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李阿姨,您为什么第三次拒绝加薪?”
王志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和怀疑。
李秀英低着头,手紧张地搓着围裙:“王总,我真不是为钱…”
“不为钱?那为您为什么对我爸好得反常?为什么能有神秘渠道搞到救命药?您到底图什么?”
面对科技公司总裁连珠炮般的逼问和报警威胁,这个沉默寡言的家政阿姨,浑身颤抖着,从内衣口袋掏出一个用塑料布层层包裹的旧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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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003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市红星纺织厂的大礼堂里,空气凝滞得像块冰。主席台上,领导念着冗长的名单,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冰冷的数字——买断工龄的补偿款。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偶尔压抑的啜泣。
李秀英坐在角落里,手指绞着洗得发白的棉衣下摆。她刚刚四十出头,眼角的皱纹却已深深刻下了生活的艰辛。丈夫周卫国的厂医院半年前就没了声响,如今,终于轮到了她所在的纺织车间。
“李秀英!”
她猛地一颤,站起身,机械地走向前台。
会计递过来一个薄薄的信封和一份协议。“点一下,八千块。签个字。”
八千块。卖了十二年最好的青春。她捏着信封,指尖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后传来低低的议论:
“秀英家更难了,她男人病着,孩子还在上学…”
“有啥办法,时代变了,咱这老机器,被淘汰喽。”
是啊,淘汰了。李秀英推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走在灰蒙蒙的厂区路上。路两旁高大的苏式厂房沉默着,窗户大多破了,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曾经轰鸣的织机声、姐妹们的笑语声,都消散在凛冽的北风里。
丈夫周卫国躺在逼仄的家里,咳嗽得像要把肺掏出来。尘肺病,纺织厂的老毛病了,浓重的棉絮粉尘年复一年地侵蚀着他的肺,厂医院效益好的时候还能勉强维持药费,现在……
“批下来了?”他哑着嗓子问,眼窝深陷。
李秀英把信封放在床头,没说话。
周卫国看了一眼,重重叹了口气,别过脸去:“苦了你了…”
“没事,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李秀英故作轻松,转身去倒水,眼泪却砸进了搪瓷缸里。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与药罐子和生计的无尽搏斗。周卫国的病像个无底洞,那点买断费很快见了底。李秀英什么活都干:扫大街、洗碗、搬货……最后,在同厂姐妹的介绍下,去家政公司登了记。
“秀英姐,你心细,又爱干净,干这行准行。”姐妹安慰她。
李秀英苦笑。想起以前在厂职工医院当护士时,也是以细心认真出名。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老皇历了?厂子不行,医院最先关门,她这种护士,自然也就没了着落。
生活磨掉了她的棱角,却没磨掉她骨子里的东西。她做起家政来,依旧带着几分护士的严谨和洁癖,很快就在客户里积攒了点口碑。只是她话越来越少,像一口枯井,深不见底,藏着太多不愿触碰的往事。
02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一晃就是十几年。
2018年初春,家政公司的王经理叫住了正准备去下一家的李秀英。“李姐,有个新单子,时间可能长点,客户要求高,但出价也还行,一个月三千五,照顾一个瘫痪的老人。就是…老爷子情况不太好,儿子又不在身边,前期换了好几个阿姨了,你心思细,我想着你去最合适。”
李秀英擦了擦额角的汗,点点头:“行,我去试试。”
按照地址,她找到了那个位于老城区、却明显重新精心装修过的小院。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高挑,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衬衫和西裤,没打领带,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而精密的手表。他整个人透着一股精英人士的利落和距离感,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您好,是李阿姨吧?我是王志明。”男人伸出手,语气客气却疏离,“请进,情况王经理大概跟您说了吧?我爸半年前中风,之后就…唉,辛苦您了。”
“应该的,王总。”李秀英微微颔首,跟着他走进屋。
房子内部整洁却略显冷清,现代化的智能家居设备与一些老旧的家具奇异地共存着。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老人房间特有的气息。
当李秀英看到轮椅上的老人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老人头发花白,瘦削,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嘴角有些歪斜,目光略显呆滞地望着窗外。但那张脸的轮廓,那眉宇间的神态……
李秀英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呼吸都屏住了。她死死盯着老人,仿佛要透过岁月的痕迹,确认什么。
“李阿姨?”王志明疑惑的声音传来。
李秀英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头:“对不起,王总…老爷子…看着有点面善。”
