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吉时已到!”
随着一声高唱,新任知县吴怀安满面红光,握紧了系着红绸的铁锹。
台下,是全县的乡绅名流,人群末尾,站着那个沉默还乡的前朝丞相——刘伯温。
这不仅是奠基,更是一场羞辱。
吴怀安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这位“过气”相国的祖产上,铲下第一抔土。
“刘相国深明大义,让出此风水宝地,实乃本县之福!”他高声喊道,满眼讥讽。
刘伯温却缓步走出,平静地像一潭深水。
“吴大人,且慢。”
“怎么?刘相国舍不得了?”吴怀安大笑。
刘伯温没有理他,只是用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
“老夫夜观天象,此地龙气外泄,你这一铲下去,恐有大祸。”
“一派胡言!”
吴怀安再不迟疑,憋足了劲,狠狠将铁锹铲进了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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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洪武八年的初夏,日头已经有些毒了。
官道上的黄土被车轮碾得浮起一层,像刚出锅的炊饼上撒的干面粉,风一吹,就扑人一脸。
一辆半旧的青布骡车,就在这浮土里不紧不慢地走着,车辙印子压下去,又很快被后面的尘土盖上,仿佛什么都没经过。
车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苍老又平静的脸。
刘基,刘伯温,曾经搅动天下风云的大明朝开国丞相,如今就是这车里一个普普通通的还乡老头。
他的头发白了,胡子也白了,只有那双眼睛,看东西的时候依旧像是山里的鹰,能把一只耗子从百丈高空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窗外倒退的田垄和远处的青山,看了半辈子了,还是这副模样。
京城里的亭台楼阁,远不如这田埂上的泥土叫人心里踏实。
朱元璋让他回乡,说是体恤他年老多病,让他颐养天年。
这话刘伯温听着,心里跟明镜似的。
那张龙椅坐久了,看谁都觉得屁股底下藏着刀。
他累了,也怕了,这趟回来,就没想着再回去。
骡车进了青田县界,速度更慢了。
路边田里劳作的农人直起腰,拿手遮着眼,好奇地打量这辆外乡来的车。
他们不晓得,车里坐着的是这片土地上出去的、名头最响的人物。
到了府门口,大门有些斑驳,门口的石狮子身上落满了鸟粪。
老管家刘福带着几个家仆早早候着,一见骡车停稳,眼圈就红了,抢上几步去掀帘子。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声音带着哽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刘伯温由他扶着下了车,拍了拍他的手背,算是安慰。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院子,青砖黛瓦,一草一木都还是记忆里的样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泥土和草木的味道,这味道让他紧绷了十几年的心,终于松快了些。
“行了,都别杵着,进去吧。”刘伯一挥手,当先跨进了门槛。
回家的日子是清静的。
刘伯温脱下了朝服,换上了粗布衣衫,每日里不是去后院侍弄他那几畦菜,就是扛着一根光溜溜的竹竿,去村外的溪边钓鱼。
他钓鱼不上饵,就那么一个直钩子扔进水里,人往岸边的大青石上一坐,能对着水面发呆一整天。
村里人都说,刘家的老相国在京城里待傻了,连鱼要吃食的道理都忘了。
刘福看着心里急。
他跟在刘伯温身边几十年,晓得自家老爷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
可现在,他看着就像一潭没了活水的池子,不起一点波澜。
这份平静,在刘伯温回乡的第三天下午,被彻底打碎了。
老管家刘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老……老爷……”
刘伯温正临摹一幅前朝的山水画,闻声抬起眼皮,手里的狼毫笔稳稳地悬在纸上,一滴墨都没有掉下来。“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天……天是没塌,可咱家的根快被人刨了!”刘福一跺脚,眼泪都快下来了,“老爷,咱家那块‘龙涎田’,被……被新来的那个吴知县给占了!”
刘伯温握着笔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龙涎田”是刘家的祖产,在青田县是头一块好地。
那里的土黑得冒油,种什么长什么,收成比别家的地高出三成不止。
更重要的是,那块地是刘家风水的根脉所在,刘家的祖坟就在田坎那头的小山包上。
“怎么回事,细细说。”刘伯温放下笔,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还能怎么回事!”刘福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个吴怀安,上个月刚到任的知县。前天就派了衙役来,拿着县衙的公文,说要疏浚河道,公家征用,就在咱家的田契上盖了个官印,硬给划走了!可我今儿个去看了,河道离咱家地还有二里地远呢!他分明是看中了咱家的地肥,想霸占了给自己盖别院!工匠都找好了,今天就在田里竖起标桩了!”
