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清晨六点半的闹钟响起时，我正梦见自己在代码的海洋里游泳。
右手下意识往床头柜摸索，却碰倒了半杯凉透的茶水。
妻子思婷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嘟囔："瑞霖，再睡五分钟吧。"
我望着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想起今天要交付的智慧城市项目。
这个梦或许是个预兆——我总在关键时刻做些奇怪的梦。
三岁儿子咚咚的哭声从隔壁传来，我趿拉着拖鞋去冲奶粉。
厨房窗台上那盆薄荷被晨光镀了层金边，让我想起七年前刚入职时的模样。
那时于总拍着我肩膀说："瑞霖，公司就是你的家。"
思婷穿着睡衣走过来，往面包机里塞了两片吐司。
她脖颈上还戴着我们结婚时那条细链子，坠子是个小小的"瑞"字。
"昨晚又熬到三点？"她轻声问，手指抚过我衬衫领口的褶皱。
我含混应着，目光扫过冰箱上贴的幼儿园缴费单。
这个月绩效奖金要是能准时发，或许能给思婷换台新洗衣机。
她总说旧机器脱水时像要散架，却从不肯让我买贵的。
通勤路上收到孙嘉懿的微信："老周，今天决战紫禁之巅。"
后面跟着个夸张的宝剑表情。他是项目组里最活泼的，总说我是"定海神针"。
等红灯时我回了个握拳的表情，雨刮器划开落叶上的露水。
公司旋转门映出我略显疲惫的脸，领带还是思婷婚前送的阿玛尼仿款。
前台黄晓雪招呼声带着欲言又止的犹豫，我当作是项目压力太大。
直到电梯门合上前，听见她小声说："周经理，今天...多保重。"
01
项目组晨会的气氛有些凝滞。吕志伟主管把报表拍得啪啪响。
"智慧城市项目三年了，竞争对手谢健的公司已经拿下两个省会城市。"
孙嘉懿在桌下踢我脚尖，嘴角朝吕志伟方向撇了撇。
我清咳两声打开PPT："我们的人脸识别算法准确率提升到98.7%..."
幻灯片翻到技术架构图时，吕志伟突然打断："老周，原始代码备份在哪？"
窗外的吊车正在拆除对面旧楼，轰隆声盖过我的回答。
黄晓雪递咖啡时手指微颤，洒出几滴在吕志伟西装袖口上。
"对不起吕总！我马上拿湿巾..."
吕志伟摆摆手，目光却像锥子似的扎在我脸上。
午餐时孙嘉懿挤进食堂卡座，餐盘里堆着辣子鸡丁。
"听说要架构调整？"他压低声音，"财务部小林说看到裁员名单了。"
我筷子上的茄子掉进汤碗："又是谣言吧，上个月也传过。"
他嗤笑："那你解释下为什么突然要所有项目代码备份？"
回工位时遇见HR曹莎抱着文件夹从于总办公室出来。
她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像在计数什么。
擦肩而过时，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这是刚开完保密会议的标志。
下班时思婷发来咚咚画的手指画，紫色太阳长着笑脸。
我保存图片时注意到公司内网弹窗提醒：今晚20:00-24:00系统维护。
这时间恰巧是我们项目数据库迁移的时段。
地铁玻璃映出我抓着吊环的身影，领带歪向一侧。
隔壁乘客手机正播放求职节目，评委说："职场最大的风险是惯性信任。"
我转头看时，对方已收起手机消失在拥挤的人潮里。
02
智慧城市项目的演示会定在周五。我带着团队连熬三个通宵。
孙嘉懿负责的流量预测模块总是报错，他急得嘴角起泡。
"老周，借个火。"凌晨两点的天台，他递来皱巴巴的烟盒。
霓虹灯在他眼镜片上跳动，远处写字楼还有零星亮着的窗口。
我摆手拒绝："思婷闻不得烟味。"他嗤笑："你都快成妻管严示范基地了。"
黄晓雪突然抱着笔记本冲上天台："周经理！系统日志有异常访问记录！"
她鼻尖冻得通红，屏幕蓝光映出三张疲惫的脸。
日志显示昨夜有管理员账号批量下载了我们的核心算法库。
第二天于总亲自来项目组打气，拍拍我的肩说"公司脊梁"。
但他握手的力道比往常轻，停留时间不足三秒。
吕志伟端着咖啡杯站在人群外围，嘴角有微妙弧度。
午休时黄晓雪在茶水间堵住我："那个管理员账号...是吕总的权限。"
她说话时不停搅动速溶咖啡，勺子撞得杯壁叮当响。
