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做生意的经验,白丫远没有六哥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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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开始只是出于愧疚,才对白丫言听计从。
可这一次通过卖柳条,六哥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捡来的妹妹,不但聪明绝顶,还可能是个做生意的天才。
六哥把砖拉回家,白丫要付110块钱,包括货款和运费。
六哥执意只收50块,理由是白丫要建羊圈,这5000块砖一半都用不了。剩下的砖,六哥也想弄个羊圈。
垒羊圈,买羊这些活计,都由六哥安排他父亲去完成。
安排好这一切,天色已晚,白丫拿着一大块从县城买来的猪肉,邀请六哥去她家吃饭,娘做得红烧肉可好吃了。
六哥先是一愣,然后说回家换身衣服,就匆匆的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六哥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手里还提着两瓶酒,以及一大堆下酒菜。
白丫不懂六哥为什么要拿这些,但有件事她可以肯定,爸爸肯定会喝醉,娘也一定会抱怨。
以前有这种时候,白丫和可儿都挺害怕。
爸爸也是屡教不改,每当有人提着酒菜寻上门来,他都喜笑颜开。
六哥虽然住的近在咫尺,可平时上这边来的次数并不多。
爸爸和娘也挺开心,饭桌摆上炕,酒菜摆上桌,爸爸和六哥面对面坐好,然后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娘忙着炖肉,白丫则把可儿拉到一旁,往她手里塞了10张大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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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儿兴奋的小脸通红,激动的问:“大姐,你发财了?”
白丫用力点了点头。
“赚了多少?”
白丫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堆钱,拿出一块钱说:“这是咱爸给我的零花钱,剩下都是我今天赚得。”
可儿认真的数了数,吃惊的道:“450多块,大姐你太厉害了。”
白丫自豪的说:“我还给了六哥150块钱的运费,买了10块钱的冰棍儿,称了20多块钱的肉,再加上给你的100块钱,我今天整整赚了729块9毛6分。
“这么大钱你准备怎么花?”可儿问。
“我现在还没想好,先放娘那么存着。”白丫说。
“我可不想把钱都给娘存着,我赚得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可儿一边说着,一边煞费苦心,在卧室里寻找隐秘之处,藏匿她那笔“巨款”。
此刻娘已经做好了红烧肉,热腾腾的一大盆端上饭桌。然后招呼白丫和可儿一起来吃肉。
白丫上炕前,把450块钱交到娘手里。
娘愣了一下,这些钱,相当于她半年工资了。
娘抽出一张大团结递给白丫道:“这十块钱你拿去零花,之前你卖头发赚了60块,加上今天这钱整好500块,明天让你爸去信用社,给你开个户头把钱存上。”
此刻爸爸和六哥都喝得有些醉了,爸爸看着白丫,满眼都是欣爱之意。
六哥舌头都喝大了,不住口的称赞白丫聪明能干。
六哥辍学的早,在做老师的娘面前,他的用词酌句,总是显得不那么准确。
六哥善于察言观色,又喝多了酒,所以当他发现娘的笑容里微有揶揄,就急急忙忙的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说:“这是150块钱,是妹妹给我的工钱,我活了22年,从来没有赚到这么多。”
娘见六哥会错了意,急忙把钱拿起来给六哥塞回去道:“这是你帮白丫干活劳动所得,没什么过意不去的。你看俺这闺女多孝顺,赚了钱还懂得给爹娘买肉吃”。
听娘称赞白丫懂事,六哥也来了精神,端起一杯酒道:“婶子,伯伯(音baibai当地对叔叔的称呼),我敬二老一杯酒,以后我就跟着白丫妹妹干了,她一天就赚了729块9毛6分钱,除了那些开砖窑的老板,我还没见过其他有什么人赚这么多钱。”
六哥说者无心,娘却脸色微微一沉,出于职业习惯,做老师的对数字特别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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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丫并没有把钱全部交出来,可是娘看白丫一脸狡黠笑容,再看她身后有些鬼鬼祟祟的可儿,心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六哥是外人,娘没有立刻发作。
吃过晚饭,一家人把酒足饭饱,喝得东倒西歪的六哥送出家门。
刚回到屋里,可儿就一头扎进自己的卧室,娘说有事儿要问她。
可儿说困得要死,有事明天再说。
对可儿来说,娘是慈母,更是严师,不掺假的班主任,她的小伎俩又怎能瞒过慈母兼严师。
娘怒气冲冲的冲进可儿的卧室,一把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薄被。
可儿只穿了贴身的内衣,身子瑟瑟发抖。不是天气冷,完全是出于恐惧。
娘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的道:“你姐给你的100块钱呢,拿出来。”
可儿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的反驳道:“那是我凭本事赚来的,凭什么要都交给你。”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娘!”娘说着,从地上捡起可儿的拖鞋。
