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凌晨三点的市人民医院，外科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刘光华摘下手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刚刚完成一例高难度的胰腺癌手术。
护士递来毛巾时，手指微微发颤。这位三十五岁的外科主任已经连续工作十八个小时。
"刘主任，急诊又送来个动脉瘤破裂的。"年轻住院医推门而入，声音带着哭腔。
刘光华抹了把脸，转身走向消毒间。白大褂后背上，汗水浸出深色的印记。
走廊尽头，副院长沈妍站在阴影里，冷冷注视着手术室方向。
她的手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是某位领导的未接来电。这个夜晚，很多人无眠。
医院行政楼的顶层，院长吴国兴站在窗前，望着住院部的点点灯火。
桌上摊着刚送来的中层干部调整方案，沈妍的签名墨迹未干。
他想起老院长薛学义退休时说过的话："医院这片天，迟早要变。"
手机震动打断沉思。来电显示让他眉头微蹙，手指悬在接听键上迟迟未落。
窗外突然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也划破了表面的平静。
01
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刘光华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微微俯身，镊子在血管间轻盈游走。
"血压90/60，心率125。"麻醉师的声音有些发紧。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护士不停擦着刘光华额角的汗珠。
"准备血管吻合。"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连续做了三台手术的人。
器械护士将比头发丝还细的缝合线递到他手中。整个手术团队都屏住呼吸。
窗外天色泛白，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砖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最后一针缝合完毕，刘光华轻轻舒了口气。
"刘主任，您去歇会儿吧。"年轻的住院医露出敬佩的目光。
他摇摇头，走到洗手池前。水流冲刷着指尖，带着一夜的疲惫流入下水道。
更衣室里，他靠在储物柜上闭了闭眼。手机里有女友谢思琪的未读消息：
"给你带了早餐，在老地方。"后面跟着个可爱的表情包。
这时手术室门被推开，沈妍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套裙。
"刘主任真是我们院的定海神针。"她笑得意味深长。
刘光华淡淡点头，继续系着白大褂的扣子。
沈妍走近两步，香水味在消毒水气味中显得突兀："有件事想请教刘主任。"
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病历："我表哥的检查结果，想请您过目。"
刘光华快速浏览CT片，眉头渐渐皱起："晚期肝癌伴门静脉癌栓..."
"听说您做过类似病例的根治手术？"沈妍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这个情况不适合手术。"刘光华将病历递还，"建议先做介入治疗。"
沈妍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急促的铃声。
02
副院长办公室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沈妍慢条斯理地泡着功夫茶。
"刘主任，医学是在不断进步的。"她将茶杯推到刘光华面前。
茶汤澄澈，映出他疲惫的面容。他一夜未眠，眼下的乌青明显。
"沈院长，您表哥的肿瘤已经侵犯重要血管，手术风险极大。"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最后消失在急诊楼方向。
沈妍指尖轻叩桌面："省城的专家说可以试试改良术式。"
"那不是改良，是冒险。"刘光华放下茶杯，"我不能拿患者生命赌博。"
茶水渐凉，沈妍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冷却。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楼下忙碌的急诊科："医院最近要采购一批新设备。"
刘光华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阳光透过纱帘，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
"听说外科申请了很久的达芬奇机器人..."沈妍转身，意味深长地停顿。
刘光华站起身："医疗决策应该基于病情，而不是其他因素。"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后勤科长王银锁探头进来。
看到刘光华在场，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对沈妍使了个眼色。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刘光华深吸一口气，感到一阵眩晕。
