的，林浩以后出息了还能忘了你”。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凯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林薇。
“我是觉得，林浩得先找份稳定的工作，根据自己的收入来消费，这样才踏实”。
“什么叫不踏实”。
张桂兰把汤碗重重地放在桌上。
“我儿子现在是在做大事，你懂什么”。
她拉着林浩的手，好像生怕他受了委屈。
“你别听你姐夫的，他就是个上班的，眼界窄”。
“妈”。
林薇开口了。
“陈凯说得也有道理，林浩确实不能总这么漂着”。
“你懂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张桂兰的声音尖了起来。
“我是他妈，我还能害他不成”。
客厅里的气氛僵住了。
林浩低着头玩手机，不再说话，但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陈凯把水果刀放下，站起身。
“我去给你转五千”。
他看着林浩。
“先用着，其他的，等你找到工作，我当奖金给你补上”。
林浩抬起头，想说什么，被张桂兰用眼神制止了。
“五千就五千”。
张桂兰替他回答了。
“总比没有强”。
陈凯转身进了书房。
他出来的时候，林浩已经收到了转账，正准备走。
张桂兰把他送到门口，还在小声抱怨。
“你姐夫这人就是这样，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客厅里的人听见。
02
又一个周末，家庭聚餐。
一大家子人围着桌子，张桂兰显得特别高兴。
她一个劲地给陈凯夹菜。
“多吃点，看你最近瘦的”。
陈凯礼貌地道谢。
“工作太忙了”。
“再忙也得注意身体”。
张桂兰话锋一转。
“你们俩也该考虑考虑，再要一个孩子”。
林薇正在喝汤，差点呛到。
“妈，怎么又说这个”。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桂兰理直气壮。
“趁我现在还能动，给你们带，家里人多也热闹，以后还能多帮衬帮衬林浩”。
陈凯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林浩都多大了，还要人帮衬”。
“怎么不要”。
张桂兰说。
“他最近谈了个女朋友，人家姑娘家里条件不错，就是要求有点高”。
她看了一眼陈凯，又看了一眼林薇。
“要婚房，还要豪车，说这样才有面子”。
林浩在一旁埋头吃饭，像是没听见。
“你们作为姐姐姐夫，总得主动承担点责任吧”。
张桂兰终于把话说到了点子上。
“帮林浩把车的事情解决了，婚房我们老两口再想想办法”。
陈凯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妈，我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
他的语气很平静。
“刚换了房子，每个月房贷压力不小，实在没这个能力”。
张桂兰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没能力还是不想出”。
她的声音冷了八度。
“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不是指望不指望的问题”。
陈凯说。
“买车是笔不小的开销，而且养车也要钱，林浩现在没有稳定收入，买了车也是个负担”。
“那是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
张桂兰赌气似的说。
“你只要说你帮不帮”。
“我帮不了”。
陈凯回答得很干脆。
桌上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林薇在桌子底下踢了踢陈凯的脚，想让他说句软话。
陈凯没有理会。
他知道，这种事一旦开了口子，以后就没完没了。
那顿饭最后不欢而散。
张桂兰一直到他们走，都没再和陈凯说一句话。
回家的路上，林薇叹了口气。
“你刚才干嘛那么直接，我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吃软不吃硬”。
“有些事，软硬都没用”。
陈凯看着前方的路。
“原则问题，不能让步”。
03
那之后过了没多久，林浩找陈凯借车。
“姐夫，我那帮朋友聚会，都开车去，我没车没面子”。
他说得可怜兮兮。
陈凯的车是辆普通的家用车，也就二十多万。
“你开去可以，注意安全，别喝酒”。
陈凯把钥匙给了他。
林浩高高兴兴地开着车走了。
第二天晚上才回来。
陈凯下楼取东西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车。
车门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很深，露出了底漆。
他给林浩打了电话。
“车门怎么回事”。
“哦，那个啊”。
林浩的语气很轻松。
“晚上黑，没看清，蹭到墙上了，没事，就一个小划痕，不影响开”。
“要去4S店处理一下，不然会生锈”。
陈凯说。
“那得多少钱啊”。
林浩问。
“估计一两千吧”。
“这么贵”。
林浩在那头叫了起来。
“姐夫，就是一个小划痕，没必要小题大做吧，我最近手头紧，可没钱赔你”。
陈凯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他把车开去了4S店，自己付了维修费。
这件事他没告诉张桂兰，但他明确地跟林薇说了。
“以后，我的车不会再借给林浩”。
林薇看着维修单，欲言又止。
“他也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结果都一样”。
陈凯把单子收起来。
“他没有责任心，这是一个成年人最基本的东西”。
夫妻俩因为这件事，第一次有了争执。
林薇觉得陈凯小题大做，不近人情。
陈凯觉得林薇一味地纵容，没有原则。
两个人冷战了好几天。
最近一个月，张桂兰变得有些奇怪。
她频繁地给陈凯和林薇打电话，话里话外都在打听陈凯的收入。
“小陈啊，最近公司效益怎么样啊”。
“奖金发了多少啊”。
“你名下那套房子，现在值多少钱了”。
甚至连陈凯公司的福利待遇和晋升空间，她都要问个一清二楚。
陈凯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他只当是岳母关心他们的生活，每次都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
他没往心里去。
直到林浩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是一辆崭新的白色跑车。
林浩配了段文字。
“马上就能开上梦想座驾了”。
下面一堆亲戚点赞。
林薇私下问他。
“你哪来的钱买车”。
“妈有办法，你们就别管了”。
林浩回复得很快，但神神秘秘。
陈凯在群里直接问。
“你买车的钱是哪来的”。
林浩没有回复。
过了几分钟，张桂兰在群里说话了。
