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小雅,哪儿也别乱跑。"母亲挎着药篮匆匆出门,留下十二岁的她和那扇紧闭的房门。
2005年的夏天,村里的流言像野草般疯长。
人们说,李建国常年躺在床上装病,全靠女人养活。那些打扮体面的女人进进出出,房门一关就是一两个小时。
小雅在同学的嘲笑声中咬碎了牙,在母亲的沉默中攥紧了拳。
直到她在枕头下发现那个装着五百块钱的信封,上面印着县城女人皮包上同样的烫金玫瑰花标志——那一刻,似乎所有的猜疑似乎都被坐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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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005年的夏天,蝉鸣像砂纸一样打磨着李家村每一个焦灼的午后。对于十二岁的李小雅来说,这个世界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母亲王秀英永不停歇的忙碌身影,另一半,则是父亲李建国那扇终年紧闭的房门。
父亲的工作,就是躺着。
他像一件被遗忘在角落的旧家具,静静地横在那间昏暗的西屋里,散发着一股草药和汗水混合的、说不清的怪味。而母亲,则像一个上满了弦的陀螺,在田间、灶台和鸡舍之间飞速旋转,脸上永远带着被生活榨干后的疲惫,却没有半句怨言。
这个家本就奇怪得像个谜,而那些隔三差-五出现的女人,则让这个谜变得诡异而难堪。
她们是形形色色的女人。有邻村来的婶子,挎着篮子,进门时眼神拘谨;有镇上发廊的王姐,指甲涂得鲜红,身上总有股雪花膏的香味;甚至还有从县城来的,穿着的确良衬衫,拎着黑色皮包的女人,皮包上有一个烫金的玫瑰花标志。
她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间躺着父亲的西屋。
每当有女人踏进院门,母亲的神经就会瞬间绷紧,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她会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一边用眼神严厉地制止小雅的好奇,一边快步迎上去,将访客低声引进西屋。
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也将小雅所有的窥探都隔绝在外。
“小雅,后院的草该拔了!”“去你姥姥家,送两个南瓜过去,天黑前回来!”
母亲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将她支开。如果她稍有迟疑,母亲就会把她推进东屋,有时甚至会从外面把门插上。门板隔绝了视线,却隔不断想象。小雅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能听见的,只有自己那因为屈辱和愤怒而“怦怦”狂跳的心。
村里的流言蜚语,像潮湿季节里的霉斑,不知不觉间就爬满了墙角,钻进了小雅的耳朵。
“看建国家那口子,真能忍啊,心真宽。”“一个大男人,天天躺床上让媳妇养活,还不知道在屋里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呢……”“听说那些女人走的时候,王秀英还点头哈腰地送,真是……啧啧,为了钱脸都不要了。”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尖,一根根扎在小雅敏感而自尊的心上。她开始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她恨那些说闲话的村民,恨那个不争气的父亲,甚至开始怨恨母亲那近乎麻木的沉默和“纵容”。
直到那天,一个特别的访客,将小雅心中所有积压的不安、羞耻和怀疑,彻底点燃了。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毒辣的太阳烤得地面都在冒烟。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出现在了院门口。她太年轻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画着浓艳的妆,嘴唇红得像要滴出血。她不像其他访客那样神色匆匆,反而慢悠悠地打量着这个破败的院子,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轻佻和审视。
母亲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是一种混杂着抵触、无奈和屈从的奇怪神情。她罕见地没有立刻将人让进屋,而是在门口低声交谈了许久。最终,她还是像打了败仗一样,侧过身,让那个女人走进了西屋。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超出了小雅的认知。
母亲关上西屋的门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守在外面,而是脸色煞白地快步走到小雅面前,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塞给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厉:
“妈要去镇上买点东西,你一个人在家,哪儿也别去!特别是西屋,”她说到这里,死死地盯住小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警告,“不许你踏进半步!听见没有?”