可儿见势不妙,赤脚跳到地上,三步并作两步,逃到爸爸身后寻求庇护。
娘权威受到冒犯,更加怒不可遏。
白丫上前阻拦,被娘推到一旁。
爸爸张开双臂,把可儿护在身后。可终因饮酒过多,无论身法还有眼力,都不及平时,身上重重的挨了两鞋底子。
可儿见爸爸挨打,立即生出同仇敌忾之心,躲着爸爸身后大声道:“娘,你恃强凌弱,就是法西斯。”
当时有本内容挺生僻的连环画《法西斯细菌》,还是在娘的强烈推荐下,可儿才耐着性子读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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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中了自己的回旋镖,禁不住被气乐了,却还要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狠样道:“我让你犟嘴,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法西斯的残暴。”
爸爸出面打圆场道:“夫人息怒,常言道:富养闺女穷养儿,动用武力解决不了问题,这是无能的表现。”
可儿审时度势,也知道刚到手的那笔“巨款”是保不住了。花钱买和平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也真难为可儿,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100块钱,藏匿在十个隐秘之处,要不是亲眼所见,有些位置爸爸和娘也想不到。比如吊扇风叶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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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把钱拿到手,仍旧颐指气使的训斥可儿:“这些钱都是你大姐的,你还是个学生,手里钱多了影响学习。”
可儿赔了夫人又折兵,想争辩,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
娘可能也觉得自己太过分,随手摸出一块钱递给可儿道:“这是你这个星期的零花钱,记着别乱花。”
可儿有心想不要,可又觉得太亏得慌,一把把钱抢到手中,扭头回自己房间去了,未几就听到她嘤嘤的哭声。
白丫急忙过去安慰,说娘也不容易,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孩子,你再惹娘生气,万一娘气坏身子可就遭了。
可儿余怒未消,赌气道:“明天我也不上学了,跟你一起去大荒洼砍簸萁柳”。
这回轮到白丫哭了,辍学是她最心痛的事。
可儿慌了,安慰白丫说:“大姐你别伤心,我明天去上学,好好读书。”
白丫抽泣着说:“可儿你命好,有书念,我现在做梦都想回学校。”她说着摸出一张大团结,塞进可儿的被窝里。
可儿顿时喜笑颜开,趴在白丫耳边小声道:“大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什么?”
白丫说:“我猜你猜不到。”
可儿笑着小声道:“你想让我喊你一声嫂子。”
白丫被说中了心事,心跳加速,却还装模作样的去胳肢可儿道:“叫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可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求饶道:“好嫂子你就饶了我吧。”
姐妹两个闹了一会儿,都有些累了,白丫钻进被窝,灭了灯,月光透过窗帘,映的屋子里朦朦胧胧。
白丫有心事,翻来覆去的总也睡不着。
可儿也睡不着,悄悄的问:“嫂子,是不是想我哥了。”
白丫悠悠的道:“小迪以后要走出农村,去城里上大学的,我配不上他。”
爸爸给儿子取名迪,就是要走出田地的意思。
可儿终于找到表现的机会:“我哥他不敢,他要是敢娶别的女人,我就去把那女人戳瞎,让她当不成我嫂子。”
白丫顿时感觉心情大好,却还是言不由衷的说:“你戳瞎别人的眼睛,是要坐牢的。”
可儿道:“我不管,反正只要你成不了我嫂子,别的女人我见一个戳瞎一个。”
白丫说:“你这么胡闹,你哥会生气的。”
“生气就生气,我又不怕他,谁让他眼不瞎心瞎,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摆在家里,他还去找别的女人。”
“只怕他看不上我,我无父无母,又没什么学问……”
“你长得好看,皮肤又白,和我哥青梅竹马,爸爸和娘对你视如己出,上次你离开,娘差点把命丢了,我哥要是不要你,爸爸和娘这一关,他就过不去。”
“呸,姑娘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白丫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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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儿不依不饶的唱道:“小大姐,穿花衣,半夜三更不睡觉,翻来覆去想女婿……”
两个女孩又笑闹着纠缠在一起。
爸爸和娘在这屋也睡不着,娘说:“白丫要养羊,可她买羊的钱给老六了吗?”
爸爸说:“没有听老六提起给钱的事,估计白丫岁数小,把这茬给忘了。”
“天亮后你给隔壁大哥送三百块钱买羊,这事别让白丫知道,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谨遵夫人法旨,为夫一定将这件事办的妥妥当当”。
“老六这孩子也不错,今天带酒菜来看你,你说他跟白丫能赚到钱吗?”
