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义就叫柯义
时间:2025.10.3
地点:乌克兰哈尔科夫
一位老人期盼着在生命尽头的时候能够再见到被俘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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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向我们展示了他儿子的照片
我常常想,如果有机会去采访一些军属家庭,就能更真实地触摸到战争带来的痛。
我身边也有朋友参军了,有的还牺牲在前线。但与士兵本人相比,他们背后的家庭,往往被忽视。军属们的故事,能让我们看见战争最直接的另一面:家庭的分裂、生活的冲击、情绪上的巨大压力与挑战。
这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很难仅仅通过媒体或文章完整展现。真正近距离地和军属交流,才会让人切身感受到战争对普通家庭的摧毁与摧残。透过他们的角度,我们能够理解,战争并不仅仅发生在前线的壕沟和战场上,它同样无情地撕裂着后方的家园、日常和亲情。
其实,我很少有机会能真正接触到这些家庭。首先,我是一个外国人;其次,在战争环境下,如果你不是记者,很难拥有这样的资源去深入了解他们的处境。更重要的是,沟通与交流需要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之上。如果彼此不熟悉,或者他们不愿意信任你,那么很多真实的话题是无法触及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往往会克制情绪,不会在陌生人面前完全表达内心的痛苦与挣扎。这是我这些年在乌克兰不同地区所切身感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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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我特别珍惜那些偶然发生的交流。比如这次在哈尔科夫,我与Mark见面,他告诉我,他们教会里有一位老人,他的儿子是一名军人,如今已经被俘,至今关押了一年半。
七十岁的老人名叫帕夫洛·阿列克谢耶维奇,来自乌克兰东北部的沃尔昌斯克,他曾是工厂工人,也当过司机,还经营过一家小商店。战争爆发前,他的生活平凡而安稳。然而,自2022年2月24日俄乌战争开始后,一切都被彻底改变。
母亲与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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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开始的时候。我在母亲身边,她身体不好,住在村子里。我亲眼看到俄军,我们那里有一条鱼道,靠近边境。他们就从那条路下来,穿过我们的村庄。我亲眼看到一整列车队。当时就想得马上离开,不然这里会非常危险,后来我把母亲带到沃尔昌斯克,到我儿媳那里,她有三个孩子。我妻子当时已经在那边,她打电话说自己应付不过来,叫我赶紧来沃尔昌斯克。我就把母亲接走了,在俄军眼皮底下,费了很大劲才带出来。
俄军一共四次来我家里问话,寻找我儿子,问我儿媳和孩子们在哪。他们盘问,我就说儿子在上班,按命令和你们一伙人走了。后来我把一家人和孩子们开车带到了哈尔科夫市,当时从萨尔托夫那边过去,炮击特别猛烈,只能绕过巴布基村那条路。到了之后,再把他们送到切尔卡瑟州叶卡捷琳诺波尔市,他们在那里待了一年。而我又回来了,因为母亲,她腿部坏疽,要打胰岛素。医生说她经不起手术,就只能那样了。俄军占领时没有药,后来母亲还是去世了。我当时找了个社工陪着,母亲在那儿过世,我把她运回村里,埋在篱笆旁。俄军也允许,当地检察院或者他们的司令部给办了手续,医生也开了死亡证明,就这样安葬了。她出生于二战,离世于俄乌战争中,她一辈子都在经历战争。”
“那是我人生最无力的时刻,”他说,“我只能看着母亲痛苦离开,却什么也做不了。”
儿子被俘
更沉重的打击来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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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子今年37岁,去年我们撤离的时候还是两个。老大和老二是双胞胎,后来又出生了一个。他休假回来一周时,第三个孩子出生了,现在才半岁,叫阿尔乔姆。前两个孩子是马克西姆和尤莉娅,今年4岁。”
“其实按乌克兰法律规定有三个孩子(未成年)可以不服役,但他是签了长期合同的军人,服役17年了,他本可以留在家里陪伴孩子们。”帕夫洛说,“但他选择继续服役。他是合同军人,他觉得这是责任。”
他当时的任务是在哈尔科夫州斯特列奇村一带。他们偶尔能放假回家看家人。大约是8号的时候,他去轮换。10号,也就是去年5月10日,俄军攻下了那个村子,电视和网络都报道了。后来我去找部队,找到他们的指挥官,问起我儿子。指挥官说有一支部队被俄军切断,其中就有我儿子。之后我就走法律程序,去警局交了DNA样本,然后雇了一名军队律师。他给日内瓦和红十字会发了申请,红十字会联系俄罗斯。9月份来了确认消息,说他在俄罗斯。指挥官还把俄军审讯他们小组的照片发给我看。之后他们被转送到劳改营,从那以后,再没有直接的音讯。”
“后来我听其他人说2024年5月10日,他们弹药都打光了,俄军说要么投降,要么就死。我儿子当时已经受伤,就被俘了。到现在已经一年零三个月。”
家庭与孩子们
如今,儿子的妻子带着三个孩子住在哈尔科夫拖拉机厂区,租着一套三居室公寓。生活的重担压在她一人肩上。幸运的是,部队仍在发放他的工资,并且会给孩子们送去礼物。
“愿上帝保佑他们,”帕夫洛由衷地说,“没有这份支持,我的儿媳根本撑不下去。”
坚持与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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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通过我购买给老人孙儿的这些物品
作为父亲,帕夫洛并没有放弃。他自己是二级残疾人,身体也不好,但仍亲自前往基辅的协调总部,寻求答案。工作人员告诉他,相关资料都已存档,交换战俘的程序在进行中,只能耐心等待。
“他们说,最后会‘以所有换所有’,大家都会回来。”他重复着工作人员的话,眼神却满是忧虑。
事实上,从2023年5月10日儿子被俘,到如今,已经过去一年零三个月。他们失去联络,只能靠零星的确认消息来支撑希望。
破碎的城市
帕夫洛的家乡沃尔昌斯克,离哈尔科夫仅70公里。如今,那座城市几乎被完全摧毁。街道和房屋化为废墟,昔日的生活气息荡然无存。虽然当局开始发放住房补贴,但在战火不断的区域,重建依然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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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城市就像被掏空了,”他说,“我曾经的生活在那里,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援助与感激
当被问到是否需要人道援助时,帕夫洛摇头,却眼眶泛红。他说自己已经收到了教会提供的食物包和衣物,非常感激。
“马尔克·瓦西里耶维奇帮了我们很多,”他说,“这些物资对孩子们太重要了。”
不过,现实的压力依旧存在。三个孩子需要尿布和奶粉,即使母亲还在哺乳,依然难以满足所有需求。
“我们还算撑得住,”他低声说,“但真正的希望是等儿子回来。”
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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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母亲的离去、城市的毁灭、以及儿子至今杳无音信,帕夫洛的语气中透出深深的无奈。但即便如此,他仍在努力维系家庭的生活。他仍然期待会有一个好结果,交换会实现,儿子终会归来。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他。”老人眼里闪烁着泪光说到。
战争撕裂的不只是疆域,也撕裂了时间。对前线的士兵来说,是一日千里的厮杀;对后方的父母来说,却是无尽拉长的煎熬。
等待,也是一种战斗。它没有硝烟,却同样要人用尽力气去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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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身在乌克兰顿巴斯地区的一名中国志愿者,也是乌克兰慈善机构的负责人——柯义。
我用文字记录这片土地的真实与希望。如果您愿意,请关注、点赞并转发。这一份支持,将是我坚持写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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