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一道刺眼的光劈开黑夜,拖拉机被迫停下。
“谁让你开车的?你多大?驾照呢?”
穿着制服的男人声音又冷又硬。
女孩浑身发抖。
“警察叔叔,我奶奶快不行了,我要送她去医院!”
男人打量着这个满脸泪痕的女孩。
又看了看她身后昏迷的老人。
他沉声问道。
“你就这么开着拖拉机上路,不怕出事吗?”
“你怎么敢开上路的?”
女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带着哭腔喊道:“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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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月头像个白面盆子,挂在墨蓝的天上,村子早就睡熟了。
夏夜里的风是温吞的,吹在人身上黏糊糊的,带着白天田里禾苗晒过的气味。
陈晓雯搬了张竹床在院子里,奶奶王秀英躺在上面,手里捏着一把大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出来的风不大,可蚊子倒是被赶跑了不少。
院子角落里的那棵老槐树,叶子密得像一顶大伞,月光筛下来,在地上洒了一片碎银子。
树上的蝉早就歇了,只有田埂那边,传来几声青蛙的叫唤,一声长一声短,像是说梦话。
“晓雯,你明天还得上山割猪草吧?”奶奶的声音有些发飘,像蒲扇扇出来的风。
“嗯。”陈晓雯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针线,正给奶奶缝补一件旧褂子,针脚很密,很齐整。她没抬头,应了一声。
“山路滑,你慢着点,别贪多,咱家的猪不挑食。”王秀英又说。
“晓雯知道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低,那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个家,就剩下她们祖孙俩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往城里跑,像扑棱蛾子奔灯火。
陈晓雯的爹妈,也是这群扑棱蛾子里的两只,只是他们飞着飞着,就散了,各奔了各的灯火,再没回来过。
陈晓雯是奶奶王秀英一手拉扯大的,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地里种的苞谷和红薯。
她的话不多,脸膛被山里的太阳晒得黑红,可那双眼睛,亮得像山涧里的水,清澈,也藏着一股子倔劲儿。
王秀英看着孙女低垂的头,心里说不出是疼还是酸。
这孩子,才十五岁,手上的茧子比村里好多媳妇都厚。
她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胸口却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了。
“呃……”王秀英的蒲扇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捂着胸口,身子蜷成了一只虾米,嘴巴张着,却吸不进气。
陈晓雯听见声音,猛地抬起头。
院子里光线暗,她看不清奶奶的脸,但那痛苦的呻吟声,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直直地戳进了她的耳朵里。
“奶奶!你怎么了?”她丢下针线,扑了过去。
王秀英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像纸,嘴唇发紫,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陈晓雯彻底慌了。她知道奶奶有心口疼的毛病,村里的赤脚医生说是老毛病,得养着。
可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吓人过。
她扶着奶奶,手抖得不成样子,“奶奶,你别吓我,你等着,我去找李伯!”
村里的卫生所,就李伯一个医生。
陈晓雯发疯似的往村东头跑,脚下的石子路硌得她生疼。
夏夜的宁静被她杂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撕开了一道口子。
李伯被砸门声惊醒,披着衣服出来,听陈晓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跟着跑到院子里,就着手电筒的光一看王秀英的样子,脸色就变了。
“不行,这是心梗,我这儿的药顶不住事,得赶紧送县医院!”李伯的声音很急。
“县医院?”陈晓雯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村子到县城,五十多公里山路,弯弯绕绕,像系在山腰上的一根烂麻绳。
村里就一趟班车,每天早上六点走,下午四点回。
现在是半夜,上哪儿找车去?
“李伯,求求你,想想办法!”陈晓雯的眼泪流了下来,抓着李伯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李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黑灯瞎火的,谁家有车?就算有摩托,这山路也不敢跑啊。要不,等等天亮?”
