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陈女士。”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再是签约时的客气。
像一块被冰水浸过的石头,又冷又硬。
“这别墅的交易存在重大欺诈。”
陈曼握着电话,听筒里传来装修队敲墙的巨大回响,然后,那声音戛然而生。
世界死一般寂静。
只剩下那个男人的声音,压着一股即将喷发的怒火。
“如果你不想看着你父母因为诈骗罪被戴上手铐。”
“现在、立刻,带着你的身份证到老宅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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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老城区里的梧桐树,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丫伸向灰蒙蒙的天,把天空割成一块一块的。
陈曼的车开得很慢,轮胎碾过一层薄薄的落叶,沙沙地响。
空气里有股子烂叶子和湿土混在一起的味道,这是她从小闻惯了的气味。
路的尽头,就是那栋老别墅了。青灰色的砖墙,有些地方已经泛出了白色的碱花。
红漆的木窗框也斑驳了,露出底下木头的本色。
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倒是还精神,只是叶子也黄了,稀稀拉拉的。
她把车停在路边,没有立刻下去。她看着那扇虚掩的铁艺大门,门上攀着枯萎的干藤。
爷爷在世的时候,这藤上夏天会开满紫色的花。
她记得爷爷总会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戴着老花镜,一遍一遍地擦拭那些铁艺的花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京戏。
爷爷去世前,把她叫到床边,握着她的手说:"这房子,是陈家的根。"那时她还小,不懂这话的分量。
现在她三十二岁了,在律师事务所做到了合伙人,见过太多家族因为房产对簿公堂的案子,才明白爷爷那句话里的沉重。
今天,她是被母亲王秀兰一个电话叫回来的。
电话里,王秀兰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热情和喜气,说是家里有大喜事,做了一桌子好菜,让她务必回来吃顿饭。
陈曼心里明白,这种"大喜事",多半和她没什么关系,通常是弟弟陈浩又有了什么新名堂。
上次母亲这么兴高采烈地打电话,是陈浩说要开咖啡馆,借走了她攒的二十万。
半年后,那家店倒闭了,她的钱也打了水漂。再上一次,是陈浩要投资什么区块链项目,父母把养老金都给了他,最后血本无归。
每次陈曼提起这些,母亲总说:"他还年轻,试错的成本我们担得起。"可从来没人问过,她的试错成本谁来担。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带着霉味和木头清香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里的光线有些暗,那套用了几十年的红木家具被擦得油光锃亮,在昏暗中反射着幽深的光。
父亲陈国邦正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一口一口地抽着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母亲王秀兰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浓油赤酱,香气扑鼻。
"曼曼回来啦,快去洗手,就等你了。"王秀兰看见她,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
弟弟陈浩正陷在沙发里玩手机,他抬了抬眼皮,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又埋头于屏幕上的游戏。
他身上那件印着硕大字母的潮牌卫衣,和这屋子里的老旧陈设格格不入。
陈曼去洗手的时候,经过了二楼她从前住的房间。门半开着,里面已经堆满了陈浩的杂物。
她的书桌不见了,那些她熬夜准备司考的日日夜夜,好像从未存在过。
她想起大学毕业那年,父母说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读研,让她工作,把钱省下来给陈浩出国留学。
她照做了。后来陈浩在国外待了两年就回来了,说不适应,文凭也没拿到。
饭桌上摆了七八个菜,都是陈曼小时候爱吃的。
清蒸鲈鱼、油焖大虾、糖醋排骨。王秀兰不停地往陈曼碗里夹菜,嘴里絮絮叨叨。
"多吃点,看你瘦的,工作再忙也得注意身体。"
她的筷子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颤巍巍地放进陈曼的碗里。
陈曼其实不爱吃肥肉,从小就不爱,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那块肉拨到一边。
她想说,母亲记得她小时候爱吃什么,却从不记得她现在不吃什么。就像母亲总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却从不问她愿不愿意当那个永远被要求付出的人。
陈国邦掐了烟,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不容置喙的沉稳。
"今天叫你回来,是跟你说个事。"
他顿了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房子,我们卖了。"
陈曼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她抬起头,看着父亲。
客厅里那座老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不大,此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她的心上。
她早就预感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什么时候的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02
"上个月就定下了,这周签合同。"陈国邦说,"买家出价不错,这地段现在值钱。"
陈曼放下筷子:"所以今天叫我回来,不是商量,是通知?"
