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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宗彦传》第十五章 雪原拼杀75『原创』
75
深夜,赵州官廨淹没在雨夹雪中。
向宗彦独坐灯前,摊开一幅河北地图。恒州、赵州、邺都、幽州……墨线交错,像一张被撕得只剩经络的蛛网。
他的指尖长久停留在“恒州”的位置上。
恒州,他死守三十七昼夜的孤城。城墙被辽人的投石机砸出七处缺口。当夜突围冲出城门时,他用长枪挑起堆在瓮城的柴薪和油布,亲自点火,把契丹列在城前的多具攻城车烧作火炬。
火光照亮夜空,也照亮了辽军的森然阵列,像一片移动的铜墙铁壁。
突围的马蹄声压下了弃城的悲情。
此时此刻,深夜的赵州官廨中厅,雨雪声掩不住痛切的回忆。多少忠锐军将士,多少跟着他北来抗战的南楚子弟,将鲜活的生命留在了恒州的雪地。
向宗彦仿佛又看见楚兵眼里的泪,看见受了重伤的老弓手把最后一壶箭插在他的马鞍一侧,嘶哑着喊:
“将军,替我们回家!”
如今,军队没有了,自己的箭壶也空了。
七日后,向宗彦把六百多忠锐军中的伤、弱兵士留在赵州,独率两百尚称健壮的楚兵残余,其中仅有六名来自辰州莲花池的亲兵,轻骑渡黄河,返至汴京。
沿途所见,令他心如坠铅。
河北平原,禾黍尽毁。焦黑的田垄间,偶见倒毙的战马与无人收敛的尸骨。
有老人佝偻着背,挎着乞讨袋,拿着空碗,在泥水中跋涉。抬头望见他的旗帜,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光,随即又黯淡了。
老人看到不是晋旗,而是楚旗吗?
被契丹游骑截杀的晋军运粮队早已不知去处,尸体枕藉,粮车倾覆,黄澄澄的粟米撒了一地,被雨水泡成了烂粥。
汴京都城,依旧巍峨,却像被抽去梁木的空壳。
宣阳门外,两列龙旗无精打采地垂着,守门的羽林军士,靴子已然湿透。他们昨晚被派去护城河捞浮尸,直到天亮。
晋帝石重贵高坐,殿上,冕旒后的脸浮肿而苍白。
向宗彦跪伏金砖,额头触地,闻到一股陈年的龙涎香混着药味。
“臣向宗彦,损兵数千,恒州突围,仅余六百。辽人势大,河北危殆,乞陛下再发兵予臣,臣愿冒死再往,夺回恒州。”
殿中安静得能听见铜壶滴漏。
良久,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李崧出班,声音尖利地道:
“楚人远来,既丧全师,又失重镇,当治其罪!”
随即便又臣子附和其议:
“恒州之败,系因南楚兵怯战。臣请斩向宗彦,以儆河北诸将。”
向宗彦抬头,看见晋帝石重贵的目光游移不定,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却又嫌它刺手。因而他不敢随便说话了。
大殿之内复又陷入沉寂。
石重贵盯着向宗彦臂上战伤的血痂,良久之后,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地道:
“向卿,朕念你千里勤王,功过相抵……然楚军疲敝,不堪再战。卿且归藩,养精蓄锐,以待天时。”
归藩?向宗彦想起潭州城,想起湘江水,想起自己临行时对南楚王马希广的承诺,而今却以败军之将的身份回楚,有何颜面?