等天亮?陈晓雯看着奶奶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心像被泡进了冰窟窿里,又冷又硬。
不行,等不到天亮了。她的大脑飞快地转着,像一团被搅乱的线。
忽然,一个念头从线团里跳了出来,疯狂,却也是唯一的希望。
她想到了院子角落里那台东方红拖拉机。
那是个大家伙,红色的漆掉了不少,露出底下铁灰的颜色,像个上了年纪的铁疙瘩。
平时,它是家里的宝贝,耕地、拉货,全指望它。
02
陈晓雯的爹还在家的时候,她就喜欢爬上爬下。
后来,爹走了,她就缠着村里会开拖拉机的叔伯们,农忙时节,在地头偷偷学了几次。
她胆子大,学得快,只是从来没敢开上过路。
现在,这个铁疙瘩是唯一的希望。
“李伯,你帮我把奶奶弄到拖拉机上去!”陈晓雯的眼神里,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李伯吓了一跳,“你要干啥?你个女娃子,疯了?”
“我没疯!”陈晓雯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要送我奶奶去医院!”
李伯还想说什么,可他看着这个十五岁女孩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害怕,只有一种让人心头发颤的坚定。
他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地帮着陈晓雯,把已经半昏迷的王秀英连连拖带拽地弄上了拖拉机后面的车斗。
车斗里还残留着白天拉苞谷秆子剩下的碎屑,扎在人身上有些痒。
陈晓雯顾不上这些,她从屋里抱出两床厚实的旧棉被,一床铺在车斗底,让奶奶躺得舒服点,另一床盖在奶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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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找来一根纳鞋底用的粗麻绳,把奶奶的身子和车斗的栏杆松松地绑在了一起,生怕这山路颠簸,把人给晃下去。
做完这一切,陈晓雯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
她抹了一把脸,对李伯说:“李伯,你回去吧,天亮了还要给人看病。”
李伯看着她瘦小的身影爬上高高的驾驶座,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拦,可他知道拦不住。
他只能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那个铁疙瘩在黑夜里发出几声沉闷的咳嗽,然后“突突突”地喷出一股黑烟,猛地咆哮起来。
那声音在寂静的山村里,像平地起了一声惊雷,惊得远处几家的狗跟着叫了起来。
“娃啊!你慢着点开!”李伯冲着远去的拖拉机喊,声音被发动机的轰鸣声撕得粉碎。
陈晓雯听不见了。
她双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那方向盘又冷又硬,还在不停地抖,震得她整个胳膊都发麻。
她不敢分心,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车灯前面那片昏黄的光晕。
光晕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黑得像一盆泼翻的墨。
山路窄,一边是山壁,另一边就是悬崖。风从山谷里灌进来,呜呜地响,像是鬼在哭。
拖拉机在土路上颠簸得厉害,每一个坑洼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陈晓雯的身上。
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
她不敢去想后车斗里的奶奶是什么滋味,她只能咬着牙,把油门踩得更深。
快一点,再快一点。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疯狂地叫嚣着。
车灯照亮了前方的路,路边的野草和树木在灯光里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晃而过。
偶尔,会有什么小动物的眼睛在黑暗里闪一下,绿油油的,吓得人心头一跳。
陈晓雯什么都顾不上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声,和眼前那条永远也开不到头的山路。
她想起小时候,奶奶也是这样背着她走夜路。
那次她半夜发高烧,奶奶背着她走了十几里山路,去李伯家拿药。
她趴在奶奶的背上,能闻到奶奶身上淡淡的旱烟味和汗味,能感觉到奶奶的脊背硌得她生疼,但那也是她记忆里最温暖的依靠。
那时候,她觉得奶奶的背就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换她了。
她要用这个铁疙瘩,给奶奶闯出一条活路来。
开了不知道多久,手脚都麻了,脑子也开始发木。
山里的雾气上来了,白茫茫的一片,车灯照过去,也只能看清前面几米远的地方。
陈晓雯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她把头探出车窗,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冰凉的雾气扑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一点。
就在一个急转弯的地方,车轮压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整个车身猛地一斜。
陈晓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死命地把方向盘往反方向打。
拖拉机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擦着悬崖边的护栏滑了过去。
她能听到石子从悬崖边滚落下去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了很久。
03
她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和奶奶就要掉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她不敢回头看奶奶,她怕看到自己不敢看的景象。
她重新发动车子,开得比刚才更小心,也更快了。
翻过最后一座山头,远处的天边,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片橘黄色的光晕。
那是县城的光。陈晓雯心里一喜,希望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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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脚下的油门又踩深了一点。
就在她即将驶出山口,踏上平坦的水泥路时,一道刺眼的光从后面射来,紧接着,是尖锐的警笛声。
陈晓雯被那光晃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拖拉机“嘎”的一声停在了路中间。
一辆警车横在了她的面前,车上下来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国字脸,眉头紧锁,正是张建军。
他快步走到拖拉机旁边,看到驾驶座上坐着的,竟是一个头发凌乱、满脸污渍的小姑娘,他愣住了。
张建军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见惯了半夜飙车的毛头小子,可这么个女娃子,开着一台拖拉机在山路上狂奔,这简直是不要命了。
他厉声喝道:“谁让你开车的?你多大?驾照呢?”