“哦?可能我爸长得比较大众脸。”王志明笑了笑,没太在意,继续交代注意事项,“这是药,一天三次,这是护理垫…我爸吞咽功能不好,喂饭要特别小心…我平时在深圳,公司事多,不能常回来,就麻烦您多费心了。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李秀英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认真记下。在登记雇主信息时,王志明递来了身份证。
当看到“王志明”这个名字和出生年份时,李秀英的手又是一颤,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小痕。“王总…您是…本地人?”她抬起头,声音有些发紧。“对,土生土长。”“您小时候…是不是在河西那片老厂区住过?”她试探着问,目光紧紧盯着他。王志明略显惊讶:“是啊,您怎么知道?红星纺织厂家属院,后来厂区改造才搬的。”“那…您小时候,身体好吗?有没有…生过什么大病?”李秀英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才觉唐突。
王志明愣住了,微微蹙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略显奇怪的家政阿姨:“李阿姨,您这是…”
李秀英慌忙解释:“啊,对不起王总,我就是…就是想多了解点情况,有时候老人的病,和家族遗传、小时候体质有点关系…”她编了个自己都不太信的理由,心跳如擂鼓。
王志明虽然觉得这问题有些逾越,但看对方态度诚恳,还是回答了:“大病…好像没有。就是听我爸说,我两三岁时在厂医院发过一次狠烧,挺凶险,不过都过去快三十年的事了,早没影响了。”
发过高烧!两三岁!厂医院!李秀英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赶紧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震惊与激动,手指用力掐着掌心,才没让自己失态。
是他!真的是那个孩子!03从那天起,李秀英照顾王老爷子,完全超出了“工作”的范畴。
她不像其他保姆那样机械地完成流程。她喂饭极其耐心,一小口一小口,温度试了又试,就像当年在厂医院儿科诊室照顾那些职工子弟。她按摩的手法精准而轻柔,知道哪个穴位能缓解长期卧床的酸痛。她每天都会帮老人仔细清洁、拍背、活动关节,预防褥疮和肺炎,专业得让偶尔过来巡诊的社区医生都啧啧称奇。
她更是王老爷子沉默的伴儿。天气好时,推他出去晒太阳,会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老爷子,今天太阳真好,跟咱以前厂里操场晒得那个味儿不一样…”“老爷子,您看那玉兰花开了,您以前厂办楼前就有两棵大的,还记得不?”她甚至会在收拾屋子时,轻声哼起一首早已过时的老歌:“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当这时,王老爷子浑浊的眼睛似乎会微微动一下,手指也偶尔会无意识地蜷缩。有一次,李秀英给他擦手时,哼起歌,老人竟反手轻轻抓住了她的一根手指,虽然无力,却久久没有松开。
李秀英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寻找过去的痕迹。她仔细擦拭那个老五斗柜上的玻璃相框,里面有许多黑白和老彩色照片。她看到年轻时的王老爷子,穿着工装,戴着大红花,意气风发;看到王志明摇摇晃晃学步的样子;还有一张…一张在医院病房里的照片,一个瘦小的男孩躺在床上,一个年轻男人(分明是王老爷子)和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子站在床边,笑着…
李秀英的手指抚过那个护士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那是她啊!二十多岁的她!“李阿姨,您看什么呢?”王志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这次回来得突然。
李秀英吓了一跳,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猛地放下相框,脸瞬间白了:“没…没什么,擦擦灰…”
王志明拿起相框,看了看,笑道:“哦,这大概是我两三岁时在厂医院住院拍的,我爸老说那次差点没挺过来,多亏了医院的医生护士。这女护士看着是挺面善的。”他随口一说,却让李秀英心惊肉跳。
王志明放下相册,换了话题:“李阿姨,这次回来我看我爸气色好多了,真是多亏您。您看,我把工资给您加到五千怎么样?您应得的。”
李秀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王总,真不用!三千五挺好的,我跟老爷子投缘,谈钱…生分。”
王志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里掠过一丝不解和疑虑。市场经济年代,还有拒绝主动加薪的?这不符合逻辑。04王志明回到深圳后,高科技公司的快节奏和压力很快淹没了这点疑虑。但他的书房里,多了一个iPad,专门连着老家客厅的智能摄像头。起初是为了随时查看父亲的情况,求个安心。
但看着看着,他那颗习惯于处理数据、分析逻辑、评估风险的商业头脑,渐渐发现了一些“异常数据”。
李秀英对父亲的照顾无可挑剔,甚至过于完美了。但她时常会对着那个老五斗柜上的照片发呆;她哼的歌,都是他父亲那个年代的老掉牙的调子;她有时会喃喃自语,摄像头收声效果很好,他能捕捉到只言片语:“…得报恩啊…”“…好人会有好报的…”最让他心头一紧的是,有一次他听到李秀英一边给父亲按摩,一边低声问:“老爷子,您说…要是卫国知道了,会不会怪我瞒着?”
卫国?这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名字。一个家政阿姨,怎么会直呼一个陌生的名字?还说得那么…自然又沉重?
他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了妻子张薇。视频那头,妆容精致的妻子蹙起秀眉:“志明,不是我多想,现在新闻里那种处心积虑接近独居老人的保姆还少吗?骗钱骗感情最后骗房产的!她不要现金涨薪,图的是什么?放长线钓大鱼?而且她哪来那么专业的护理知识?打听你家过去干嘛?还老提一个奇怪的名字…你得多留个心眼!”
