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没有回来。”
他是抗美援朝特等功臣,也是一级战斗英雄,可他始终对自己的功绩闭口不言,只是在脱下戎装之后,隐姓埋名回到家乡。他就是柴云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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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党和国家一直都没有忘记他的贡献,始终没有放弃对他的寻找,一直到1984年,组织才终于找到了他。自此,这段埋藏了几十年的英雄往事,才再次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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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柴云正出生在岳池县顾县镇一个贫苦农家,原不姓柴。家里穷得连红薯都不够吃,7岁那年,爹妈实在养不起,把他送给了邻村姓柴的木匠当儿子,这才改名叫“柴云正”。
养父年纪大了,木匠活干不动,12岁的柴云正就扛起了家:给地主扛长工,天不亮就去放牛,农忙时挑着百十来斤的谷子赶路,脚底板磨出血泡也不敢停。他盼着攒点钱,娶个媳妇,安安分分过日子。
可就在他20岁那年,出门给人挑货赚钱,半道上被国民党兵堵了,硬拉着他当了青年军203师的火夫,天天烧开水、洗军衣,稍有不慎就挨耳光。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太久。几个月后,部队里的士兵受不了国民党的欺压,跟着领头的起义了,柴云正也跟着投了解放军。但他不识字,部队文书就把他的名字写成了“柴云振”,也正因此,后来才一直都找不到他。
这一投,竟投出了他的“打仗天赋”:他胆子大,遇事不慌,打游击时总能摸到敌人背后;又肯吃苦,背着机枪跑几十里路不喊累,很快就被提拔成战斗小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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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回执行任务,他跟两个战友遭遇了国民党一个排的敌人,战友牺牲了,他边打边退,摔下悬崖后被俘,关在武昌的监狱里。敌人劝他投降,他硬扛了好几个月,直到淮海战役前夕,趁敌人押着俘虏修工事,偷偷摸出铁丝网,一路要饭找回了部队。
1949年4月,渡江战役打响,柴云正所在的十五军是先遣队。他抱着机枪趴在木船上,对着敌人的地堡猛扫,把3个火力点都打哑了,为大部队开路立下大功,成了全军闻名的“渡江英雄”。
师长见他是块好料,特意把他从团里调到师警卫连,后来剿匪时,他又绕到土匪背后,活捉加击毙了120多人,再立一功,那时候的柴云正,是部队里出了名的“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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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朝鲜战争的炮火烧到了鸭绿江。柴云正跟着十五军改编成志愿军,跨过鸭绿江时,他在心里跟自己说:“咱是农民的儿子,不能让美国人打到家门口。”
到了朝鲜,他被调到45师134团8连当班长。1951年5月底,第五次战役进入尾声,志愿军主力要北移休整,美军第25师和加拿大第25旅趁机反扑,想在朴达峰切断志愿军的退路。朴达峰山势陡峭,是必经之路,丢了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5月30日起,敌人的飞机、大炮对着朴达峰狂轰滥炸,阵地上的泥土都被翻了好几遍。八连的战士们守了几天几夜,伤亡惨重,几个山头还是被敌人占了。6 月 4 日早上,营长找到柴云正,拍着他的肩膀说:“给你九个人,把那三个山头夺回来,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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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云正没多话,敬了个礼就带着战士出发了。他趴在战壕里观察,发现敌人占了山头后正放松警惕,有的在啃罐头,有的靠在石头上抽烟。他把九个人分成两组:一组从正面佯攻,开枪吸引敌人火力;自己带另一组绕到侧翼,摸上山头。
“冲!”随着一声喊,正面的战士们开枪了,敌人果然往正面调集兵力。柴云正带着人借着弹坑掩护,悄悄摸到敌人背后,扔出一排手榴弹。敌人懵了,以为被包围了,纷纷往后退。柴云正端着冲锋枪追上去,一口气夺下第一个山头。
没等喘口气,他又看见第二个山头上有敌人的指挥所,正对着志愿军的方向架设电台,要是让他们架好,主峰就会被火力压制。他带着几个战士匍匐过去,趁敌人没注意,扔出手榴弹,接着冲进指挥所,用冲锋枪扫倒了几个敌人,还缴获了电台和两挺重机枪。
等第三个山头拿下来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可敌人的反扑也更猛了。炮弹像雨点一样落在阵地上,战壕被炸平了,柴云正的左臂被子弹打穿,鲜血顺着袖子往下流。他咬着牙包扎好,又拿起枪反击。身边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到后来,整个班就剩他一个人。
“班长,你快吃点饭!”送饭的炊事员递过来用血衣裹着的米饭,里面还掺着沙子。柴云正扒了几口,就听见山下传来脚步声,敌人又冲上来了。他把空枪扔了,捡起地上的刺刀,跟敌人拼了。
一个高大的美国兵从背后抱住他,他拼命挣扎,一脚踢翻了敌人煮咖啡的铁盒,滚烫的咖啡洒在敌人身上,趁敌人惨叫,他抽出刺刀捅了过去。
等增援部队赶到时,阵地上到处是敌人的尸体,柴云正浑身是伤,躺在尸堆里,头部有20多道伤口,右手食指被生生咬断,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已经昏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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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统计,他带着战友歼敌200多人,捣毁了一个指挥所,为志愿军主力转移赢得了关键时间,可谁也没想到,这场仗,成了他与部队的“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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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云正被抬下阵地后,因为伤势太重,被飞机送回国内,先是送到东北的医院,后来又转到内蒙古包头的部队医院。这一治,就是一年多。1952年4月,他的伤基本好了,但头顶的伤留下了后遗症,一刮风就头痛;右手少了半截食指,干不了重活。