窗外乌云低压，暴雨前的风卷起废纸打在玻璃上。
下班时孙嘉懿勾住我脖子："别多想，说不定是正常数据归档。"
他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照片不知何时换成了越野车方向盘。
我记得他上月还说车贷压力大，连聚餐都很少参加。
思婷来电话说咚咚发烧了，问我能否早点回家。
挂断前她突然问："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什么变动？"
出租车雨刮器摆动时，我看见后视镜里吕志伟的车正驶向相反方向。
03
儿童医院输液室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咚咚枕在我腿上昏睡。
思婷把热水袋塞给我："你手心比孩子额头还凉。"
岳父孙富贵提着保温桶突然出现，军大衣肩头湿漉漉的。
"排骨汤，我煨了四小时。"他粗糙的手掌覆在咚咚额头上，
转身时轻声说："当年厂里下岗前，领导也天天组织唱团结就是力量。"
后半夜我和岳父守在走廊长椅。荧光灯管嗡嗡响着。
"九八年棉纺厂改制，书记头天还给我发先进个人奖状。"
他核桃般的脸在烟雾里模糊，"第二天公示栏贴名单，第一个就是我名字。"
思婷趴在我肩头小憩，发梢有幼儿园彩笔的味道。
我手机亮起公司邮件提醒：明日10:00全体中层会议。
发件人曹莎的签名档多了"临时召集人"字样。
清晨回家路上，岳父往我口袋里塞了个存折。
"给咚咚存的教育基金，你先拿着。"封皮磨得发白，
密码是思婷生日。我攥着存折像攥着块烧红的炭。
公司会议室冷气开得太足。于总讲话时不断擦汗。
"架构调整是为更好拥抱数字化转型..."他水杯里的胖大海膨胀变形。
孙嘉懿在笔记本上画了只破茧的蛾子，推过来时指尖发白。
散会后吕志伟特意走过我工位："老周，孩子病了就多请假。"
他新换的鳄鱼皮腰带扣闪着冷光。我道谢时注意到，
他电脑屏保变成了全家福背景的雪山——那是瑞士马特洪峰。
04
智慧城市项目进入验收阶段。我带着团队驻守数据中心三天。
服务器蓝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像深海里的潜水员。
谢健的公司突然发布类似产品，连交互界面都像孪生兄弟。
孙嘉懿摔了键盘："绝对有内鬼！他们连咱们的测试漏洞都复制了！"
他颈动脉突突跳动，反而比平日显得生机勃勃。
深夜加班时黄晓雪塞给我热可可："周经理，您记得竞标书谁经手过？"
她指甲油剥落成地图模样。我突然想起上月孙嘉懿借走过密钥盘。
当时他说要赶制吕志伟急要的报表，眼神却飘向窗外。
凌晨三点去露台透气，遇见谢健公司的前同事在楼下抽烟。
他看见我便掐灭烟头："瑞霖，你们公司最近有人来我们这面试。"
雨突然倾盆而下，他后半句话被浇散在霓虹灯的水洼里。
第二天吕志伟宣布成立"架构优化小组"，成员包括他和孙嘉懿。
会议室投影仪灰尘在光束里飞舞，像某种古老的祭祀儀式。
于总总结时特意看我："有些同事要转变螺丝钉思维。"
下班时发现车挡风玻璃有张便签："警惕为你点灯的人。"
钢笔字迹被雨水洇开。我抬头望去，办公楼格子间像蜂巢标本。
孙嘉懿的奔驰车缓缓驶过，车窗贴着深色防窥膜。
05
公司食堂的酸辣汤突然变了配方，多了股糊味。
黄晓雪把餐盘推到我面前："我要辞职了，下周去新西兰学葡萄酒酿造。"
她无名指戒指摘除后的白痕像道迷你烙印。
"瑞霖哥，职场就像这汤，看着滚烫其实早换了配方。"
她递来U盘时手心潮热，"存档你七年来所有项目日志。"
午后曹莎约谈我时的百叶窗角度很刁钻，阳光切碎她的表情。
"公司感激你的贡献..."她钢笔帽反复开合，"有需要可以开推荐信。"
我注意到她电脑屏保是女儿照片——和我家咚咚同款幼儿园校服。
下班时孙嘉懿提议喝酒，居酒屋灯笼在他瞳孔里摇晃。
"老周，于总说要带心腹去新成立的子公司。"他烤鳗鱼酱汁滴在领带上，
突然抓住我手腕："咱们兄弟联手，哪不能闯出名堂？"
思婷来电说岳父住院了，老毛病椎间盘突出。
病房电视正播职场剧，男主角说："信任是职场最奢侈的易耗品。"
岳父麻药未退，嘟囔着："棉纺厂...锅炉房...全都拆了..."