书房里的几个小厮听了,也都气得咬牙切齿。
02
一个胆大的说:“老爷,您是当朝一品,告老还乡也是圣上恩准的。他一个七品芝麻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咱们去县衙跟他理论!看他敢不敢不还!”
“对!去县衙!”
“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屋里一片嘈杂,只有刘伯温没说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眼神悠远。
过了许久,他才转过身,对着满屋子的愤慨,轻轻摆了摆手。
“知道了。”他说,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既然吴大人喜欢,就先让他拿着吧。不过是一块田,不打紧。”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刘福更是急得跳脚:“老爷!那可是祖产啊!怎么能说让就让?”
刘伯庸坐回到太师椅上,端起旁边已经凉了的茶,呷了一口。
“天下的土地,都是皇上的。他要用,就让他用吧。”
说完,他闭上眼睛,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刘伯温服软了。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天之内就飞遍了整个青田县。
起初没人信。
那可是刘伯温啊,帮着朱元璋从一个要饭的和尚登上皇位的神仙人物,掐指一算能知天下事,怎么可能被一个黄毛小子似的知县欺负到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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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实摆在眼前,吴知县的人真的在“龙涎田”上大张旗鼓地动起了工,刘家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伯温依旧每天扛着他的光杆鱼竿去溪边,好像被占的不是他家的地。
于是,县里的风言风语就起来了。
茶馆里,酒肆里,人们交头接耳,说得有鼻子有眼。
“听说了吗?刘相国这次回来,是得罪了皇上,被赶回来的。”
“可不是嘛,虎落平阳被犬欺。要是圣眷还在,借那吴知县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刘家的地。”
“可惜了,一代能人,老了老了,连祖产都保不住。”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吴怀安的耳朵里。
他坐在县衙后堂,捻着自己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须,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他这个知县的位子,是靠着巴结京城里的一位大太监才得来的。
来青田之前,那位大太监就跟他透过底,说刘伯温这次是彻底失了势,皇上留着他,不过是念一点旧情,实际上是把他放逐回乡,让他自生自灭。
吴怀安本来还有些将信将疑,占那块地,也是存了试探的意思。
现在看来,刘伯温果然是只没牙的老虎,吓唬不住人了。
他的胆子,立时就肥了起来。
他不但要占地,还要占得风风光光,让全县的人都看看,如今这青田县,到底是谁的天下。于是,一个更加嚣张的念头在他脑子里成形。
他要在那块地上,为自己修一座生祠别院,然后举办一场盛大的奠基宴,把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请来。
他还要给刘伯温送去一张请柬,请他来亲眼看看,自己是如何在他家的祖产上,为自己歌功颂德的。这不光是占地,更是诛心。
请柬送到刘府的时候,老管家刘福气得差点当场撕了。
他拿着那张烫金的帖子,手都在发抖,冲进后院,找到正在给菜地浇水的刘伯温。
“老爷!您看看!这……这姓吴的欺人太甚!他这是要把咱们的脸皮剥下来,放在地上踩啊!”
刘伯温放下水瓢,接过请柬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奠基之喜,恭请刘老相国拨冗莅临”,字写得倒是很客气,可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得意和羞辱,像针一样扎人。
家里的几个小辈也都围了过来,个个义愤填膺。
“大伯,不能去!去了咱们刘家的脸就丢尽了!”
“对!他这是鸿门宴!”
刘伯温把请柬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把请柬递还给刘福,淡淡地说道:“去,回话给吴知县,就说老夫知道了。奠基是大事,关乎一县风水,老夫届时一定亲自到场祝贺。”
这话一出口,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刘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老爷,您说真的?”
“去吧。”刘伯温摆了摆手,又拿起了水瓢,好像刚才说的只是一件吃饭喝水一样的小事。
03
没人能明白刘伯温在想什么。
他就像那溪里的水,表面上平静无波,可谁也不知道底下藏着什么样的暗流。
接下来的两天,刘伯温的生活还和往常一样,钓鱼,下棋,侍弄菜地。
只是,他悄悄把老管家刘福叫到了书房,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他让刘福去找几个城里手艺最好、嘴巴最严的泥瓦匠,给了他一大包沉甸甸的银子。
“告诉他们,帮我一个小忙。事成之后,每人二十两。只有一个要求,今天夜里做的事,烂在肚子里,谁问都不能说。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我不找他们,官府的刀会找他们。”
刘福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家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他还是领命去了,当天夜里,趁着月黑风高,几个黑影就悄悄地溜进了“龙涎田”,在黑暗中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奠基宴的日子到了。
这一天,“龙涎田”上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吴怀安特意搭了一个高台,自己身穿一身崭新的绯红色官服,站在台上,满面红光,享受着台下乡绅名流们的阿谀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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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人真是大手笔啊!”