过了良久也没听到爸爸给出答案,原来醉酒的他已经沉沉睡去。
娘见爸爸对自己的建议如此置若罔闻,感觉受到冒犯,举手想打。却又听到白丫和可儿的打闹声,不由得苦笑一声,举起的巴掌,又轻轻的放下了。
天亮后,六哥开着拖拉机,拉着白丫去了大荒洼。
他们才出门,爸爸就准备了三百块钱,来到隔壁大哥家。
大哥正准备出门去集市上买羊。六哥只是跟父亲说白丫要买羊,所需的300块钱,他自己都垫付了。
爸爸知道其中原委后,就说反正是买羊,就干脆多买几个,然后就把300块钱给了大哥,并叮嘱说,如果白丫和老六问起来,就说集市上的羊羔落价了,千万别把真相说出去。
大荒洼的小路崎岖难行,四轮拖拉机根本无法行走。
好在六哥早有准备,拖拉机上还带来一辆独轮车,这玩意虽然速度不如自行车,可是载货量,可比自行车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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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丫和六哥来到目的地,这片簸箕柳的面积,大的让六哥吃惊。
这玩意儿一年能生三四茬,仅凭白丫和六哥,几辈子也取之不竭。
白丫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六哥的战斗力,她刚割了三四捆,六哥脚下割下来的柳枝,已经足有二十几捆了。
后来六哥干脆要求白丫只管打捆,割柳枝的任务,由他一个人包办了。
六哥眼光挺准,一口气干了三个多小时,割下来的柳枝有400多捆。六哥说差不多了,再多就装不下了。
于是两个人开始用手推车,将割下来的柳枝,一车车的推到拖拉机旁。
白丫用自行车,一次最多只能载120多斤。六哥的小推车,一次装十几捆儿,根本不用白丫帮忙,跑得比白丫骑自行车也快。
饶是如此,把所有的割下来的柳枝全都运出大荒洼,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六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午饭—烧饼,还有一军用水壶搁了糖精的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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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丫又累又饿,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吃又喝。
六哥赶忙把拖拉机上的坐垫拿下来,铺在地上,让白丫坐上去,免得着凉。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开始装车。
白丫在车上,把六哥丢上来的柳枝捆,整齐的码放好。
装车是门技术,搞不好容易翻车的。
六哥是这方面的行家,在他的指点下,柳枝装了三米多高,不偏不斜,远远望去,宛如整块的绿色翡翠。
白丫就留在柳枝堆上,看着六哥用缆绳把柳枝绑得结结实实。
手推车被绑在拖拉机后帮上,这也是白丫最担心的,虽然大荒洼人迹罕至,可一架手推车价格不菲,把它留在大荒洼过夜,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拖拉机在坎坷不平的乡间土路上,颠簸的令人难受。
白丫开始还有些紧张,可日头暖暖的照在身上,令人心生倦意。白丫惬意的睡着了。
直到六哥喊她起来卸车,白丫才懒洋洋地爬起身来。
正在砌羊圈的爹爹闻声赶来,看到此情此景,抬腿就给了六哥一脚骂道:“你小子犯浑是不是,让她爬那么高睡觉,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得了?”
六哥用手直挠头,不知如何应对。
白丫站得高看得远,一眼就看见自家院里6只小羊羔,正在悠闲地啃食着那边爹爹割来个嫩草。
白丫心里一动,终于意识到这些羊羔,自己分文未付。看来只能等天黑放学后,找娘要钱后还给六哥了。
卸完车,白丫旁敲侧击,终于知道六哥买这些羊羔花了300块钱,一共12只,每人6只。到了晚上,白丫找娘要了200块钱,先是给了六哥15张大团结。
六哥知道白丫的执拗,象征性的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
爸爸和娘还有可儿,都知道这些柳枝的价值,吃过晚饭后,聚在月光下剥柳枝。
后来爸爸嫌光线暗,又扯出一个应急灯,把周边照得一片雪亮。
六哥和他父亲自然也在场。
那边的母亲病愈后,没多久就恢复如初,整天怨天恨地,喋喋不休。
六哥和丈夫在外面干活,她在家里埋怨个不停,直到她知道剥下来的柳树皮可以喂羊,顿时精神焕发,喊着游手好闲的老四,搬着小板凳,也加入了剥树皮的大军。
就在大家纳闷儿白丫为什么迟迟不见,村里的高音喇叭突然传出她清脆悦耳的声音:村里的哥哥姐姐,伯伯婶子,大爷大娘,我是李大夫家的闺女白丫,今天整了一拖拉机柳枝,需要剥下皮来喂羊。有愿意帮忙的找我娘报名,剥一捆五分钱,现场结算。有报名的快抓紧啊。
村中央的线杆上装了16个高音喇叭,声音大到周围的十里八村都能听到,尤其是夜里。
说实话,白丫给的价格并不高,可架不住现金结算,黑灯瞎火的,闲着也是闲着。能赚一分是一分。
不但村里的老乡蜂拥而来,周边各村来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时那边的母亲突然站出来,骂骂咧咧的道:“凭什么外人干活给钱,我们干活就活该白受累,老六,你跟那个死丫头是一伙的,你说,我干活该不该给钱。”
六哥又羞又恼,气呼呼的道:“她不给我给,给双份儿”。
母亲眼睛一亮说:“此话当真。”
六哥道:“我糊弄你有什么好处。”
“那你爹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母亲追问道。
父亲低着头闷声闷气的回答:“快滚回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你让我滚我就滚,我偏不!”母亲说着气鼓鼓的坐下来,手脚变得异常的伶利。
此刻老四也站起来道:“老六,咱们是自家弟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娘能拿双份的,我年轻力壮,不要求比娘拿的多,但起码也不能比他少。”
六哥冷冷的回道:“我这庙小,养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你请便吧。”
老四僵在那儿,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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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母亲小声地对他说:“你就坐在我身边,干的活都算我的,我就不信他们敢跟我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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