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属于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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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黑板上的粉笔灰簌簌钻进王红梅冻裂的指缝,她哈着白气搓了搓手,第三遍描补那个缺角的三角函数图像。
铁炉里的煤块噼啪炸响,十五双棉鞋蒸出的霉味裹着煤烟,在玻璃上冻出厚密的冰花,把周六黄昏的光堵得严严实实。
“不会的举手!”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撞在空教室的墙上。
其他老师早回了家,只有她守着农村住宿生补课。
红梅眼角扫到角落的穷学生李淑芳。
女孩正往袖子里缩手——袖口裂了道三寸长的口子,黑黄的棉絮往外翻,像冻烂的伤口结的痂。“脱下来,我给你缝。”
王红梅摸出讲台抽屉里的针线包,穿针时手指抖得厉害。
煤油灯的光里,红梅有点分神了:自己母亲咬着嘴唇蜷在病床上,肺癌晚期的疼让她浑身抽搐,王红梅却只敢放下止疼药就跑——自己有早读课,不能迟到。
2
周一清晨的公示栏结着冰壳,王红梅的哈气在围巾上冻出白霜。
红纸上“先进教师”四个字刺眼,赵月娥的名字第三次印在上面。
她伸手去摸,指尖碰得冰壳咯吱响。
她气的浑身发抖。
“为什么又是她?”教案狠狠摔在办公桌上,墨水瓶蹦起来,黑汁溅在校长王大庆洗白的蓝布衫上,晕成个丑丑的圈。
校长王大庆头也不抬批作业:“她离婚带俩娃,每月就这点补贴。”“我就该喝西北风?”
王红梅的声音突然拔尖,“我每天走十里雪路,就因为没结婚不能住宿舍!上次分猪肉,你给赵月娥留了三斤,我连油星子都没见着!”
门吱呀响了,赵月娥老师端着飘着两片肥肉的白菜汤站在门口。
王红梅眼睛斜楞她。
她看见桌上的墨渍,没说话,悄悄退了出去,汤碗的热气在冷空气中散得飞快。
“我要请假,我娘快不行了。”
王红梅的声音发颤。
王大庆终于抬头,眉间的皱纹像刀刻的:“毕业班还有二十天期末考。”他咳了两声,拿起桌边的搪瓷缸子,王红梅瞥见缸底飘着血丝,“一天都不能批。”
王红梅气得浑身哆嗦,一本《代数习题集》忽然飞出去,擦过王大庆的眉骨。
然后,她摔门而去,疯了似的往医院跑。
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等赶到时,母亲已经闭了眼,床头柜上的止疼药还剩半瓶。
3
凌晨三点,她的脚印在雪地里断成一截截,像被撕烂的纸。
王红梅拍着校长室的门,指甲劈了也没感觉,血珠滴在门环上:“我娘死了!这回能准假了吧?”
门缝里飘出面粉香,王大庆正蹲在地上给住宿生包饺子,面粉沾在眉骨的痂上。
他没看她,挥挥手:“去吧,课我替你盯。”
“您真是铁打的校长!呵呵!”王红梅的笑声尖得像哭。
葬礼上,她看见王大庆捧着花圈来,突然冲上去掀翻。
挽联泡在雪里,“节哀顺变”四个字慢慢晕成黑团,和她心里的恨拧在一起。
全场人目瞪口呆。
很多人不相信,为啥,校长王大庆对自己的妻女如此的冷漠,一点感情也没有。
很多人也不理解,一个校长不准女儿在学校喊自己父亲,校长常年住学校宿舍,对自己妻子……
4
私立中学的卡车停在红星中学门口时,老柞树刚冒出嫩芽。
王红梅把调令拍在王大庆面前,他正蹲在炕沿啃窝头,咸菜在碗里泡得发白,手里还攥着学生的作业本。
“走了就别回来。”
窝头渣从他嘴角掉下来,落在作业本上。
“放心,”王红梅把母亲的缝纫机搬上车,“这地方除了雪,没什么可留恋的。”
卡车开过老柞树,后视镜里有个佝偻的身影。
王红梅没回头。
她正给哭着的学生擦眼泪,车厢里的缝纫机颠得嘎吱响,像在替谁喊冤。
突然,王红梅看到车外面,一排老师拉着横幅,大家都挽留她。
而王大庆面无表情。
王红梅心如刀绞,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委屈的喷出来。
私立学校的灯永远亮着,王红梅的班很快出了名,家长挤破头要送孩子来。
可每个深夜批作业时,窗外的风声总让她想起完达山的雪——王大庆总在雪夜里修教室的窗户,棉袄上结的冰碴子,比她现在用的钢笔还凉。
5
1987年的冬天来得早,电报送到办公室时,王红梅正在批期中试卷。
“王大庆病危”四个字让她手里的红钢笔划破了纸。
火车上,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只是去尽人道主义,可一闭眼,就看见小时候王大庆背着她去看病,雪地里的脚印比现在的火车道还长。
县医院的走廊挤满了人。
赵月娥跪在病床前哭,手里攥着粮票:“校长年年把自己的粮票给我娃,说孩子长身体…我评先进的奖金,其实是他替我申请的…”
满脸煤灰的矿工子弟捧着劳模奖章,眼泪砸在奖章上:“那年我没钱上学,是校长去工地扛砖,给我凑的学费…”
王红梅面对这些人的感激,一脸麻木,一点表情没有。
人群散了,监护仪的滴答声格外清楚。
王大庆的脸凹得像骷髅,只有眼睛还亮着。“红梅…”他的手伸过来,抖得厉害,“铁盒…柞树下…”
王红梅不知道怎么的了,忽然感觉父亲很可怜。
父亲马上要走了……
她马上跑到校门口的老柞树下,疯狂地用手刨雪,指甲冻得发紫,终于挖出个陶罐。
里面有她的获奖证书,还有篇泛黄的作文——《我的校长》,是她初中写的,批注力透纸背:“叙述真实,情感真挚,优。”
最底下压着个铁盒,打开是六张手写奖状,都是她的教学成绩,最后一张背面写着:“我亏欠她,但学校得先帮更难的。”
还有张照片——扎羊角辫的她坐在王大庆肩头,背面的钢笔字晕了:“我闺女想当老师,得让她好好教。”
她一路飞奔,飚着眼泪。
抱着陶罐跑回医院,监护仪已经拉成直线。
王大庆的右手攥着东西——是从照片上剪下来的羊角辫女孩。
突然,母亲临终前的呓语响在她耳边:“你爹…总偷偷来送鸡蛋,说怕你知道了分心…”
6
红梅的父亲去世了。
葬礼上来了个拄拐的瘦男人,左腿空荡荡的,裤管系着绳子。“姐。”王胜利咧着嘴笑,口水滴在衣襟上,“校长…哦不,爹让我回来的。”
王红梅的脑子“嗡”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