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01
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节,也是北京大学最忙碌的季节。新学年的兴奋感尚未完全褪去,各项“例行公事”便接踵而至。一年一度的秋季体检,就是其中最乏味的一项。
学生们像一群被驱赶的羊,从校园的各个角落汇集到校医院,排起长得望不到头的队伍。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青春期荷尔蒙混合的奇特味道。
李雨桐排在队伍的中段,手里捧着一本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牛仔裤,一双帆布鞋。
整个人就像她的衣着一样,干净、朴实,甚至有些寡淡。她是文学院大三的学生,一个典型的“好学生”,生活轨迹简单得像一条直线:宿舍、食堂、图书馆。她内向,不善交际,书本是她最忠实的朋友。
她觉得体检这种事,纯粹是浪费她去图书馆的时间。队伍缓慢前行,她就沉浸在马孔多的魔幻世界里,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离她大概二十米开外,陈思琪正拿着她的徕卡相机,对着长长的队伍和斑驳的树影取景。她和李雨桐同级,却是艺术学院的风云人物。
她爱摄影,更爱生活,她的社交平台是无数同学的“生活指南”,哪里有新开的咖啡馆,哪个展览值得一看,跟着她的镜头总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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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穿了一件设计感十足的廓形西装,搭配马丁靴,头发挑染了几缕嚣张的亚麻色。她觉得排队无聊,但排队的场景却很有趣,光影、线条、人群中各异的表情,都是她镜头下绝佳的素材。
她拍下了一张李雨桐低头看书的侧影,觉得那个女孩安静得像一幅古典油画,但她并未在意,手指一滑,继续捕捉下一个生动的瞬间。
两个人,如同两条平行线,在同一个空间里延伸,却从未有过交点。她们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却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她们不知道,一张薄薄的体检报告,即将把她们的平行世界,用最残酷的方式强行交汇。
02
体检报告的结果出炉得很快。但大多数人并不会真的去取,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这是大学里约定俗成的默契。
李雨桐是在一个周三的下午接到电话的。一个陌生的号码,对方的声音很公式化:“你好,是李雨桐同学吗?这里是校医院,你的体检结果有点异常,请你明天上午来一趟。”
异常?李雨桐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抽血前喝水了影响了指标。她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好,连感冒都很少。她礼貌地回了句“好的”,然后继续修改她的文学史论文,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陈思琪接到电话时,正在一家网红咖啡馆布光,准备拍一组新的作品。电话那头是同样的说辞,她皱了皱眉,对助理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异常?什么异常?严不严重?”她追问道。对方只是重复着让她去医院一趟,不肯多说。陈思琪有些烦躁,觉得是耽误了她的工作,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校医院三楼的医生办公室。
李雨桐坐在医生对面,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表情温和,但眼神里带着一丝沉重。她把一张化验单推到李雨桐面前,上面一个刺眼的词组被圈了出来:HIV抗体—阳性。
“同学,你先别紧张。这个是初步筛查结果,有假阳性的可能。我们给你做了二次复核,但结果……还是一样。”
HIV?阳性?
李雨桐感觉自己的耳朵里灌满了铅,嗡嗡作响。这两个词她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她完全无法理解。艾滋病?这怎么可能?这个只在电视和宣传手册上看到的病,怎么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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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是不是……是不是搞错了?我……”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们已经反复确认过了。”医生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纸巾,“根据规定,我们需要把你的情况上报给市疾控中心,他们会做最后的确认检测,并为你提供后续的帮助。”
李雨桐没有接纸巾。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化验单,仿佛想把它看穿。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几个黑色的字,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把她所有的未来都吞噬了进去。
她想说点什么,想辩解,想嘶吼,但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最终,她只是把脸埋进手掌里,肩膀开始剧烈地抽动,压抑了二十年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化作无声的痛哭。那哭声微弱、绝望,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雏鸟。
一个小时后,陈思琪坐在了同一张椅子上。
她的反应截然不同。当看到化验单时,她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一滑,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
“不可能!”她的声音尖锐而果断,“绝对不可能!你们的试剂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拿错样本了?我要求重新检测!现在!立刻!”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浑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气场。她反复陈述着自己的生活多么健康,多么“干净”,她甚至拿出手机,想给医生看她那个同样“干净”的男友的照片。
医生见过太多这样的反应,从震惊、否认到愤怒。她只是平静地重复着对李雨桐说过的话,并告知她,疾控中心会介入。
陈思琪无法接受。她感觉自己的人生被开了一个荒唐至极的玩笑。她是一个用镜头记录美的人,她的世界里不应该有这样丑陋的东西。她抓起自己的包,冲出了办公室,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当天下午,两份印着“HIV抗体阳性”的报告,被盖上“加急”的印章,从校医院送往北京市疾控中心。
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了两个女孩的家里。李雨桐的父母是小县城的普通工人,接到女儿带着哭腔的电话时,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陈思琪的父亲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他动用了一切关系去核实,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确认。电话那头,他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琪琪,别怕,爸爸在。”
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家庭,在那个秋日的午后,同时坠入了无边的震惊和恐慌之中。象牙塔的围墙,在病毒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03
北京市疾控中心,性病艾滋病防治科。
张主任把两份文件放在办公桌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叫张磊,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将近二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感染者,处理过各种复杂的传播案例。但这次,他觉得有些棘手。
两个女孩,都是顶尖学府的在校生,几乎同时被发现,而且根据校医院的记录,她们的生活圈子似乎没什么交集。
按照流程,他需要对她们进行标准的流行病学调查,也就是俗称的“流调”。这是找到感染源和切断传播链的关键。
他先约谈了李雨桐。女孩来的时候,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全程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李同学,你放轻松,我们只是了解一些情况,这对你、对我们都很重要。所有对话都会严格保密。”张磊的语气尽可能地放缓,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你……最近一年,有过性接触吗?”
