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那张印着"1000元"的红色购物卡静静躺在桌上时，我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三年前回国时，宋志伟亲自到机场接我，说公司就需要我这样的人才。如今想来，那双热情的眼睛里，从一开始就藏着算计。
昨晚整理电脑文件时，我无意中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是我生日——这个发现让我手指发僵。
里面是完整的客户签约记录，时间戳显示每月底都会被人为修改。最讽刺的是，修改日期总是选在深夜。
财务总监冯玉英每次递给我报表时，都会下意识推一下眼镜。这个动作我见过太多次，现在才明白那是心虚。
胡思颖今天早上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心许副总"。这位大学同窗最近升职后，看我的眼神越发复杂。
窗外的霓虹灯闪烁着"志伟地产"四个大字。三年前我觉得它耀眼，现在只觉得刺眼。
今夜，我决定把辞呈打印出来。打印机嗡嗡作响时，手机亮了。是宋志伟的短信："明天早点来，有重要事商量。"
我按住颤抖的手，继续点击打印。该来的总会来。
01
清晨七点的办公楼还淹没在蓝灰色的晨曦里。我刷开玻璃门，保安小张从值班室探出头。
"肖总监今天这么早？"他揉着惺忪睡眼，手里还端着半杯豆浆。
我勉强笑了笑，"有点事要处理。"电梯镜面映出我疲惫的脸。二十八岁，却觉得像过了大半辈子。
销售部的办公区还空着，只有我的助理胡思颖已经在工位前整理文件。见她黑眼圈很重，我放下公文包。
"又加班了？"我轻声问。这个刚毕业两年的女孩总是拼得让人心疼。
她抬起头，眼神闪烁："肖总监，昨天的财务报表我核对过了，有个地方不太对..."
话未说完，电梯"叮"一声响。我们同时转头，看见许伟泽西装笔挺地走出来。他脸上挂着惯有的微笑，但目光锐利。
"涵柏，这么巧。"他走到我办公桌前，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宋总让我来取上季度的销售分析报告。"
我心里一沉。这份报告本该直接交给宋总，什么时候需要经他手了？
"我稍后亲自送给宋总。"我保持平静，打开电脑。
许伟泽俯身靠近，香水味扑面而来："听说你最近在查一些旧合同？"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时，宋志伟的秘书突然出现在门口："肖总监，宋总请您现在去他办公室。"
许伟泽直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跟在秘书身后，手心微微出汗。宋志伟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那扇红木门今天显得格外沉重。
推开门，宋志伟正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他转身看见我，迅速挂断，脸上的笑容如常灿烂。
"涵柏来了，快坐。"他指了指真皮沙发，"知道你最近辛苦，特意让人从云南带了普洱。"
我端着茶杯，等待他切入正题。茶香氤氲中，他忽然叹气："公司最近资金流紧张，年终奖可能要大打折扣。"
茶杯在我手中微微晃动。我看着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红色信封，推到面前。
"这是给你的特别奖励，"他笑容可掬，"1000元购物卡，聊表心意。"
我的手指在茶杯上收紧，感觉到瓷器的冰凉透过皮肤直达心底。
02
回到工位时，红色购物卡在口袋里烫得像块火炭。胡思颖担忧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没事。"我强迫自己微笑，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屏幕上的销售数字跳动，每一个都与我记忆中的相去甚远。
午休时，我避开人群走上天台。寒风中，我拨通了岳父李承的电话。
"爸，我想咨询个事。"我尽量让声音平静，"如果发现公司财务数据被篡改..."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涵柏，你遇到麻烦了？"
天台风很大，我靠栏杆站稳："可能比想象中严重。"
李承是资深商业律师，立刻听出弦外之音："证据保存好，不要打草惊蛇。晚上来家里吃饭，细谈。"
挂了电话，我发现天台门后有人影一闪而过。心跳加速，我快步推门，只见空荡的楼梯间。
下午的工作心不在焉。许伟泽经过我工位时停留次数明显增多，每次都有意无意瞥向我的电脑屏幕。
临近下班，胡思颖悄悄发来消息："肖总监，我发现许副总上月修改过客户档案的访问权限。"
我回复:"知道了，别声张。"手指因紧张而微颤。
收拾东西时，冯玉英突然出现在面前。财务总监今天穿了件高领毛衣，遮住了她常戴的珍珠项链。
"涵柏，"她声音轻柔，"宋总让我提醒你，明天董事会要听销售汇报，重点是新签的启明集团项目。"
我点头应下，心里却警铃大作。启明项目的合同金额是五千万，但账面只显示两千万。
开车回家路上，雨刷器在车窗上划出单调的弧线。等红灯时，我无意中瞥见后视镜——有辆黑色轿车似乎跟了我三个路口。
我故意多绕了几条街，那辆车终于消失在车流中。但不安感如影随形。
到家停好车，我在车库角落的旧箱子里翻找起来。记得入职时曾备份过一些资料...