她的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哀求和惊恐。不等小雅回答,她便像是在躲避一场即将爆发的灾难般,脚步踉跄地冲出了家门。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毒辣的阳光和声嘶力竭的蝉鸣。小雅呆立在原地,手心攥着那几张带着母亲汗湿体温的毛票,心里却一片冰凉。这是第一次,母亲把一个陌生的女人和父亲单独留在家中,自己却逃走了。
就在母亲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巷口时,一阵笑声毫无征兆地从西屋里传了出来。
“咯咯咯……李大哥,你这人,真有意思……”
那笑声属于那个年轻女人,清脆、响亮,带着一种无所顾忌的放肆和挑逗。在这死寂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刺破了这个家常年维持着的、那层虚伪的平静。
这笑声像一把巨大的铁锤,一锤,一锤,重重地砸在了小雅的心上,将她过去所有的困惑、忍耐和自欺欺人,砸得粉碎。她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门板上斑驳的纹路,在她眼中扭曲成了一张张嘲讽的脸。
02
她还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很小的时候,父亲也曾是她心中的英雄。他会用一双巧手,给她削出各种形状的木头小鸟;他会把她高高地举过头顶,让她看到院墙外更远的世界;他的肩膀宽阔而温暖,是她最安稳的港湾。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高大的父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床上这个沉默的、神秘的、让她感到羞耻的男人。
她对父亲的崇拜和依恋,像是被虫蛀空的木头,外面看着还是原来的形状,里面却早已千疮百孔,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取而代之的,是怀疑、不解,和一种让她抬不起头的羞耻感。
这种羞耻感,在学校里被无限放大。
那天下午的课间,几个调皮的男同学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当着许多人的面,上演了一出拙劣的模仿剧。领头的男孩叫张强,是村里屠户的儿子,长得人高马大。
他夸张地躺在地上,翘起二郎腿,捏着嗓子对另一个男孩说:“哎呀,我身体不好,干不了活,快来伺候伺候我呀!”
另一个男孩则扭捏作态,学着女人的样子走过去,嬉皮笑脸地说:“来啦来啦,伺候您老人家来啦!给钱不?”
“哈哈哈……”周围的同学爆发出一阵哄笑。
小雅当时正在教室里订正作业,那笑声像鞭子一样抽在她身上。她冲出教室,看到张强正得意洋洋地接受着众人的“喝彩”。
她的血“嗡”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冲了过去,一口咬在了张强的手臂上。
张强“嗷”地一声惨叫,反手一推,就把小雅推倒在地。小雅的膝盖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擦出了一道血口,火辣辣地疼。但她顾不上疼,爬起来,像疯了一样对着张强又抓又挠。
一场混战,最终以老师的介入而告终。小雅脸上挂了彩,嘴角被打破了,校服也被撕破了一个口子。张强的手臂上,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老师把他们两个都狠狠地训了一顿,又叫来了双方的家长。
王秀英是扛着锄头从地里匆匆赶来的,裤腿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她看到女儿脸上的伤,眼睛瞬间就红了。可当她听完老师对事情经过的叙述,尤其是听到张强他们模仿的内容时,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有为小雅辩解,只是一个劲儿地向老师和张强的父母道歉,那卑微的样子,让小雅觉得比挨一顿打还要难受。
回家的路上,母女俩一路无言。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小雅走在前面,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心里憋着一股火,一股怨气。
她怨那些嘲笑她的同学,怨那个不争气的父亲,更怨母亲的软弱和“纵容”。在她看来,是母亲的逆来顺受,才让这个家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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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王秀英默默地找出药酒,用棉签蘸着,小心翼翼地给小雅擦拭嘴角的伤口。药酒触到伤口,传来一阵刺痛,小雅“嘶”地吸了一口凉气,也终于忍不住,眼泪决堤而出。
“妈!你为什么不骂他们?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道歉?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我爸不是那样的人!不是!”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也不知道是想说服母亲,还是想说服自己。
王秀英的手停在半空中,浑浊的泪水顺着她脸上的皱纹,一滴一滴地落在小雅的腿上。
她哽咽着,却依然什么都解释不了,只是反复地说着一句话:“小雅,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咱不跟他们计较……”
那一刻,小雅觉得自己的心,彻底凉了。
日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继续。小雅变得更加寡言少语,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刺猬,竖起全身的刺,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她和母亲之间,也像是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直到那一天,她无意中的一个发现,将这堵摇摇欲坠的墙,彻底推倒了。
那是一个周末,母亲要去邻村喝喜酒,临走前交代小雅把换下来的床单被罩洗一下。小雅极不情愿地走进父母的房间。
那房间常年拉着窗帘,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和汗气混合的、说不清的怪味。父亲依然躺在床上,侧着身子,似乎是睡着了。
小雅尽量不去看他,手脚麻利地扯下床单。在收拾枕头的时候,她的手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好奇地把枕头掀开,一个牛皮纸的信封赫然出现在眼前。
信封没有封口,沉甸甸的。小雅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它。当她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信封里,是一沓厚厚的钱。全是十块、二十块的票子,还有几张崭新的五十元大钞。她哆嗦着手,一张一张地数。一百,两百,三百……足足有五百块!
