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具箱是个“百宝箱”,里面每件工具都比我儿子的年纪大。今天,它又被请了出来——儿子那辆山地车的刹车片磨完了,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他本想推去修车铺,我拦住了:“放着,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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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就是我的“维修车间”。下午的阳光斜照进来,暖洋洋的。我把车倒置,卸轮、拆刹车片、清理油污。动作不算快,但每个步骤都清晰有序。儿子蹲在旁边看,眼神里有种新鲜感——在他眼里,我这个每天看书喝茶的“躺平”老爸,突然变得有点陌生。
拧一颗锈住的螺丝时,我用了点巧劲。儿子忍不住问:“爸,你怎么连修车都会?”
这个问题,让手中的扳手瞬间有了重量。我看着那颗终于松动的螺丝,思绪飘回了二十年前。
那时我刚到防空营当排长,驻守在一个连地图上都难找的点位。我们最珍贵的“家当”是那台老式发电机,全连的光明都指望它。一个暴风雪的夜晚,它突然“罢工”了。备用电源只能撑四小时,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里,黑暗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清楚。
我带着两个战士在发电机房里折腾。机油糊满了作训服,手冻得不听使唤,图纸翻到起毛边。就在备用电源警告灯开始闪烁时,我找到了问题——一个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阀片卡死了。没有备件,我就地用锉刀打磨,调整角度,重新安装。当发电机重新轰鸣,灯光洒满房间的瞬间,那个蹲在机器旁三小时没动的年轻中尉,终于能伸直僵硬的腰。
“在部队,你得学会自己解决问题。”我继续手上的活儿,声音平静,“特别是当你的身后有一群兄弟,而你再也没有‘送修’这个选项的时候。”
我告诉儿子,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阵地上,我们不仅是战士,还是电工、水暖工、泥瓦匠。装备出了毛病,等不及后方维修队,就得自己上。我拆过比这辆自行车复杂百倍的装备,在缺少专业工具时,用最土的办法解决过无数难题。
“还记得李叔叔吗?上次来咱家吃饭那个。”我换上新刹车片,“有年冬天,他宿舍的暖气片冻裂了。我们俩用罐头盒铁皮剪成补丁,和上密封胶,硬是把它补好了,撑到了开春换新。”
儿子听得入神:“那要是修不好怎么办?”
“那就修到好为止。”我笑了笑,“在那种地方,‘放弃’这两个字,比缺氧还让人难受。”
车轮装回去了,我调试着刹车间距。这个精细活需要耐心,手指的触感要像中医号脉一样精准。这双手,握过钢枪,写过政治教案,也拧过无数大大小小的螺丝。从少尉到中校,军衔在变,但“自己动手”的习惯一直没变。
自主择业后,很多人说我这是“躺平”。我从不辩解。但我知道,真正的“躺平”是放弃对生活的掌控。而我,只是换了个战场。我把在部队练就的韧性、解决问题的能力和那份“不等不靠”的自觉,都用在了经营家庭和生活上。
修车不是目的,借修车和儿子聊聊往事,让他知道困难和解决困难是人生常态,才是我的“小心思”。我希望他明白,他眼中的“平凡老爸”,也曾是个在雪域高原为战友守护光明的排长;他正在享受的安稳生活,背后是无数人“修不好绝不罢休”的坚持。
“好了,试试。”我把车扶正。
儿子骑上去,在客厅转了两圈,刹车灵敏无声。他跳下车,眼神不一样了:“爸,比原来还好骑!”
我收拾着工具,心里满足。这份满足,不亚于当年修好发电机时的成就感。
箱子里有颗特别保存的螺丝,锈迹斑斑,那是从阵地上那台老发电机上换下来的。它提醒我: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个认真解决问题的时刻,都让你成为更可靠的自己。而所谓“躺平”,若是在休整中积蓄力量、在平凡中传递价值,何尝不是一种积极的进取?
窗外华灯初上,县城的生活宁静安详。我洗净手上的油污,准备给老战友打个电话——约他周末来家里,尝尝我新学的酸菜鱼。我们这些“躺平”的老兵,有太多故事,可以在茶香里慢慢讲给下一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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