手机突然响起，是宋志伟。我深吸一口气才接听。
"涵柏啊，"他语气轻松，"明天汇报完有个庆功宴，记得穿正式点。"
通话结束后，我怔怔站在原地。箱底，我摸到了一个陈旧的U盘。
03
U盘插入电脑时发出细微的嗡鸣。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尝试了几个常用密码都失败了。
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三年前的记忆碎片般闪过——入职那天，宋志伟拍了拍我的肩...
"就用你生日做密码吧，好记。"他说这话时眼神闪烁。当时只觉得是随意建议，现在想来另有深意。
输入生日数字，文件夹应声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记录着入职头三个月的完整销售数据。
对比现在的报表，差异明显。有几个大客户的首付款金额被刻意降低，尾款记录则完全消失。
手机震动，是妻子发来的消息："爸说炖了你爱喝的汤，什么时候到家？"
我回复马上回去，却坐着不动。窗外夜色渐深，办公楼只剩下零星灯光。
突然，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胡思颖探进头来，脸色苍白："肖总监，您还没走？"
我迅速关闭文件夹："正要走。你呢？"
她犹豫着走进来，手里攥着一个U盘："我...我可能发现了点东西。"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我们同时噤声，灯光应声而灭——是保安巡夜拉闸。
黑暗中，胡思颖的声音带着颤抖："今天下午我去财务部送文件，听见冯总监和许副总在争吵..."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磨砂玻璃。我拉住胡思颖躲在门后，感觉到她手心冰凉。
"...他们说漏了嘴，提到什么'2.6亿'和'账外资金'..."她几乎是在耳语。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我屏住呼吸。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亮起——宋志伟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
04
电话铃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门外的脚步声迟疑片刻，渐渐远去。
我松了口气，接通电话："宋总？"
"涵柏，还在公司？"宋志伟的声音带着笑意，"刚想起明天汇报需要补充审计报告，麻烦你准备下。"
挂断后，我发现胡思颖已经悄悄离开，只在桌上留了张字条："小心监控摄像头。"
回家路上，我不断回想"2.6亿"这个数字。如果这是真实业绩，那账面显示的八千万简直是个笑话。
岳父李承已经在书房等我。他听完我的叙述，眉头越皱越紧。
"典型的账外资金操作。"他摘下老花镜，"但这么做需要财务总监配合，宋志伟敢这么信任冯玉英？"
妻子端茶进来，担忧地看着我们："涵柏，如果公司真有问题，你能不能抽身？"
我握住她的手，不知如何回答。三年前放弃海外offer回国创业，如今却可能一事无成。
深夜，我借口加班回到书房，重新打开U盘。在最早的文件里，我发现一组奇怪的代码：ZFWH-2019-087。
第二天到公司，我直接去了档案室。管理员老周正在打瞌睡，被我敲门声惊醒。
"肖总监？稀客啊。"他慌忙整理皱巴巴的制服。
我递过代码："麻烦找下这个编号的合同。"
老周在电脑前敲打片刻，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这个...档案不在系统里。"
我正想追问，许伟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涵柏对旧合同感兴趣？"
他拿起老周桌上的登记本随意翻看，"这些陈年旧账，有什么好看的。"
我注意到他手指在微微发抖。
回到办公室，我发现抽屉被人动过。虽然物品摆放整齐，但笔的位置错了三厘米。
电脑突然弹出邮件提醒——是宋志伟群发的会议通知。附件里，明天汇报的议程表被人修改过。
我的演讲时间从半小时压缩到十分钟，而许伟泽的环节增加了"全年业绩分析"部分。
胡思颖敲门进来，神色慌张地递给我一沓文件："肖总监，这是您要的审计报告初稿..."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刚看见冯总监往您办公室方向来了。"
话音未落，冯玉英已经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05
"涵柏，给你带了杯拿铁。"冯玉英将咖啡放在桌上，目光扫过胡思颖，"小胡先去忙吧。"
办公室门轻轻关上后，她在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今天她戴了串新珍珠项链，光泽温润。
"听说你最近在查旧合同？"她语气温和，像长辈关心晚辈。
我端起咖啡杯暖手："准备明年战略，想参考下历史数据。"
她笑了笑，眼角细纹聚拢："有些旧账翻起来可能不太好看。毕竟公司发展过程中，总有些...非常规操作。"
咖啡香气中，我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有道浅浅的疤痕。听说那是多年前公司危机时，她为保护财务账本受的伤。
"宋总很看重你，"她忽然转移话题，"常说你才是公司的未来。"
