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沿线的绿化丛中,竟然隐藏着一颗头颅,线索错综,疑云重重,凶手遁形。茫茫人海,是感情纠葛演变的罪恶,还是赌场惹下的仇怨遭人报复?试想一下,在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列车上,你身边的某位旅客可能真的多带了一个‘不寻常的物品’。
在京沪铁路线的沪宁铁路上,每天都有铁路保安进行巡线。2008年3月15日下午2点44分,沪宁铁路的昆山段,铁路保安老朱在对自己负责的一段例行巡查时,远远地发现路基旁边草地有个奇怪的东西若隐若现。走近以后仔细一看,当场吓到大脑一片空白。“哇,走到这里,看到一个圆圆的东西,好像是个人头。”他下意识地就以为是有人卧轨自杀,在周边简单看了一下,却并没有发现躯干,马上把情况进行了汇报,然后联系到了警方。
下午四点钟,上海的刑侦人员到达现场展开工作,开始围绕现场仔细勘察。由于头颅损毁严重,无法辨认,初步判断死者为男性,年龄约在40岁左右。警方通过DNA比对等技术手段,努力确认死者的身份。附近的草丛中,又找到两块颅骨的碎片。沿着路基巡查,确实没有发现死者躯干。辅路的护栏设施没有损坏,钢轨上更没有被碾压过的痕迹或血迹,排除了有人卧轨自杀或交通事故的可能。这是一起残忍的凶杀案,死者系在其他地点遇害,仅部分遗体被转移至铁路处,刻意破坏旨在掩盖被害人样貌特征。
这一段铁路是封闭式的,两侧都有隔离网,外人无法进入。警方初步怀疑系有人从铁路外围抛入,但隔离网两侧为数十米宽的鱼塘与树丛,受地形限制,人员难以接近铁路,仅凭臂力无法将头部抛至铁轨处。所以从外围扔进来这个推测就被排除了,就只能是从正在行驶的列车上抛下来的。随后在周边发现一个黑色塑料袋及一件深色上衣,经痕迹比对,应为包裹头部所用,抛落时因撞击而分离。那这个问题就非常复杂了。
作为交通大动脉,京沪铁路昆山段有两条铁路,一条是开往南京方向的上行线,另一条是开往上海方向的下行线,每天都有233趟G/D字头动车组列车经过,涉及到九个铁路局近百个城市,想马上锁定涉及的列车还是非常困难,只能先确定涉案的列车类型,就是作案人员是爬上了货运列车,还是搭乘了客运列车,这对之后的调查方向也非常重要。
货运列车的车厢种类繁多,首先排除那些没有落脚点、全封闭的集装箱式车厢,因为这类车厢无法实施抛物动作。而最常见的敞车,这类用于运输货物的车厢大多没有封顶,人站在车厢内的货物上,向外抛物十分便利,且高处视野开阔,抛物时能看清外面的场景。成年人将东西扔到几米外的铁网外并不困难。咱们带入犯罪者的视角,按常理啊,如果想毁灭证据,那一定是希望把这个东西扔得越远越好,扔到被树丛覆盖的角落里最好不过。但无名头颅是在路基旁很近的地方被发现的,距离并不远,这不符合从货车上扔下来的特征。这也说明作案人在抛物时操作空间狭小,不便于发力,时间紧迫,只能找机会一扔,并未扔出太远。这就非常符合从客运列车的车窗里抛下来的特征。
现场勘查的侦查员陆续发现,铁轨上附着有多处细微人体组织和血迹,这些痕迹连接起来长达43米,恰好构成一条曲线,曲线末端便是头颅所在位置。结合列车的抛物惯性导致的滚动方向来判断,这是从上行的客运列车里面抛下来的,也就是从上海方向开来的列车。为了进一步印证这个结论,技术人员做了一个实验,搞来一个羊头,在同一区段同一方向,从飞速行驶的列车窗户中抛出去,发现羊头落地的轨迹状态基本和预期完全吻合,推测是没有问题的。
铁路部门未接到相关极端事件的报案,因此凶案现场不可能在火车上,应是作案人在其他地点作案后,经处理携带进入车站并登上列车。警方将侦破范围锁定在具备抛投条件的57趟列车上。然而,这57趟列车涉及数十个城市、近五万名乘客,要在如此多的列车和乘客中寻找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先是把案发时间京沪铁路上行线昆山段之前,区站、车站、所有当班职工、保安、保洁员全都进行了询问,案发区间的重载列车也做了调查。然而,两周过去,警方仍未调查到有价值的信息。他们调取了各车站的监控录像,对进出口流动人员进行分析,但面对每天数十万的人流量,调查毫无进展。警方关注的唯一物证是头颅,但面对损毁严重的物证,且无对应的失踪人口报案,一时间难以认定死者身份信息,这使调查工作一度陷入被动局面。
但很快,专案组就找来了一个人,就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公安部刑侦专家张欣。张欣从警20多年,经手案件11000多起,他拥有一项超高的本领,即凭口述就能画出嫌疑人的模拟画像,通过他的画像,已抓获犯罪分子达800多人,期间不乏震惊全国的大案要案,人称“神笔警探”。他的画像之所以能最大程度还原人的样貌,除了他精湛的绘画能力,还在于他对人体特征、五官都做了细致的研究。当然,头骨和面部还原的也都在他擅长的模拟画像之列,他所潜心研究的颅骨复原技术(也叫颅像复原),在2008年的时候还只能通过画像来呈现。在张欣看来,颅骨复原就是用手触摸骨骼,再用画笔还原出死者生前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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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欣接到了这桩案件之后,很快就开始了工作。即便面对的是严重受损的头颅,他还是凭借多年经验,用一天一夜的时间,在3月17日(发现死者两天后)复原了被害人的样貌。“五官比较集中,这种长相在安徽或江西一带较为普遍。”