“是啊,此乃造福一方百姓的善举,我等佩服!”
吴怀安听着这些话,骨头都轻了三两。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刘伯温穿着一身普通的青布长衫,带着老管家刘福,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像个来看热闹的乡下老头。
吴怀安的目的达到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所有人都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刘相国,如今也只能在他吴怀安的面前,低头认输。
吉时已到,司仪高声唱喝。
吴怀安接过一把系着大红绸花的铁锹,清了清嗓子,准备说几句场面话,然后亲自为自己的别院挖下第一铲土。
他的声音通过内力传得很远,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今日,吴某在此动土,承蒙各位乡亲父老、士绅名流赏光!本官不才,蒙圣上恩典,出任这青田知县,必当鞠躬尽瘁,造福一方!尤其要感谢的,是咱们德高望重的前朝刘相国,深明大义,将此风水宝地让出,以成善举,实在是本县之福,百姓之福啊!”
说完,他特意朝刘伯温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的得意和挑衅,毫不掩饰。
台下的人群里,发出一阵窃窃私语,不少同情的目光投向了那个沉默的老人。
吴怀安很享受这种感觉。他转过身,双手握紧铁锹,就要狠狠地铲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吴大人,且慢。”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刘伯温拨开人群,步履平稳地走了出来。
他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屈辱,只有一种让人看不透的平静。
吴怀安的动作停住了,他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快。
他以为刘伯温是要当众反悔,脸上立刻挂上了讥讽的笑容:“怎么?刘相国莫非是舍不得了?刚才不是还夸本官深明大义吗?”
刘伯温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他走到吴怀安准备动土的那块地方,没有看吴怀安,而是弯下腰,用手捻起了一撮泥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然后,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乡绅脸上扫过,最后才落回到吴怀安的身上,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他缓缓开口,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趣闻:“吴大人,你可知我刘家为何称此田为‘龙涎田’?”
吴怀安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为何?”
“因为此地乃是青田县的龙脉所在,地气充沛。但也正因为如此,动土极有讲究,需看准时辰,算准方位,否则便会惊扰了地下的龙气,轻则家宅不宁,重则招来大祸。”
04
刘伯庸顿了顿,看着吴怀安,慢悠悠地接着说,“老夫昨夜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日此时此地,正值‘龙气’最弱,也是最不稳之时,地下一尺,正是龙气外泄的关口。你这一铲子下去……”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摇了摇头,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
吴怀安听完,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刘伯温啊刘伯温,我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编出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来吓唬人!什么龙气,什么天象,一派胡言!本官乃朝廷命官,只信皇上的王法,不信你这套江湖术士的鬼话!我看你就是心疼这块地,没胆子明着要,就想用这种办法把我吓走!可惜,本官不吃你这一套!”
他把刘伯温的话当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失败者最后的无能狂怒。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破这个可笑的谎言。
“大家看好了!”吴怀安对着众人高声喊道,“本官今天就要挖开这所谓的‘龙穴’,让大家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龙气!”
说着,他不再理会刘伯温,转过身,憋足了全身的力气,将那把锃亮的铁锹,朝着刘伯温刚才用脚尖点过的地方,狠狠地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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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一声闷响,铁锹深深地插入了松软的泥土里。
吴怀安正要得意地把土翻起来,可下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他感觉到铁锹的阻力不对,不是铲进土里的感觉,倒像是捅破了一个装满液体的皮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黑红色的、粘稠得像化开的血豆腐一样的液体,猛地从铁锹的破口处喷涌而出,溅了吴怀安一身!从官帽到官靴,无一幸免。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说不出来的、像是庙里烧的香料一样的诡异味道,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高台周围的人群发出一片惊恐的尖叫,像被烫到了一样,纷纷捂着鼻子,连连后退,瞬间在吴怀安周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吴怀安呆立在原地,他低头看着自己崭新的官服上挂着的那些黑红色的、还在往下滴落的液体,闻着那股钻进鼻孔的怪味,吓得魂飞魄散,一张脸瞬间变得比纸还白。他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结结巴巴地问出了那句话:
“这……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刘伯温,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刘伯温站在一旁,负手而立,仿佛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刀锋般锐利,直刺吴怀安。
他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依旧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