妻子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王志明心里。他公司最近正在谈B轮融资,任何一点潜在的负面风险都可能被对手放大。他不能让父亲陷入任何不可控的境地。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电话里试探李秀英。“李阿姨,最近我爸怎么样?没再提起什么老熟人吧?”“李阿姨,您以前还在医院工作过?怪不得手法这么专业。”李秀英的回答总是含糊其辞,避重就轻,这更加深了他的怀疑。05不久后,王老爷子的病情突然恶化。肺部感染引发高烧,呼吸困难,意识模糊。李秀英第一时间发现,果断叫了救护车,并在去医院的路上,就用简洁专业的术语向急诊医生描述了病情,连用药史都说得一清二楚。
匆匆赶回的王志明,在病房外听到了李秀英和医生的对话。“病人既往有高血压史,长期卧床,这次感染指标很高,伴有心衰征兆…”“阿姨,您真是家政?这比很多家属都专业啊。”医生惊讶。“我…我以前在厂医院做过…”李秀英的声音明显慌乱了。
王志明的疑虑达到了顶点。
老人需要一种特效抗生素,医院药房暂时缺货,采购需要时间。王志明动用了所有商业人脉,甚至联系了海外代购,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医生面露难色:“王总,老人的情况拖不起啊。”
就在王志明几乎绝望时,李秀英犹豫地走了过来,声音很轻:“王总…我…我或许能想想办法…”“您?”王志明猛地抬头,眼神锐利,“您有什么办法?”“我…我以前一个老同事,现在好像在医药公司…我问问她能不能尽快调到药…”“老同事?什么公司?叫什么名字?”王志明步步紧逼。李秀英眼神躲闪:“就…就是一个老朋友,好多年没联系了,我试试看,不一定成…”
第二天,李秀英居然真的拿来了几支针剂,包装上全是外文。“她说…这是同一个药,进口的,效果一样…”“多少钱?我转给您!”王志明立刻说。“不…不用,没多少钱,她给的优惠价…”李秀英连忙摆手,脸色苍白。
王志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来历不明的进口药?不敢说来源?还自掏腰包?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活雷锋”?
父亲用药后,病情奇迹般地稳定了。但王志明内心的风暴却愈发猛烈。他看着李秀英在病床前忙碌的身影,那份无微不至的关怀,此刻在他眼里充满了表演性和目的性。06父亲出院回家休养后,王志明推迟了返程日期。他决定摊牌。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但客厅里的空气却几乎冻结。王志明让妻子带着孩子出去,屋里只剩下他和刚给父亲喂完药的李秀英。
“李阿姨,”王志明开口,声音冷硬,没有了往日的客气,“我们谈谈。”李秀英擦着手,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身体微微绷紧:“哎,王总您说。”“我爸这次能挺过来,多亏了您。”王志明盯着她,“特别是那个药。您那个朋友,能量不小啊。”“也…也是赶巧了。”李秀英低下头。“是啊,真巧。”王志明走近一步,“李阿姨,我一直很好奇,您为什么对我爸这么好?好得…超乎寻常。”“我…我就是拿钱干活,本分…”“本分?”王志明打断她,声音提高,“本分会拒绝三次加薪?本分会自掏腰包买昂贵的进口药?本分会对一个瘫痪老人产生‘投缘’到不顾一切的感情?”
李秀英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您到底是谁?”王志明逼问,目光如炬,“您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们家,打听我家过去,对我爸好得反常,您到底想要什么?钱?还是觉得我爸日子不多了,想用温情打动他,最后图谋点别的?比如…这套房子?或者,您知道些我们家的什么秘密?”
“没有!王总!我没有!”李秀英猛地抬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就是想好好照顾老爷子!我什么也不要!”“那你解释清楚!药的来源!你为什么拒绝加薪!你为什么总提‘卫国’!你为什么对我小时候的事那么感兴趣!”王志明的质问像子弹一样射出来,带着多日来的焦虑和愤怒。
李秀英被问得节节败退,浑身颤抖,只剩下无助的哭泣和重复的“我没有”。“李阿姨,”王志明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语气冰冷绝望,“您要再不说实话,我只能报警了。我不能让我爸身边待着一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人。这药来源不明,本身就是大问题!”
“报警”两个字像最后的惊雷,击垮了李秀英最后的防线。她看着王志明决绝的眼神,知道任何辩解都已无用。
三十年的隐忍,三十年的守候,换来的竟是这样不堪的猜疑和绝境。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却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一些。她深深地看了王志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王志明心头莫名一悸。
然后,她颤抖着手,缓缓伸向自己旧棉袄的内侧口袋。那里面似乎缝着一个暗袋。她的手指笨拙而缓慢地摸索着,最终,掏出了一个用厚厚的、几乎磨损的透明塑料布层层包裹着的小小、扁平的物件。
塑料布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因为长年累月的摩挲已经起毛发白。
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一层层,极其缓慢地,揭开那仿佛封印着时光的塑料布。
每揭开一层,她的眼泪就掉得更凶一滴,砸在手背上。
王志明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她的手。客厅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塑料布窸窣的声音和李秀英压抑的哽咽。
终于,塑料布完全揭开。
里面躺着的,不是他想象中的存折或产权证明。
那是一张折叠着的、已经严重发黄、边缘脆裂、甚至带着几点暗褐色不明污渍的纸。纸质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成齑粉。
一张陈旧到几乎成为文物的病历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