深夜回家看见咚咚趴在沙发上等我，怀里搂着我旧西装。
思婷红着眼圈整理儿童绘本，其中一本叫《爸爸的勋章》。
洗衣机在阳台剧烈晃动，像困住某种快要冲出来的怪兽。
06
项目终验前夜我在机房做最后冲刺。孙嘉懿说要去见投资人先走。
凌晨两点系统突然宕机，备份库显示昨晚有管理员权限的格式化操作。
黄晓雪的U盘里藏着恢复程序。日志显示操作IP来自吕志伟办公室。
但有个细节刺痛我——入侵时间精确卡在孙嘉懿借走密钥盘的时段。
监控录像里吕志伟那晚根本不在公司，他在邻市参加行业峰会。
清晨六点我修复完系统，窗外日出像打翻的橘子酱。
于总突然现身机房，羽绒服里套着睡衣："瑞霖，公司不会亏待功臣。"
他递来的热豆浆太烫，塑料杯壁塌陷烫红我虎口。
终验演示异常顺利，连挑剔的专家都站起来鼓掌。
吕志伟抢过话筒致辞时，我注意到孙嘉懿在擦自己的工牌。
那塑料外壳反光里，有于总对他竖拇指的倒影。
散场时谢健悄悄塞来名片："瑞霖，三年前那场技术峰会..."
他指关节有墨水渍，像某种密码。我想起那时我们同组竞标，
他坚持要我演示核心算法，说"真金不怕火炼"。
回家路上等红灯时，看见孙嘉懿的奔驰驶向机场方向。
车载电台放着老歌："灯火阑珊处，你是否还在等..."
手机弹出岳父短信："锅里的馒头，记得掀笼屉。"
07
周一晨会前曹莎拦住我："于总请你去小会议室。"
她耳钉换成了素金款，上周还是碎钻拼成的蝴蝶形状。
于总转动老板椅背对我，墙上投影着组织结构调整图。
我的名字出现在"优化离职组"标红区域，像电路板烧坏的节点。
"架构调整需要..."他转过来时，领带夹是孙嘉懿送的古驰新款。
收拾工位时黄晓雪帮忙递纸箱，偷偷塞进一盆迷你仙人掌。
"防辐射。"她眼圈红肿。吕志伟抱臂站在玻璃隔断外，
手里把玩着孙嘉懿的幸运币——那本是去年我送他的生日礼物。
电梯里遇见抱文件的孙嘉懿，他退后半步撞到镜面墙。
"老周我不知情...真的..."他领口蹭着口红印，是黄晓雪常用的色号。
金属门倒影里，他手机屏闪过于总发的庆功宴定位。
思婷在小区门口接我，怀里咚咚举着幼儿园做的"爸爸加油"牌。
她接过纸箱时轻声说："洗衣机彻底坏了，不过我会手洗。"
阳台上那盆薄荷被暴雨打歪了，但新芽正从折断处钻出来。
深夜翻看黄晓雪的U盘，加密区需要口令提示："你电脑密码。"
我输入结婚纪念日错误，试了咚咚生日错误。鬼使神差输入，
第一次见孙嘉懿那天的日期——第七个项目日志突然解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