五百块!在2005年的农村,对于他们这个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的家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小雅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忽然觉得那个信封有些眼熟。她仔细地看了看,信封的右下角,印着一朵小小的烫金玫瑰花。她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来了,前几天,那个从县城来的、穿着最体面、拎着一个黑色皮包的女人,她的皮包上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烫金玫瑰花标志。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所有的迷雾。金钱的出现,冰冷而确凿,像一个最无情的证据,将她心中那些最肮脏、最龌龊的猜想,全部坐实了。
原来,那些流言蜚语都是真的。原来,父亲真的在用那种不堪的方式“赚钱”。原来,母亲不仅知道这一切,甚至还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些钱,用这些钱来维持这个家的生计。
一种被欺骗、被背叛的巨大痛苦和屈辱,像潮水一般将小雅淹没。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都在崩塌。她一直以来拼命维护的、那点可怜的家庭尊严,在这一刻,被这个信封,摔得粉碎。
她紧紧地攥着那个信封,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手心。她没有哭,只是觉得浑身发冷,一种彻骨的寒冷,从脚底板一直蔓延到头顶。
03
王秀英从喜宴上回来时,天已经擦黑了。她带回来半盘打包的红烧肉,用一张荷叶包着,还冒着热气。这是她难得的“奢侈”,每次村里有红白喜事,她都会把分到的肉菜省下来,带回家给小雅解馋。
“小雅,快来,看妈给你带啥好吃的了。” 王秀英的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笑意,一进屋就嚷嚷道。
可回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饭菜已经摆上了桌,一盘炒青菜,一盘凉拌黄瓜,还有两碗稀饭。小雅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前,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秀英心头一跳,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把手里的红烧肉放到桌上,试探地问:“咋了这是?谁惹我们家小雅不高兴了?”
小雅没有看她,也没有看那盘油汪汪的红烧肉。她只是缓缓地抬起手,将那个攥了一下午、已经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皱的牛皮纸信封,“啪”的一声,拍在了饭桌中央。
信封落在桌上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声惊雷,在王秀英的耳边炸响。
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脸上褪去,变得和墙壁一样惨白。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信封,像是看见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
饭桌上的气氛,在这一刻凝固了,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水,让人喘不过气来。
小雅终于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残忍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语气,一字一顿地问她:“这是什么?”
王秀英的嘴唇翕动着,眼神慌乱地躲闪着女儿的逼视。
小雅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她往前探了探身子,用一种只有她们母女俩才能听到的声音,继续问道:“我爸……是不是很值钱?”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刺进了王秀英的心脏。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再也支撑不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无声的、绝望的流泪,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深刻的皱纹滚落,砸在满是油污的桌面上。
她猛地扬起手,似乎是想给女儿一巴掌,为她这句诛心的话。可那只布满老茧、青筋突起的手,在空中剧烈地颤抖着,却迟迟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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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女儿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却充满了冷漠和恨意的脸,所有的力气和愤怒,都化作了无边的悲凉。
最终,她无力地垂下了手。
这是她们母女之间,第一次如此尖锐、如此残酷的对峙。没有争吵,没有哭闹,却比任何一场歇斯底里的战争都更伤人。
王秀英颤抖着伸出手,把那个信封和里面的钱,一点一点地收回口袋。她的动作缓慢而僵硬,像一个提线的木偶。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瘫坐在椅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才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音,说出了那句彻底将小雅推向深渊的话:“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小雅心中最后一丝的幻想和期待。
她以为母亲会解释,会辩白,哪怕是撒谎也好。可母亲没有。这句轻描淡写的“别管大人的事”,在小雅听来,就是一种默认,一种居高临下的敷衍,一种对她智商和尊严的双重侮辱。