王秀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这话说的,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
"一家人。"陈曼重复了这三个字,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浩浩要创业,做大生意,需要本钱。"王秀兰赶忙接过话头,语气里满是骄傲和期许,"这孩子有出息,我们做父母的,不能拖他后腿。这老房子留着也是空着,不如换成钱,帮他一把。"
"空着?"陈曼终于忍不住了,"爷爷留下这房子,是让它'空着'的吗?"
"你爷爷要是还在,也会支持的。"陈国邦说,"他最疼浩浩,当年就说这孩子有福气。"
陈曼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那句话,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太累了,累得不想争辩。反正无论她说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
陈浩终于放下了手机,他挺直了腰板,脸上带着一种被认可的得意。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他的"商业版图",那些话听起来云山雾罩,一会儿是跨境电商,一会儿是新能源,全是些时髦又空洞的词。
陈曼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她的目光越过家人的脸,落在墙上那张已经泛黄的全家福上。
照片里,爷爷抱着年幼的她,笑得一脸慈祥。
这栋别墅,是爷爷留下的。爷爷去世前,拉着她的手说,这房子能给她遮风挡雨。
“卖了多少?”陈曼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
“两百万。”陈国邦说出这个数字,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干脆。
他从身旁的柜子上,拿过来两个信封,一厚一薄,推到桌子中央。“钱已经分好了。”
陈浩的眼睛亮了,像狼看见了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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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邦把那个厚厚的信封推给陈浩,里面鼓鼓囊囊的,是一张银行卡和一些文件。
“这里是浩浩的启动资金,一百九十八万。好好干,别辜负我们的期望。”
陈浩一把抓过信封,脸上是掩不住的狂喜。
然后,陈国邦把那个薄薄的信封,轻轻推到陈曼面前。
陈曼低头看着那个信封,白色的,很干净。
“曼曼,”陈国邦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似乎想表现出一点温情,“这儿是两万块钱,你拿着,买点新衣服,或者添点化妆品。女孩子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王秀兰也帮腔道:“是啊,你弟弟现在是关键时期,你是姐姐,要多担待。这房子,本来就是留给浩浩娶媳妇、立家业的根基。你呢,以后总是要嫁出去的,是人家的人,泼出去的水。”
“泼出去的水”。这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针,扎进了陈曼的心里。
她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这些年,她大学毕业后就工作,工资不算低,但家里总有各种理由向她要钱。
弟弟要换最新款的手机,父亲说老同事住院要随份子,母亲说麻将输了手头紧。
她的工资,就像流沙,悄无声息地填进了这个无底洞。
她自己,连一套像样的名牌衣服都舍不得买。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家人。
父亲一脸理所当然,母亲满是慈爱和偏袒,弟弟则沉浸在即将拥有巨款的兴奋中,甚至没看她一眼。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伸出手,拿起了那个薄薄的信封。
信封很轻,轻得像一片落叶。她把它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她站起身。
“我吃饱了。”她说。
“哎,这孩子,怎么就吃这么点?”王秀兰还想劝。
陈曼没有回头,她走到门口,换上鞋。“爸,妈,以后你们多保重。”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把身后那一屋子的“喜气洋洋”和饭菜的香气,都关在了门后。
车子驶出老城区,汇入城市的车流。陈曼打开车窗,晚风灌了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拿出手机,找到了家人的号码,一个一个,全部拉黑。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好像彻底空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曼的生活像一潭死水。她照常上班,下班,做饭,睡觉。
公司里,她依旧是那个沉稳干练的陈主管,一丝不苟地处理着账目。
03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发生了一场怎样的海啸。
陈浩的朋友圈倒是热闹非凡。他先是晒出了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轿跑,配文是“奋斗的青春,值得拥有”。
背景似乎就是老别墅的门口。然后是各种高档餐厅的打卡,酒杯碰撞,觥筹交错。
他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群称兄道弟的朋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谄媚的笑容。
父母也出现在他的朋友圈里,被他带去金店,母亲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粗大的金项链,父亲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金表,两位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陈曼只是默默地看着,然后划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一个星期后的周一下午,陈曼正在核对一份季度报表,办公室的座机响了。
她以为是分公司的同事,随手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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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财务部。”
“请问是陈曼,陈女士吗?”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低沉,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是,您是哪位?”