“林浩自己攒了点钱，我再帮衬他一点，这事不用你们操心了”。
她直接把话题接了过去，不给陈凯继续追问的机会。
陈凯看着手机屏幕，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
他开始留意张桂兰的行踪。
他发现，张桂兰最近经常往银行跑。
04
那天下午，陈凯正在开会。
门卫打来电话，说有两位银行的工作人员找他，已经到楼下了。
陈凯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下了楼。
大厅里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看起来很干练。
“您好，是陈凯先生吗”。
其中一个问道。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陈凯先生”。
那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您作为林浩先生五百万购车贷款的担保人，我们需要和您核实一些信息，并请您在这里签个字确认一下”。
五百万。
担保人。
陈凯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
他盯着对方手里的文件，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从来没有同意过给任何人做什么担保人”。
“不会错的”。
对方把文件递到他面前。
“这是贷款申请材料，担保人信息一栏，填的是您的名字和身份信息，这里还有您的签名”。
陈凯接过材料，手微微有些发抖。
申请表上，他的姓名、身份证号、工作单位、收入证明，一应俱全，详尽到让他心惊。
在担保人签名那一栏，龙飞凤舞地签着三个字。
“陈凯”。
字迹模仿得很像，但陈凯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假的。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张桂兰最近的反常举动，林浩朋友圈的豪车，银行的电话，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都串了起来。
他感觉一股火从胸口直冲上头顶。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把材料还给对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件事我需要先核实一下情况，你们先回去吧”。
银行的人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
“陈先生，这个流程我们必须走完，不然贷款批不下来”。
“我说了，我需要核实”。
陈凯的语气不容置疑。
“如果情况属实，我会联系你们，如果不属实，你们这份贷款申请就是无效的”。
那两个人见他态度坚决，只好点了点头，收起文件离开了。
陈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出大楼。
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走到外面，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他没有当场发作，更没有立刻打电话去质问张桂兰。
他知道，现在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需要思考，需要计划，需要找到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这个锅，他绝不会背。
05
当天晚上，陈凯没有直接回家。
他开车去了父母家，从一个旧箱子里翻出了一沓他过去签过的文件和合同。
然后，他把车直接开到了张桂兰家楼下。
他没有提前打电话。
开门的是林浩，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姐夫，你怎么来了”。
“我找妈有点事”。
陈凯的声音很平淡。
张桂兰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看见陈凯，脸上堆起了笑。
“小陈来了，吃饭没有”。
“吃过了”。
陈凯走到茶几前，把自己带来的一份文件和银行下午给他的那份贷款申请材料复印件并排放在了桌子上。
他发出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好几分。
“妈，您私自模仿我的签名，给林浩的五百万贷款做担保人，这事您怎么不跟我商量一句”。
他的目光直视着张桂...兰，像两把锋利的刀子。
张桂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拿起桌上的材料扫了一眼，眼神有些躲闪，但嘴上还是很硬。
“什么叫私自模仿，我不是想着帮你填一下省事嘛”。
“就是走个流程，银行那边我都打点好了，说了就是挂个名，不用你真承担责任”。
她试图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
“林浩急着用车谈对象，你就别揪着这点小事不放了”。
林薇也闻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桌上的文件，脸色一下子白了。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你的事，回屋去”。
张桂兰呵斥道。
陈凯没有理会她们母女的对话，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张桂兰。
“五百万，是小事吗”。
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要松口的意思。
张桂兰见他这样，索性也就不装了，直接破罐子破摔。
她猛地站起来，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林浩是我儿子，是你小舅子”。
“你作为姐夫帮他担保怎么了”。
“一家人分那么清干什么”。
她开始不讲道理了。
“你要是不帮，就是不顾及我和林薇的感受，以后这个家你还想不想待了”。
她说着还伸出手，去推陈凯的胳膊，嘴里念叨着。
“你这个人心怎么这么冷，这么硬，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陈凯没有躲。
他就那么站着，任由张桂兰推搡。
他的目光穿过张桂兰，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直接劈在了张桂兰的头顶。
她原本撒泼的姿态瞬间僵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