李雨桐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没有……我……我没有交过男朋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羞耻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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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磊点点头,在表格的“性接触史”一栏里打了个叉。他看得出,这个女孩不像在说谎。
“那输血或者使用过血液制品吗?”“没有。”“有吸毒史吗?特别是静脉注射毒品。”“没有!绝对没有!”李雨桐猛地抬起头,激动地否认,仿佛这是对她人格的巨大侮辱。“别激动,这只是常规询问。”张磊安抚道,“那有没有纹身、打耳洞或者做过类似的皮肤穿刺行为?”李雨桐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怕疼,这些都没做过。”
对李雨桐的调查,几乎是一张白纸。所有已知的高危传播途径,在她这里都走不通。
下午,张磊见到了陈思琪。和李雨桐的畏缩不同,陈思琪虽然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张主任是吧?我再说一遍,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张磊没有和她争辩,只是把同样的流程问题又问了一遍。
“性接触史?”陈思琪顿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我有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一年了。”“这是我们需要调查的一个重要方向。我们需要联系你的男朋友,对他进行检测。”“我已经让他去查了!”陈思琪的语气有些冲,“昨天就去了!结果是阴性!阴性!这下你们满意了吗?”
这个结果让张磊有些意外,但也排除了最常见的一种可能。
“输血史?”“没有。”“吸毒史?”陈思琪冷笑一声:“主任,你看我像个瘾君子吗?”“纹身、打耳洞呢?”“我身上没有任何穿刺。”
和李雨桐一样,陈思琪的流调问询也陷入了僵局。两条线索,都在起点就断掉了。
一周后,更让张磊头疼的结果出来了。病毒基因测序报告显示,李雨桐和陈思琪体内的HIV病毒株,其基因序列高度同源。
这意味着什么?
张磊对着报告枯坐了很久。这意味着,她们俩几乎可以肯定,是在相近的时间内,从同一个感染源那里,感染了同一种病毒。
这不是两起独立的感染事件,而是一起聚集性疫情的开端。
张磊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他知道,现在他要面对的,不再是两个女孩的不幸,而是一个隐藏在庞大校园里的“幽灵传染源”。他必须把它找出来,否则,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李雨桐和陈思琪出现。
他拿起电话,语气不容置疑:“小王,立刻成立专案组。把这两个女孩近一年内所有的活动轨迹数据都调出来,所有的!我要在两个小时内看到。”
04
寻找两条平行线的交集,是一项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张磊的办公室里,一块巨大的白板上,贴着李雨桐和陈思琪的名字。他想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上一条连接线,但那支笔却迟迟无法落下。
专案组的年轻人几乎把学校的数据库翻了个底朝天。
“主任,宿舍区域查过了,李雨桐住在兴园,陈思琪住在燕园,两个校区,隔着大半个学校。”
“上课地点呢?有没有公共选修课?”“没有。一个是文学院,一个是艺术学院,课程表上没有任何共同课程。”
“食堂、超市、快递站呢?这些公共场所总有重合吧?”“查了她们俩近一年的校园卡消费记录和快递信息,完全不重合。李雨桐常去的是学一食堂,陈思琪基本都在校外的餐厅解决。她们连取快递都不是一个驿站。”
张磊揉了揉太阳穴,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来。
“社团活动呢?”“李雨桐没有参加任何社团。陈思琪是摄影社的骨干,但摄影社的成员名单里,没有李雨桐。”
“校外活动轨迹呢?通过手机信令数据查。”“李雨桐的轨迹非常简单,除了寒暑假回家,几乎95%的时间都在校内。仅有的几次校外记录,是和同学去国家图书馆。陈思琪的轨迹就复杂多了,遍布全城的咖啡馆、展览馆、Livehouse……但是,把她们俩的轨迹数据进行比对,重合度为零。”
一个个“否定”的答案,像一块块石头,垒在张磊的心头。所有常规的调查手段,所有基于经验的判断,全部宣告失败。这两个女孩就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次元,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们都感染了艾滋病。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年轻的调查员们垂头丧气,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案子。
张磊盯着白板上的两个名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从业二十年,处理过夫妻情侣间的传播,处理过瘾君子共用针具的传播,甚至处理过因为非法采血导致的整个村庄的沦陷。但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面对着光滑墙壁的侦探,找不到任何可以攀附的裂缝。
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棘手、最诡异的一个案例。那个“幽灵”,似乎真的拥有隐身的能力,它悄无声息地袭击了两个女孩,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间一天天过去,调查毫无进展。张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知道,每拖一天,那个未知的传染源就可能多制造一个悲剧。他必须想点别的办法,必须跳出这个思维的死胡同。
05
僵局之下,张磊决定换一种思路。他觉得,问题可能出在调查本身。那种审问式的、充满压迫感的流调,或许会让当事人下意识地隐藏或遗忘某些细节。他需要让她们放松下来,从她们自己的视角,去重新审视过去的生活。
他把办公室收拾得像个心理咨询室,泡了两杯热茶,分别再次约谈了两个女孩。