“我姓赵,赵擎。买下你家那栋老别墅的人。”
陈曼的心猛地一沉。她以为是房子过户出了什么问题,需要她补办手续。
她冷淡地说:“房子的事,你联系房主就行了,和我没关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赵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质问:“陈女士,房产证上是你父亲陈国邦一个人的名字,但这份合同,你父母签得有些蹊跷。我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你是否完全知晓并同意这次房屋买卖?”
“我知不知道,同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呢?”陈曼的语气里透着自嘲,“钱都分完了。”
“分完了?”赵擎似乎抓住了什么重点,“怎么分的?”
陈曼不想跟一个陌生人说家里的这些丑事,她只想尽快挂掉电话。“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家事。如果没什么别的问题……”
“等一下。”赵擎打断了她,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陈女士,我不是在打探你的隐私。我做生意,讲究的是规矩和合法。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是不是也分到了一部分房款?”
“算是吧。”陈曼想起了那个薄薄的信封,“两万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死寂。这次的沉默,比之前更久。
久到陈曼以为对方已经挂了电话。就在她准备放下听筒的时候,赵擎的声音幽幽传来,像从一口深井里发出来的。
“两百万,只给了你两万?”他的声音里,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什么东西。
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陈曼都有些心神不宁。她总觉得赵擎的那个电话有些奇怪。
一个已经完成了交易的买房人,为什么还要来关心卖家内部的财产分配问题?这不合常理。
很快,她就没时间想这些了。因为她的父母,找到了公司来。
那天,陈曼正在开一个部门例会,前台小姑娘急匆匆地跑来敲门,探着头小声说:“陈主管,楼下有两位老人找您,说是您的父母。”
陈曼的心咯噔一下。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她走出会议室,从楼上的窗户往下看,果然看见父亲陈国邦和母亲王秀兰正站在公司大堂里,一脸焦急地东张西望。她硬着头皮下了楼。
“你们怎么来了?”陈曼把他们拉到一个人少的角落。
“你这孩子,怎么把我们都拉黑了?”王秀兰一上来就抱怨,眼圈红红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找你都找不到。”
“什么事?”
“你弟弟……你弟弟的车,跟人剐蹭了。”陈国邦皱着眉头,一脸晦气,“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五万块修理费。你弟弟刚创业,钱都投进去了,手头紧。”
陈曼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很想笑。一百九十八万,才一个星期,连五万块的修车费都拿不出来了?她冷冷地说:“他不是有钱吗?让他自己解决。”
“你怎么能这么说!”王秀兰的调门立刻高了起来,引得大堂里进出的人纷纷侧目,“那是他的事业本金,怎么能乱动?你当姐姐的,就不能帮他一把吗?五万块对你来说又不多!”
“我没有钱。”陈曼说的是实话,她的积蓄,这些年七七八八都被家里拿走了,剩下的只够自己日常开销。
04
“你骗谁呢?你一个月工资一万多,怎么会没钱!”王秀兰开始撒泼,声音更大了,“好啊你,陈曼,你真是翅膀硬了!拿了家里两万块,就不认爹妈了是吧?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你个不孝女!”
她的哭喊声在大理石铺就的明亮大堂里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同事们进进出出,都向这边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陈曼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多年的职业形象,在这一刻被父母撕得粉碎。
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叫保安。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陈曼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只想尽快摆脱眼前的困境,她几乎是本能地按下了接听键,想用这个电话作为中断争吵的借口。
“喂?”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羞耻而微微发抖。
电话那头,是买房人赵擎。背景音里有装修队敲墙的巨大回响,“哐当、哐当”,听着让人心烦。
突然,敲墙声停了,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然后,她听到了那句话。
电话那头,赵擎的声音不再像上次那样只是严肃,而是透着冰冷和压抑的怒火:“陈女士,这别墅的交易存在重大欺诈,如果你不想看着你父母因为诈骗罪被戴上手铐,现在、立刻,带着你的身份证到老宅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