殿外,骤雨初歇。向宗彦俯身再拜。
当夜,向宗彦宿于都亭驿。
更深漏断,有人叩门。来者披蓑戴笠,斗笠下是一张风尘仆仆的脸,报曰乃是忠武军节度使刘知远的密使。
“将军可知,杜重威已与辽人暗通?”密使将声音压得极低,“邺都粮道,昨夜被杜部截断,名义是‘防辽’,实则是断晋之路。”
向宗彦沉默无语。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像一道裂开的峡谷。
“朝廷里,有人卖国,有人等死。”刘知远的密使说,“将军若为忠武军所用,或可保全……”
向宗彦忽然抽出“冰影”佩剑,横于案上。剑身映着烛火,寒光劈开黑暗:
“向某半生征战,从沅江到黄河,从未改主而事。今日之辱,必欲雪之!请告知刘公,莫来劝我。”
打发走密使,向宗彦起身推窗,夜风裹挟着雨后的土腥味灌进来。
远处,汴京的宫墙在月色下泛着惨白,像一具巨大的棺椁。
“河北虽破,中原未亡。我回潭州,重整楚军,来年春,仍渡河北上。”他自语道。
次日黎明,向宗彦带着一百余名楚兵,驰出汴京,奉旨南归。身带战伤无法远行的兵士,自发地在驿道旁列队,无声地相送。
晨雾中,向宗彦看见路侧的伤兵们把残破的忠锐军“向”字旗高高举起,旗角在风里卷动,像不肯低头的鹤。
他忽然笑了,这一次,笑声清朗如少年:
“等着,待我再来,必带你们回家。”
晨雾淹没了向宗彦和百余名楚兵的背影,淹没了南归的马蹄声。
此时的黄河以北,耶律德光的十五万铁骑正在向南滚动。杜重威的“通贼”密信,已由快马送往幽州。刘知远在北京太原府整军。
晋帝石重贵好似做梦一般,在设想“和亲退辽”之计。
向宗彦,这个被晋廷放逐的楚将,正把一颗火种揣进怀里,准备带回湘江。火种里,烧着恒州的焦土,烧着河北的枯骨,也烧着一个乱世最后的尊严。
向宗彦传
李玉娟 任见 著
本书简介
战火纷飞的五代十国,传奇人物向宗彦的生命波澜壮阔。本书情节跌宕起伏,既有金戈铁马的战争追溯,也有细腻生动的情感刻画,再现五代十国的动荡与变迁和向宗彦热烈精彩的非凡活剧,描述了艰险重重的湘西民族融合即“溪州铜柱”的产生过程和辰州莲花池古山寨“历史村落”的发展变迁。全书结构奇崛,文笔优美,以“题材惟一”“故事惟一”“文创惟一”成就佳作,值得阅读和收藏。
上下册合计380千字,2006冬月初成,2010秋月修订,2012春月改定。
历史之声
第一章 头角辉光
宗祠西厢房的檀木架上,十九幅描金诰命卷轴层层叠放。
从武周御史中丞的直言,到开元江南巡抚的水利功绩,每卷都刻着铿锵谏言。
东厢房樟木书橱中,十二部诗文集静卧,政论如剑,诗篇似画,墨迹历久弥坚。
《谏争图》中曾祖父怒目持笏,风过画动,似有谏言破空,惊起梁间燕雀。
垂髫之龄的向宗彦,踩银杏叶,行蹒跚步。檐角风铃伴奏,墨香与檀香交织成文化呼吸。
第二章 奔赴战火
鄱阳湖晨雾如纱,向氏船队破浪前行。向宗彦立船头,玄色战袍猎猎,腰间长剑与晨风相和。船舱内,裹伤白绫堆成山,金创药气既振奋又忧伤。
老船工望着血色云霞:“公子这是往虎口里送!”
向宗彦扬鞭指残月:“叔父死守七日,英雄壮志岂惧虎口!”
三日后抵虔州,江风裹寒意,玄甲映晨光。他忆起叔父影响,习演兵法骑射,今番驰援,既是检验,亦是淬炼。
第三章 高门试玉
暮春张府后园,张艾妹持《诗经》而来,白棠别发间。
小侍女逗趣:“雎鸠比锦鲤懂风情?”
她红耳尖,却侃侃而论:“雎鸠雌雄相随,本是自然真情,何须礼教捆缚?”
向宗彦肃然道:“妹妹所言,令我受教。古人取雌雄相和之意,确胜牵强附会。”
她展颜笑说:“《诗》本心声,‘关雎’妙在朦胧 —— 君子隔苇望淑女,千年后我们说‘关雎’,皆是朦胧之美。”
第四章 险途茶使
船队入长江,狂风骤起,主船偏舵卡死。周匡正抓撬杠跃江,凭水师经验摸索,终将舵叶撬开。误入南唐竹签阵,郑弘毅急令放帆减速,众水手奋力划桨,转出危途。
傍晚七船搁浅浅滩,他集十余船工撑篙,号子声中挪船出滩。夜静,惟闻喘息。次日冰雹如拳,砸船板砰砰作响。
向宗彦令靠岸,周匡正急呼:“江岸陡峭,抛锚更险!”