手机响起，是谢思琪发来的照片：餐盒里摆着心形的煎蛋。
他唇角刚扬起笑意，就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必须给他个教训..."是王银锁的声音。
沈妍的回应听不真切，但"仓库"两个字格外清晰。
刘光华快步走向电梯，金属门映出他若有所思的脸。
电梯下降时，他给谢思琪回复："这就来。"然后补了朵玫瑰花。
03
院周会的椭圆长桌上，盆栽绿植的叶子蔫蔫地垂下。
吴国兴翻看议程表，指尖无意识敲打着"人事调整"那一项。
各科室主任陆续到位，交头接耳的声音像蚊蝇般嗡嗡作响。
沈妍最后一个进场，穿着香槟色套装，在灰扑扑的会议室里很扎眼。
"开始吧。"吴国兴清了清嗓子，"先通报上月医疗质量数据。"
医务科长起身汇报时，他注意到沈妍一直在看手机。
当提到外科手术成功率时，刘光华抬头看了眼幻灯片。
数据很漂亮，但吴国兴心里清楚，这些数字多半要归功于刘光华。
他想起今早接到的那通电话，卫生局领导的暗示言犹在耳。
"老吴啊，医院发展要讲究平衡..."领导的话说得委婉，分量却不轻。
沈妍突然开口："我建议重新讨论设备采购方案。"
她说话时目光扫过刘光华，"有些科室不能总是享受特殊待遇。"
会议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氛。
王银锁立即附和："后勤部收到很多关于资源分配不均的反映。"
刘光华正要说话，被吴国兴用眼神制止。
"这件事会后单独讨论。"院长合上笔记本，"下一个议题。"
茶壶里的水咕嘟嘟沸腾着，水蒸气模糊了与会者的面容。
散会后，吴国兴独自留在会议室。窗外乌云密布，要下雨了。
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薛老"二字。他犹豫片刻才接起。
老院长的声音依然洪亮："国兴，我听说院里最近不太平？"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劈开天际，雷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04
医院天台的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刘光华和谢思琪并肩坐在长椅上。
"你脸色不好。"谢思琪递来保温杯，里面是她熬的参汤。
远处城市霓虹闪烁，住院部的灯火像天上的星辰落在地上。
刘光华抿了口参汤，苦笑道："今天院周会，沈院长提议削减外科预算。"
谢思琪握住他的手："因为那天她表哥手术的事？"
夜风吹乱她的刘海，刘光华轻轻帮她捋顺："不止如此。"
楼下急诊科的喧哗隐约传来，间或夹杂着救护车的鸣笛。
"我想做个纯粹的医生，为什么这么难？"他声音里带着疲惫。
谢思琪把头靠在他肩上："还记得你第一次主刀那个小孩吗？"
那是个先天性心脏病患儿，手术成功后，家属跪地感谢的场景。
刘光华目光柔和些许："那孩子去年考上了重点高中。"
"所以你没错。"谢思琪轻声说，"坚持对的事情就好。"
这时天台门被推开，两个小护士说笑着走出来。
看到他们，连忙噤声，快步走向晾衣区收床单。
其中一个偷偷拍照，被同伴制止："别给刘主任添麻烦。"
夜深了，住院部的灯一盏盏熄灭。刘光华送谢思琪到护士站。
值夜班的护士挤眉弄眼："刘主任又来撒狗粮啦。"
谢思琪脸红着推他："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手术。"
走廊尽头，王银锁的身影一闪而过。刘光华微微皱眉。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电脑调出沈妍表哥的病历。
影像学资料明确显示肿瘤已经失去手术机会。
他沉思片刻，开始撰写详细的治疗建议书。
保存文档时，窗外传来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人匆匆离去。
05
后勤科仓库里弥漫着刺鼻的甲醛味。新到的医疗设备堆放在角落。
王银锁用白手套擦拭着包装箱上的灰尘，动作慢条斯理。
"这批监护仪比预算超了二十万。"会计小声汇报。
"特殊时期，特殊处理。"王银锁瞥了眼监控摄像头。
他的手机震动，沈妍发来短信："晚上老地方见。"
仓库深处，几个工人在清点器械，谈话声在空旷空间回荡。
"听说外科要换主任？""嘘，别乱说..."
王银锁咳嗽一声，工人们立即噤声，继续埋头工作。
黄昏时分，医院后街的茶室包厢里，沈妍摘下墨镜。
"调令已经拟好了。"她将文件推给王银锁，"你去办。"
王银锁翻看文件，眼睛一亮："这可真是...妙招。"
"记住，要做得自然。"沈妍抿了口茶，"设备款的事..."
王银锁立即坐直："都按您的吩咐处理干净了。"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霓虹灯在积水里折射出迷离光影。
服务生上菜时，两人默契地停止交谈。
等门关上，沈妍压低声音："那边最近查得紧，你要小心。"
王银锁额头冒汗："不是说都打点好了吗？"
"刘光华那个同学，在纪委工作的那个，最近在调查医疗系统。"
沈妍用纸巾轻轻擦拭嘴角，"所以这次必须万无一失。"
茶杯里的碧螺春缓缓舒展，像某种暗藏杀机的水生植物。
临走时，王银锁递上一个信封："这是上次项目的分红。"
沈妍自然地收进手提包，伞尖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声响。
她没注意到，街角摄像头正好记录下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