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宏大叙事与精细研究

历史总是充满了宏大叙事，而这种叙述方式是统治阶级喜欢的，却缺乏精细的研究。

俗话说：“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有胜利者才有权力书写历史，而失败了的人以及国家是没有办法写历史的，甚至被排除在历史之外。书写历史的史官会受到权力系统的影响，并不能秉笔直书，甚至要像写散文一样来写历史，当然会让历史具有宏大瑰丽的色彩，却缺乏细节。像修昔底德那样天才的历史学家，书写的历史曾经如同神话一般的规律和宏阔，而在今天的历史学家看来，也许那种气象早已经成为“历史”，或者说接近于不朽的传说。历史学成为一种制度化的规范学科，越是讲究科学，越符合逻辑，就越失掉生命的气质。处在近代学科体系大环境中的历史学，被长久地围困于一种由重大事件构筑的结构性形态中，变得乏味，全无生气。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很多历史学家就声称史学危机到来了，因为历史只是见到了骨架，却全无精血。钱穆曾经说过，中国历史缺乏数目字的管理，但后来人们套子与数目制造就的学术繁荣，却没有进入历史现场，没有实现历史研究范式的转换。精英们坚信历史不像古代史官那样的描写，而是有数字做支撑，却分明有着宏大叙事的倾向。因为统治阶级喜欢宏大叙事，尤其是描写自身的时候，要写得神乎其神，甚至一个人就可以抵挡百万雄兵。越是这样描写，越能够神化历史，神化统治阶级的某些人物，却往往偏离了历史本身。

历史出现在细节中，或者说历史研究的细节才能体现真实的历史，而只是宏大叙事，却往往过于粗疏。从古至今，历史研究总是受到权力系统的规范，或者说历史叙事是一种政治史模式下的叙事，受到政治的影响。在古代，谁掌权谁就可以塑造历史，或者说谁掌权谁就可以驾驭权力，书写历史。史官往往会受到统治阶级的限制，要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为当权者讳，要写整个历史事件的发展脉络，却总是缺乏细节。缺乏细节的历史是不可靠的，更何况文字会产生歧义，史官的立场会产生歧义，人们理解起来当然就会产生歧义。而古代历史主要记述帝王将相的家史，却与劳动人民没有什么关系。即便记载了一些底层农民的叛乱，也仍然把他们视为刁民和盗匪，却不会让他们成为历史的主流。在这样宏大叙事过程中，强化了政权的支配作用，也强化了统治阶级的权力，却弱化了劳动人民的地位，也让他们失去了话语权。历史应该是人民创造的历史，而不是统治阶级的帝王将相创造的历史，但偏偏史书记载了帝王将相的家史，而且大多属于宏大叙事，没有太多的细节。即便有了细节描写，也仍然是史官带着某种观念，先入为主书写的结果，有史官猜测的成分，而不是纯粹客观地记述。统治阶级总想神化自己，要体现在历史中，要让人们顶礼膜拜，以至于误导了后代很多人。

真正书写历史的应该注重微观叙事，应该注重历史中的人物性格和事情的细节，不能先入为主，也不能胡乱猜测，即便根据有关史料进行推测，也仍然要标注是推测的，而不能堂而皇之地当成历史叙述，以免产生误解。可是历史叙述总是这样，很多当代的历史学家用很多数目字来做支撑，认为有数字就是科学精确的，却往往忽略了历史细节，忽略了历史发展的脉络，忽略了群体社会心理的作用。真正研究历史，应该将历史学的研究对象从普遍性转向地方性，从一种大而无当的空泛转向关注历史现场的细节。作为方法的区域研究引入历史学，是以破除宏大叙事、寻求以更微观的单位诠释基层社会文化的可能性为旨归的。研究者可以确定一个区域，或者一个村庄，一个家族，在细致入微的考察和感受中，真正进入到历史现场。在区域空间中体现出的感性文化、传统、习俗以及行为方式，构筑出与现在普遍主义相对立的“地方性知识”。地方性知识就是地方历史发展的细节知识，但也有一些粗疏的记述，需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才可以约略看到历史真相的影子，却还是离着真相有一段距离。历史的宏大叙事本身有着大传统的观念，却往往总是在细节方面失之于粗疏，与民间的小传统泾渭分明。就好像皇宫内的规矩和民间家庭的规矩不一样，充满宏大叙事的正史和民间的地方史是不一样的。

虽然有些地方史也仍然充斥着宏大叙事的问题，但比正史要细致一些。地方历史往往能够体现一些民间形态，基本上与上层意识形态的支配性相联系，也有民间权威结构的体现，并没有完全把注意力投向老百姓的生活。但这样的地方史是和正史不同的，没有带着鲜艳的理论模型去给历史定性，也没有将复杂的历史简单化。一般来说，写作正史的史官总是写前朝的历史，不修当朝的史，而写作地方历史的人却可以写地方当下发生的事件，似乎缺少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而正是这种态度，让人看到了比较客观的事件和细节。历史写作就应该专注于当下，而不能只是写过去，以免出现主观臆测的成分。尤其是历史宏大叙事，很容易出现夸大统治阶级文治武功的现象，简直把开国皇帝写成了神人，把他带领的兵将写成了天兵天将。这种描写只能算是一种对历史的演绎，却不是真实的历史。真实的历史应该研究失败者的历史，应该研究人民群众的历史，也应该研究地方历史结构，还原历史真实，而不能只是研究统治阶级的历史。历史活在细节之中，活在精细的研究中，就像某些微观经济学家要研究某个地区的经济先研究物价一样，研究某一种商品的价格，就可以看到当地经济的发展状况。研究历史也是如此，研究某个历史人物或某个历史事件，一定要做长期的研究，还要注重历史细节，就可以约略看到隐藏在历史迷雾中的真相。

要避免陶醉在历史宏大叙事之中，要做历史的精细研究，还原历史真相，激发人们阅读历史的兴趣，带给人们更多的启示，还要诱导人们去关注历史细节，研究地方历史，发现历史真相。不然历史就是伪造的，只是博人一乐的东西，却不是真正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