很快,带有受害者画像的一万多份协查通报被迅速发放到铁路沿线各个公安机关,四万多份公告也张贴到了铁路沿线各个城市。终于在三月底的一天,安徽省蚌埠市一名叫王文杰的人联系警方说,死者就是他失踪多日的哥哥王文涛。“模拟画像画得太像了,我一看就知道是他。”王文杰说,画像不仅与他哥哥的相貌相符,而且画像上描述的被害人后脑有一道疤痕,这一特征也与他哥哥完全一致,时间也吻合。
专案组立即对王文涛的情况展开外围调查,并同步进行了DNA鉴定,鉴定结果证实,死者正是王文涛。王文涛,时年48岁,安徽蚌埠人,原本是一名建筑工人,后因沾染赌博恶习辞去工作,处于无业状态,一年前与妻子离婚。据周围邻居介绍,王文涛生前经常前往昆山赌博,结识了许多赌徒,因赌技高超,还赢过不少钱。有人说王文涛总是赢钱,是因为他出老千,可能因此得罪了人。昆山也正是铁路保安发现头颅的地方,所以警方开始怀疑这起谋杀会不会与赌博有关,难道昆山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吗?
警方对他认识的所有赌徒一并进行了调查,但一一都排除了作案的可能,他并没有和牌友之间产生矛盾。弟弟王文杰说,他最后一次见到王文涛是3月10日晚上,他接了前妻赵苏云的一通电话之后就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踪影,也没有了消息。
警方马上找到了王文涛的前妻赵苏云,她一直居住在蚌埠城郊的一处独门小院。面对警方的询问,赵苏云说自己也不清楚王文涛遇害的事情。他出身农村,一直生活在蚌埠,从未出过远门,更不曾坐火车去过外地。调查中警方发现,他对前夫的死显得并不关心。“我主要是带孩子,很少出门,他在外面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警方又对赵苏云家进行了搜查,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再次围绕他的社会关系展开了排查。
经了解,赵苏云和死者王文涛生活了近20年,但他们的婚姻并不幸福。王文涛嗜赌成性,还好吃懒做,脾气火暴,经常打骂赵苏云,花钱比较挥霍浪费,还出轨和其他女人有染。“孩子还没满周岁,王文涛就开始在外面乱来,甚至把女人带回家,三人同吃同住。”赵苏云长期生活在沮丧和屈辱当中。“他每次回来,我和孩子睡在屋里,他就带那个女人睡在外面,我心里……真的很痛苦,那种感觉就像心在滴血……其实,我也是偶然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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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男人王斌走进了赵苏云的生活。时年40岁的王斌也是蚌埠人,主要在上海虹口区一带从事摩托车拉客的生意。面对整天不务正业、完全不顾家的丈夫,赵苏云提出了离婚,王文涛也没有什么说法,很快二人就办了离婚手续。赵苏云开了一家小的文具店维持生活。
虽然已经离婚,但生活中赵苏云却无法摆脱前夫。她本已打算与王斌步入婚姻,王文涛却突然反悔,执意要与赵苏云复婚。得知她与王斌在一起后,王文涛极为愤怒,不仅频繁找她麻烦,还强行留宿在她家中,任谁劝说都不肯离开。周围邻居也证实了男方总是纠缠不清的状况。3月10日也是这样,王文涛来过他的住处。
这样一来,赵苏云身边的两个男人必然会出现矛盾。作为即将与赵苏云在一起的王斌,面对总是趁他外出工作来家里耍无赖的王文涛,两人的角色必然是对立的。两人之间因夺妻而生的仇恨,或许正是王文涛丧命的根源。而赵苏云在他们之间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王斌虽然有重大作案嫌疑,但是他大多时间在上海工作,即使要作案,也必须回蚌埠才具备条件。王文涛失踪的那一天是3月10日,调查后发现,王斌确实在这天回到了蚌埠。在王斌位于蚌埠的家中,警方并未发现异常痕迹,但随后的调查中,一系列巧合不断加重了王斌的嫌疑。那就是在3月14日,王斌曾从上海乘坐火车去了苏州,这辆火车就经过昆山一带。第二天,被害人王文涛的头颅就在昆山段被发现。
这是3月14日上海火车站的监控录像,录像上这个人就是王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面好像是装了一个球状的东西。2008年事发时,火车站刚开始执行安检,但受各种因素影响,安检并不严格,王斌因此有可能蒙混过关。他从上海乘火车前往苏州,当晚11点多又返回上海,此时手中的袋子已不见踪影。在他乘车的次日,死者被发现。他和王文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他是返回蚌埠作案,怎么又带着可疑的袋子出现在了上海火车站呢?