这话听着耳熟。三年前我放弃高薪入职时，宋志伟也说过同样的话。
冯玉英起身离开前，看似随意地说："对了，启明项目的尾款到账了，财务这边会尽快确认业绩。"
门关上后，我立即查看邮件。启明项目的尾款金额是三千万，但昨天冯玉英签字的到账通知显示只有一千万。
午后我去财务部核对数据，冯玉英不在。她的电脑没关，屏保是张海边照片——她与宋志伟并肩站立，背后是"三亚2008"的标识。
新来的会计小赵帮我调取资料时，不小心点开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是份加密的银行流水单。
"这是...?"我故作随意地问。
小赵慌张关闭页面："冯总监的个人账户，她忘登出了。"
下班时，我在电梯遇到宋志伟。他亲切地揽住我的肩："涵柏，明天汇报不用紧张，只是走个形式。"
电梯镜面映出他灿烂的笑容，我却注意到他领带夹松动——这个注重细节的人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停车场里，我坐在车上没有立即发动。雨水在挡风玻璃上蜿蜒流淌，像是模糊的泪痕。
手机亮起，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小心明天的审计报告。"
我猛回头，停车场空旷无人。雨幕中，只有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
06
董事会当天清晨，我提前两小时到公司做准备。走廊地毯刚清洗过，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胡思颖已经在会议室调试投影仪，见到我如释重负："肖总监，审计报告的数据好像有问题。"
我接过文件，发现关键页的墨迹比别的页浅，像是最后一刻匆忙替换的。
"原件在哪？"我问。
她摇头："冯总监昨天亲自取走的，说需要最终校对。"
八点整，董事们陆续入场。宋志伟陪在几位银发老人身边，态度恭谨。我发现他对其中一位陈董格外热情。
汇报开始，我按修改后的议程简短发言。轮到许伟泽时，他展示的全年业绩图表引起窃窃私语——我的项目贡献度被刻意压低。
"接下来请冯总监汇报审计情况。"宋志伟说。
冯玉英起身时与我对视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她播放的PPT与我昨晚看到的草案截然不同，所有敏感数据都被美化。
会议结束，宋志伟拍着我的肩对董事们说："这是我们最优秀的销售总监！"
虚伪的掌声中，我借口去洗手间。凉水泼在脸上时，隔间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小赵？"我轻敲隔间门。
财务部新人红着眼睛出来："肖总监...我可能干不下去了。"
她告诉我今早整理票据时，发现几笔大额资金转入海外账户。当她向冯玉英汇报时，对方让她忘记所见。
"其中一个转账方是启明集团，"她哽咽道，"但公司账面从没记录过这笔钱。"
我递给她纸巾，手机震动——岳父发来邮件。他托关系查到了志伟地产的海外关联公司，注册地是开曼群岛。
回到会议室，人群已散尽。宋志伟独自站在窗前讲电话，语气激动："...必须稳住她，至少等到资金转出..."
他回头看见我，电话戛然而止。
那天晚上，我借口加班留在办公室。夜深人静时，我破解了冯玉英电脑的初始密码——是她亡夫的生日。
加密文件夹里，躺着过去五年所有被修改的合同原件。累计金额恰好是2.6亿。
最后一个文件更新时间是今晨六点，标题是《应急预案》。
07
年终表彰大会当天，公司张灯结彩。宴会厅里觥筹交错，我却觉得空气稀薄。
宋志伟在台上侃侃而谈，细数公司今年的"辉煌成就"。当他提到"八千万年销售额"时，台下知情人表情微妙。
许伟泽被评为年度优秀管理者，获奖感言中三次提到"团队协作"。每次他都看向我，笑容意味深长。
胡思颖坐在我旁边，紧张地搅动着果汁："肖总监，您的奖项好像安排在最后。"
终于，宋志伟念到我的名字。聚光灯打在脸上时，我听见心跳如擂鼓。
"...肖总监今年业绩突出，为公司发展做出重要贡献！"他递来个红色信封，"特奖励购物卡一张，以示鼓励！"
台下寂静片刻，响起零星掌声。信封很轻，轻得像命运的嘲讽。
回到座位，许伟泽凑过来低语："听说你最近在找新工作？"他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我打开信封，那张千元购物卡滑落桌面。红色刺眼，像凝固的血。
胡思颖担忧地碰碰我的手："肖总监...您还好吗？"
我起身整理西装，走向发言台。宋志伟正在总结陈词，见我上台略显惊讶。
"借这个机会，"我对着话筒说，"我想感谢公司三年来的培养。"
台下渐渐安静，所有人都感觉到异常。宋志伟想接过话筒，我侧身避开。
"特别是感谢宋总，让我明白职场最宝贵的一课。"我从内袋取出辞职信，"关于尊严的价值。"
信封轻飘飘落在演讲台上，会场落针可闻。闪光灯亮起时，我看见宋志伟额角渗出汗珠。
他强装镇定地按住辞职信："涵柏，这玩笑开大了。"
"不是玩笑。"我取下工牌放在他面前，"离职手续明天办。"
转身时，我瞥见冯玉英正在后台焦急打电话。许伟泽则面色惨白，酒杯在手中微微颤抖。
走出宴会厅，夜风扑面而来。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但我一个都没接。
直到坐进车里，我才允许自己颤抖。后视镜中，"志伟地产"的霓虹灯牌突然暗了一半。
08
回家路上，我给岳父发了条简短消息："按计划进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