陈晓雯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蒙了,她攥着方向盘,手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她所有的勇气,仿佛都在看到那身制服的时候,被抽干了。
张建军见她不说话,声音更严厉了,“下车!熄火!”
“警察叔叔,我……我奶奶快不行了,我要送她去医院!”陈晓雯带着哭腔,终于挤出了这句话。
张建军的目光越过她,看到了后车斗里躺着的老人。
老人脸色灰败,一动不动,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真像个死人。
他心头一震,脸上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
他绕到车后,探了探王秀英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回到车头,看着这个满眼是泪,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倔强的女孩,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五十公里的山路,白天开车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个小姑娘,半夜开着拖拉机就闯过来了。
他沉声问道:“你就这么开着拖拉机上路,不怕出事吗?你怎么敢开上路的?”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扎破了陈晓雯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
所有的恐惧、委屈、担忧,在这一刻全部涌了出来。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带着哭腔喊道:“我怕!我怕得要死!但是我更怕我奶奶死!只要能救我奶奶,我什么都敢!”
她的喊声在空旷的山口回荡,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
就在这时,陈晓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奶奶的胸口好像不动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警察了,连滚带爬地跳下车,扑到车斗边上,摇晃着奶奶的身体,“奶奶!奶奶你醒醒啊!你别吓我!”
王秀英没有任何反应。
陈晓雯彻底崩溃了,她转过头,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张建军,“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奶奶!”
张建军也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
他立刻拿起对讲机,用急促的声音呼叫指挥中心:“中心中心,我在城东山口发现一名危重病人,情况紧急,立刻派一辆救护车过来!立刻!”
放下对讲机,他看着手足无措的陈晓雯,语气缓和了下来,“别怕,救护车马上就到。”
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
陈晓雯守在奶奶身边,紧紧握着奶奶冰凉的手,不停地在她耳边呼唤着。
张建军和另一个年轻警察也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焦急地踱步。
远处,救护车的笛声由远及近。
医护人员迅速地将王秀英抬上担架,送上了救护车。
陈晓雯想跟着上去,却被一个护士拦住了,“家属先去办手续。”
张建军对年轻警察说:“你跟车去医院,我带她过去。”
警车里,陈晓雯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县城的灯火在她眼中,变成了一片片模糊的光斑。
04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满是油污的旧褂子,手上、脸上都是灰尘和泪痕,整个人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到了医院,急诊室的红灯亮了起来。
张建军帮着垫付了押金,办好了手续。
陈晓雯就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带着,最后靠在急诊室外的墙上,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刺眼,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想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把小锉刀,在陈晓雯的心上来回地磨。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又响又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手术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
“医生!我奶奶怎么样了?”陈晓雯猛地冲了过去,声音都在颤抖。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刺眼,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陈晓雯的双腿在发抖,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抓着旁边张建军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医生摘下口罩,疲惫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满脸血污、眼睛红肿的孩子。
陈晓雯的嘴唇在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她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推车的滚轮声,但此刻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医生两个人。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医生看着这个浑身是伤的孩子,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