话音落处,狂风掀动副船,十九岁船工抓桅缆自救,众人惊出冷汗。
第五章 洛城厚待
洛阳天街,隋帝规划暗合星象,唐时更成繁华纽带。上元节张灯结彩,商贾云集,丝绸茶叶与域外香料交汇。
冯道指向天津桥南:“武周时,李昭德、阎知微皆殒命于此。”
向宗彦震撼:“权力场竟如此酷烈。”
冯道叹:“天街既是盛世舞台,亦是权力祭坛。”
走上天津桥,二人共鸣:它承载隋风唐韵,见证繁华与血腥,终是文明融汇的见证者。
第六章 焕然潭州
马殷凝视潭州民居,决意扩建都城。青铜编钟鸣,工匠云集。湘江商船载木,号子与江声交织;城外窑火昼夜不息,工匠摔泥制瓦,汗珠凝霜。
金秋十月,十六里新城墙崛起,青砖包夯土,高逾三丈。朝阳下城门开启,贩夫走卒、文人墨客赞叹不绝。河道如带,画舫穿梭;街道齐整,官署商区分明。
马殷宴群臣,高郁展开黄绫:“设长沙府,辖二十九州,立六部,仿中原建制。”
向宗彦立于班列,新赐玉带泛光,深知潭州正焕新生。
第七章 五溪英豪
五溪山民,源溯远古巫咸,秦汉时拒汉廷,魏晋融流民。唐设羁縻州,彭瑊父子经营溪州,至彭士愁已辖二十余州。
马希范改怀柔为苛税,山民不堪,彭士愁借后蜀支持反楚,天福四年八月,率万兵攻辰、澧二州,焚镇掠民。
拓跋恒谏马希范:“先平后抚。” 刘勍、廖匡齐、向宗彦率军迎战。
向宗彦请战:“我为武安军衙前使,或可劝降,免生灵涂炭。”
第八章 沅水逆旅
沅江回流石段,明滩暗礁密布,风势诡谲。向宗彦望老艄公掌舵,叹:“兵书未载此等险。”
忽闻惊呼,三艘漕船撞礁倾覆,军械粮草沉江。廖匡齐跃水救卒,呛水仍挥手:“靠岸!”
申牌时分,船队泊天然港汊,结筏成营。当地百姓送热粥:“马大王通商路,才有今日温饱。” 向宗彦接过,知民心是最稳船锚。
夜宿船阵,渔人老周赠朱砂:“洒船头,避水鬼。”
向宗彦望着江面,明白沅水险,不及人心叵测。
第九章 辰澧攻守
辰州城头,田好汉督战,礌石箭雨倾泻。南楚军蚁附攻城,廖匡齐持长枪登云梯,枪尖破敌喉,血溅甲胄。城头滚油泼下,士兵惨叫坠落,廖将军臂受创仍冲锋。
向宗彦观战局,对刘勍道:“夜袭东南角,彼处火区有隙。”
三更,三百死士泅水登岸,燃火箭射城。火借风势蔓延,田好汉救火忙,东门防务松动。廖匡齐、向宗彦分兵杀入,巷战惨烈,血染红石板。
田好汉率残部遁往码头,辰州终破。刘勍望城头楚旗,忽觉箭囊沉重。
第十章 乌龙僵持
九龙墩山道如九龙蜿蜒,每段皆有陷阱。南楚军攻至第三哨寨,滚木礌石如银河倒泻,士兵坠崖,血溅嫩叶。
刘勍掷头盔,灌酒叹:“楚王催‘克期平乱’,可这山……”
向宗彦捡带血箭镞,其上图腾狰狞:“硬拼无谓。彭士愁恃险,却缺粮草。不如围而不攻,待其自溃。”
雨雾中,双方僵持。南楚军营瘟疫蔓延,药石难阻减员。
刘勍终下令:“退往天门县,整兵再图。”
大军撤时,向宗彦回望九龙墩,知此退非怯,乃为久战之计。
第十一章 春雨鏖兵
雨雾锁乌龙,彭士愁骑兵突袭楚营。五溪山兵如鬼魅,毒箭啸叫,楚兵惨叫不绝。
向宗彦令缩营固守,亲率精锐夜袭敌巢。三更,三百死士分三路:一路纵火,一路冲杀,一路接应。火光冲天,山兵溃乱。
向宗彦挥剑斩将,却见尸横遍野,忽生悲悯。黎明,楚营暂安,他对刘勍道:“战损惨重,不如议和。”
刘勍沉默,终点头。春雨洗战场,血水入泥,向宗彦悟曰:胜利若以白骨堆砌,纵胜亦悲。
第十二章 和平会商
湘仲驿站,向宗彦展《复溪州铜柱记》,彭师暠指尖摩挲纸角:“‘渐为边患’句,刺耳。”
向宗彦释曰:“实录方显诚意。”
谈及铸柱,彭师暠蹙眉:“工银八千两,五溪难承。”
向宗彦笑:“各担其半。柱成,五溪工匠名刻柱基,此非施舍,乃万世功业。”
暮色中,彭师暠割发系纸,向宗彦解玉佩压之。“五溪契约见血发,楚人物信见玉心。”
江风穿窗,似传刘禹锡竹枝词:“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第十三章 精铜成柱