“今天不谈案子,我们只是聊聊天。”他对李雨桐说,语气温和得像个邻家长辈,“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难熬。”
李雨桐点点头,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一些。
“你们年轻女孩,手机里应该存了不少照片吧?”张磊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李雨桐愣了一下,不明白这和病情有什么关系。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最近半年拍的照片?”张磊笑了笑,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是要窥探你的隐私。有时候,一张不经意的照片,能帮我们回忆起很多被忽略的细节。我们的大脑会忘记,但照片不会。”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李雨桐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锁了手机,递了过去。她的相册很简单,照片不多,大部分是她觉得好看的校园风景,几张图书馆里堆满书的角落,还有几张室友过生日时聚餐的合影。
随后,张磊用同样的方式,向陈思琪提出了请求。
陈思琪作为摄影爱好者,手机相册就是一个庞大的数据库,足足有上万张照片。她对这个请求感到奇怪,但看着张磊真诚的眼神,她也选择了配合。对她而言,照片就是她的另一双眼睛,如果这能帮助找到那个毁了她人生的“凶手”,她愿意尝试。
“很好。”张磊把两部手机放在桌上,“现在,我们一起来做一件有趣的事。你们分别翻看自己的照片,从半年前开始,慢慢地看。边看边想,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做了些什么。任何你想到的,都告诉我。”
一场漫长而奇特的“照片筛查”,就这样开始了。
06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手机屏幕滑动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李雨桐的相册很快就翻了几百张。大部分是静物和风景。图书馆的窗格,宿舍窗台上的多肉,秋天落满银杏叶的小路,还有几张和室友聚餐时拍的食物。她的生活,就像这些照片一样,安静、简单、波澜不惊。
陈思琪的相册则是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各种风格的咖啡馆,光怪陆离的艺术展,和朋友们在阳光下的合影,精致的妆容自拍,以及各种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她的生活,热烈、喧嚣,充满了表现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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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磊坐在她们中间,目光在两部手机屏幕之间来回切换,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等待猎物露出破绽。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从这些毫不相干的画面中,找到那个微乎其微的连接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是九月份,我们在后海的一家酒吧。”陈思琪滑到一组照片,随口说道。张磊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李雨桐九月份的轨迹里,根本没有后海。
“这是九月底,我室友过生日,我们去吃了火锅。”李雨桐指着一张照片说。张磊立刻去看陈思琪的相册,那个时间点,她在798艺术区看一个当代艺术展。
还是没有交集。
张磊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看花了。他让她们放慢速度,一张一张地过。
陈思琪的手指划过屏幕,一张色彩浓郁的自拍照闪过。照片里,她化着精致的妆,对着镜头展示着什么。
与此同时,李雨桐也翻到了一张在宿舍拍的生活照,照片里她举着手,似乎在向室友炫耀。
张磊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像被电流击中一样,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急促:“等等!陈思琪,停一下!”
陈思琪被他吓了一跳,手指停在屏幕上。
“往回翻一张。”张磊的语气不容置疑。
陈思琪照做了,屏幕上重新出现了刚才那张自拍照。
张磊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足足看了十几秒,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
然后,他猛地转向李雨桐,几乎是命令道:“你,继续往下翻,慢一点。”
李雨桐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翻了几张。
“停!就是这张!”张磊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几乎是抢过两部手机,将它们并排放在了桌子上。
左边,是陈思琪那张艳丽的自拍。
右边,是李雨桐那张朴素的生活照。
两张风格迥异、场景不同的照片,就这么并列在一起。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磊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在两个女孩脸上扫过。
“你们看到了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照片里都有……这个。”
他用手指,分别指向两张照片中的同一个细节。
“很多年轻人,特别是女孩,都有这个习惯。这是一个价值几十亿的市场,但你们绝对想不到……”张磊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后怕。
“你们就是因为它,才感染的。”
两个女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解,她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问出了声: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