警方迅速找到王斌展开审讯,但他始终拒不承认,声称一无所知。警方随后再次搜查王斌在上海的住处,取得了新进展。在他上海的住处,警方发现一封未寄出的亲笔信,是写给在蚌埠上学的女儿的。他在信中坦白,自己因深爱赵苏云,不得已杀死了前夫王文涛,希望得到女儿原谅。但信中始终未提及更多细节。确认王斌就是杀害王文涛的重大嫌疑人之后,警方推断,案发现场应在赵苏云家中,即王文涛失踪当晚前往之处。
后续警方再次对赵苏云家进行搜查。尽管家中被打扫得非常干净,但这次是把全部物品逐个细致调查采样,最终在卫生间里移开洗衣机后,专家在地砖和墙砖之间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血迹,其大小甚至小于一粒米。通过后续的鉴定,这个血样就是来自死者王文涛。
在各种证据面前,赵苏云终于开口承认犯罪事实。据他交代,由于王文涛离婚后经常骚扰和逼迫他复婚,有时还实施虐待,早就对王文涛恨之入骨,于是向王斌求助,借他之手除掉王文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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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斌也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说王文涛得知他和赵苏云的恋爱关系后,也找到了他的家里,扬言要杀他全家。而这一举动让王斌又恨又怕,情急之下才起了杀心。“这里面啊做了这个,非常爱赵苏云,对是吧?你的对,你是为赵苏云……因为他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说你你救过你的日子吧,别跟我说了,他就跟我说了,他说你不要我了,我怎么……我这个人心脏比较软,我不能看到别的女人在我面前流眼泪,我不需要过得什么什么好,嗯,干什么我就我内心里面,我就想有个家,平平安安的就有个家的主题。”
虽然赵苏云并没有参与直接杀人,但想到一个人难以对付,王斌还是找了帮手。在3月10日准备去蚌埠作案之前,王斌从上海带了另外三人一同前往。三人听信王斌的说法是帮朋友讨债,占个场面,吓唬对方一下就拿钱走人。当天,赵苏云给王文涛打电话把他找来,到了以后,埋伏在赵苏云家住处的几人把王文涛一顿暴揍。彻底制服以后,王斌给了三人2000元的报酬,几人随即返回了上海,感觉自己赚了一笔快钱,没想过后面王斌会干那么恐怖的事情,稀里糊涂的卷进了一桩杀人案。
将三人打发走后,王斌直接对王文涛下了杀手。随后,他与赵苏云分别购置了刀具、塑料袋和编织袋等作案工具。王斌在赵苏云家的卫生间里处理了遗体,随后将其装入编织袋。为逃避警方侦查,二人将案发现场彻底清理干净。“后来他把人搞死了,我就问他,我叫你准备怎么处理,让你别问。”王斌对赵苏云一往情深,他做这一切并不希望赵苏云承担什么后果,所以一切都是自己一个人做,和赵苏云撇清关系。
3月12日晚,王斌找来一位货车司机朋友,谎称要带些羊肉回上海贩卖,将货物运至他在上海的出租屋。王斌的计划是远离第一案发现场,确保赵苏云的安全。3月13日,王斌骑着摩托车分批将部分组织扔进上海浦东新区的河里和垃圾箱,同时焚烧了死者的衣物。之后,王斌在上海登上列车,在昆山至苏州段,悄悄将头部从厕所窗户抛出,随后在苏州下车,连夜返回上海。王斌之所以冒此风险,想必是一心要销毁所有证据,认为将头部扔得越远,警方越难确认身份,从而干扰破案。没想到,他这一举动竟为警方侦破案件提供了最关键的线索。
最终,王斌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赵苏云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另外三人帮凶以非法拘禁的罪名被判刑。一场情感纠葛最终演变成无法掩盖的罪恶,他们在踏上犯罪道路的同时,也为自己的人生关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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