御龙寨冶场,二十六座土炉如铜狮蹲伏。彭士愁掌坩桶,向宗彦执木杖,铜汁赤白如火龙入范。开范时,柱声如磬,余韵绕谷。
七月望日,基座、顶盖铸就,楚王赐万枚 “乾封泉宝” 藏柱中。
巫师祭三牲,老錾匠落第一凿,铜声清越。
向宗彦记:“天福五年秋,铜柱始镌,吾心惴惴如悬丝。”
他知此柱非镇物,实乃桥跨楚溪,纽连今古,让刀兵化玉帛。
第十四章 辰州莲花
莲花池山寨,依形就势,山如莲开,寨墙半卷半舒。主街青石铺就,两侧沟渠通山涧。
互市滩上,苗妇售茶蜜,汉商列绢布,盐堆似雪。
向宗彦立寨门,望苗汉兵共守:前排藤甲持镰,后排铁甲执戟。内宅 “怀柔” 匾下,地图标酉水苗寨,朱砂圈示兵力所及。
张文卿问:“苗汉如何相安?”
向宗彦答:“互教技艺,通婚赠镜,不分族属,只论心诚。”
山风拂铜铃,似唱和谐歌。
第十五章 雪原拼杀
辰州莲花池夏夜,风带潮湿腥味。向宗彦在油灯下展阅急报,指节泛着冷白。
石重贵拒向辽称臣,耶律德光挥师南侵,战火迫近。潭州兵部征召令至,向宗彦取 “寒锋” 刀与 “冰影” 剑,月光照刃如银线。
黎明,他写下 “辰州稻熟,宗彦当归”,披甲上马。妻儿递来平安香囊与铜铃,岳父母伫立目送。
北地烽火中,他知此去,需以刀剑护中原,如雪原寒梅,于血与霜中绽放风骨。
第十六章 英烈永在
辰州莲花池晨雾如纱,十六亲兵扛赤漆棺椁归来,玄色斗篷沾泪似血。
寨民跪迎,老妇挥艾草成挽幛。
灵堂内,张艾妹扣棺恸哭,向拾撞棺呼父,向琼泪落如溪。
彭士愁率酋长以刀划面,血与泪滴衣袍。
夜阑,张艾妹将香囊与铜铃沉莲池,水波载其漂向沅江。
群山静默,松涛呜咽,似在传唱:忠魂虽逝,如铜柱永立,光照千秋。
第十七章 我的湘西
湘西之魂,不在奇峰异水,而在人文荟萃。五溪流域,峒歌与汉曲和鸣,苗织共湘绣比艳。
向公宗彦以通婚联姻化畛域,以贸易通商结同好,让武陵山下美丽与和谐共舞,酉水河畔文明与野性交衔。
溪州铜柱,非仅镇疆之器,更是民族和解的见证;辰州莲花寨,不只是军事要塞,实为多元共生的家园。
这片土地,因先辈的包容与坚守,终成文明交融的沃土。
第十八章 湘西的我
我与湘西,是魂与土的相拥。
踏过沅水滩涂,触摸铜柱斑驳,方知和平从来不是偶然 —— 是向公们以剑为笔,在雪峰酉水间写下的史诗。
看苗家姑娘织锦,汉家匠人打铜,才懂 “共生” 二字的重量:不是同化,而是各美其美。
当晨雾漫过莲花寨,芦笙与书声交织,便明白:我是湘西的儿女,湘西亦是我心中永不褪色的图腾,血脉里流淌着它的坚韧与温柔。
书后的话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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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张教授手持任见《曹操传》台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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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后山学派杨元相、鸿翎[台]、刘晋元、时勇军、李闽山、杨瑾、李意敏等诚挚推荐。
3.后山学派杨鄱阳:任见先生当年有许多思想深邃、辞采优美的散文在海外杂志和报纸发表,有待寻找和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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