那时候,他特别想念老家的田埂,想念养父留下的那间土房。他没跟医院提任何要求,只拿了国防部发的《复员军人证明书》和1000斤粮票,悄悄回了岳池。
回到大佛乡,他把复员证和部队给的勋章锁在木箱底,压在衣柜最下面。有人问他在部队干过啥,他只说“当过兵,打过仗”,再多的就不说了。他拿起锄头,又成了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春天种水稻,秋天收玉米,农闲时帮村里修水渠、垫路。
后来,村里选他当农业合作社社长,他天天泡在田里,跟社员一起插秧、割稻,从不搞特殊;再后来当石灰厂厂长,他每天天不亮就去看火候,怕石灰窑出事故,跟工人一起扛石灰,肩膀磨出茧子也不喊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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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社党委副书记的岗位上,他帮村民解决宅基地纠纷,给贫困户送救济粮,谁也不知道这个话少、实干的干部,是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立过特等功的英雄。
有人说:“老柴,你当过兵,咋不找政府要点待遇”,他摇摇头:“我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那些没回来的战友,才该要待遇。”
他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朝鲜,他的名字早已家喻户晓。朝鲜军事博物馆里挂着根据战友描述画的“遗像”,课本里写着他的战斗故事,朴达峰上还为他立了一座假坟。因为志愿军总部找不到他,只能把他列为“失踪者”。
1952年5月授予他“一级战斗英雄”的称号、记特等功时,勋章根本没人认领。
朝鲜领导人金日成也一直惦记着他。每次见到中国客人,他都会问:“那个在朴达峰打仗的柴云正,找到了吗?”1980年,金日成访华,还跟邓公提起这事,说“找了几十年了,他可能在四川”。邓公当即交代原十五军军长秦基伟:“无论如何,必须找到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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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基伟把任务交给了武汉军区,部队成立了以军群联络处长温铁汉为组长的寻人小组。一开始,小组查遍了山西、河北等地的档案,因为“柴云正”被误写为“柴云振”,加上行政区划变更,找了几年都没线索。
直到1984年,当年救过柴云正的战友孙洪发提供了关键线索:“他说话是四川口音,像川东的。”寻人小组把范围缩小到四川,在《四川日报》上连续好几天刊登寻人启事,上面写着:
“柴云正,原十五军四十五师一三四团八连七班长,1951 年朴达峰战斗中立特等功,手指负伤,现寻找本人或知情人,联系地址湖北孝感39155部队政治部。”
就是这张报纸,被柴兵荣在公社拉煤时看到了。他拿着报纸回家,跟爹一核对,越看越像。可就在他问自己父亲的时候,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柴云正只是说:“是我又怎么样?难道我还要去让国家养着?”
一听父亲这话,柴兵荣就知道他误会自己了,就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爹,你不是总想着老战友们吗?咱不要国家养,回去看看他们也好啊。”这话一下就说到了柴云振的心坎里,他终于决定前往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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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到了部队,温铁汉接待了他们。
当柴云正伸出缺了半截食指的手,说出“八连七班”“朴达峰”“缴获电台”这些细节时,温铁汉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他赶紧找来孙洪发,孙洪发一进门就抱住柴云正:“云振!可算找到你了!几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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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北京,中央军委立刻派人送来勋章;传到朝鲜,金日成特别高兴,邀请柴云正作为志愿军英雄代表团成员访朝。1985年10月,柴云正踏上了朝鲜的土地。
在平壤的授勋仪式上,金日成亲自把“一级自由独立勋章”挂在他胸前,握着他的手说:“感谢你为朝鲜人民做的一切。”随后,金日成陪他去了朝鲜军事博物馆。当看到那张挂了30多年的“遗像”时,柴云正笑着说:“主席同志,我还活着呢,这像我得带回去。”
在场的人都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这张 “遗像”,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从朝鲜回来后,有人劝柴云正留在城市,政府可以安排住房、给补贴,他却摇摇头:“我是农民,离不开土地。”他又回到了岳池,还是种他的田,只是多了件事:给村里的孩子讲革命故事,告诉他们“今天的好日子,是战友们用命换的”。
后来,他当选为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提交了许多份提案,大多是关于农村修路、农民看病的事;岳池县国税局请他当“义务税收宣传员”,每年税收宣传月,他都去街头摆摊,用自己的经历说:“国家要发展,税收不能少,咱农民也得尽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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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26日,93岁的柴云正在岳池老家逝世。临终前,他嘱咐家人:“把朝鲜给的勋章跟我一起埋了,我要跟战友们在一起。”2021年6月29日,党中央追授柴云正“七一勋章”,颁奖词里写着:
“柴云正同志隐姓埋名数十年,为党和人民事业奉献一生,是新时代退役军人的杰出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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