原来在母亲眼里,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原来这个家里的一切肮脏和不堪,她们都打算瞒着自己,让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小雅“霍”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猛,椅子被带倒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她没有去扶,转身就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狠狠地摔上了门。
那顿晚饭,谁也没有再吃。桌上的红烧肉,慢慢地冷了,凝结出了一层白色的油脂,就像这个家,被一层无法融化的、冰冷的隔阂所笼罩。
从那天起,小雅不再和母亲说一句话。
她把那扇房门当成了楚河汉界。母亲在门外喊她吃饭,她不应,直到母亲走了,她才出来,默默地吃完,再默默地把碗洗好。
母亲给她新做的布鞋,她看也不看,就放在床脚。母亲半夜怕她蹬被子,悄悄进来想给她盖好,她会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睛,用冷漠的眼神,逼退母亲伸出的手。
她用这种最伤人的冷暴力,惩罚着母亲,也折磨着自己。
家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唯一的声响,是王秀英更加不知疲倦的劳作声,和父亲房间里,偶尔传出的、压抑的咳嗽声。这个家,已经病了,病入膏肓。而小雅觉得,自己是唯一那个清醒的、痛苦的、想要找到病根的人。
04
家庭的冷战,像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消耗着每一个人。王秀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她的背更驼了,鬓角的白发也多得再也藏不住。而小雅,则在这场偏执的对抗中,变得越来越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
她心里很清楚,这种沉默的折磨,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那个盘踞在她心头的巨大疑问,依然像一团毒雾,日夜侵蚀着她的思想。她甚至开始做噩梦,梦见父亲的房门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把那些来来往往的女人一个个吞噬进去。
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她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猜下去了。她要亲眼看到真相,无论那真相是多么的不堪,多么的丑陋。只有亲手揭开那个血淋淋的伤疤,她才能从这种无尽的猜测和痛苦中,得到解脱。
她要推开那扇门。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遏制。她开始为这个疯狂的计划,做着周密的准备。她不再是那个只会用沉默来对抗的小女孩,她变成了一个冷静的、心思缜密的“侦探”。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记录。
她发现,那些来找父亲的女人,其实是有规律的。邻村的张婶,总是在下雨天来,因为雨天不能下地干活。镇上发廊的那个王姐,通常是下午两三点钟,那个时候店里客人最少。而那个让她印象最深的、给了五百块钱的县城女人,则是每个月十五号,雷打不动地出现,像是在完成某种固定的仪式。
她还摸清了母亲的行动规律。每次有女人来,母亲大多数时候都会守在外面,或是在厨房忙活,或是在院子里喂鸡,耳朵却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但是,有一个例外。
就是每个月十五号,那个县城女人来的这一天。
这个女人,小雅后来偷偷听村里人议论,说她是一位退休的女人,姓刘。刘小姐每次来,待的时间都是最长的,至少要一个多小时。而且,每次她来之前,母亲都会提前去一趟村东头的老中医家。那个老中医家,是村里唯一能抓点中药的地方,一来一回,哪怕是走得再快,也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这是一个绝佳的、不容错失的机会。
一个周密的计划,在小雅的心中慢慢成形。她要在下一个十五号,在母亲去抓药、刘小姐在房间里的那个时间窗口,推开那扇禁忌之门。
她既感到恐惧,又有一种病态的兴奋。恐惧的是,她将要亲眼目睹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场景,那个场景可能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噩梦。兴奋的是,这场折磨了她这么久的猜谜游戏,终于要迎来最终的答案了。
她想象着门后的景象。或许是父亲和那个女人不堪入目的纠缠,或许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肮脏的交易。
她的心,一半是冰,一半是火。她甚至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推开门后,她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是歇斯底里地尖叫?还是冷静地转身离开,从此与这个家一刀两断?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这就像一个脓包,长在了她的心上,只有用最锋利的刀把它划开,挤出里面的脓血,或许才有一丝痊癒的可能。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雅在倒数着,等待着十五号的到来。那几天,她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会主动帮母亲做一些家务。这让王秀英有些受宠若惊,以为女儿终于想通了,肯和自己和解了。她哪里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最诡异的宁静。
05
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村里的空气中,除了挥之不去的暑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烧纸的味道。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下午三点左右,那个叫刘医生的县城女人,准时出现在了院门口。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比上次更显得专业和严肃。
母亲王秀英迎了上去,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母亲和往常一样,转身走进屋里,对正在假装看书的小雅说:“小雅,我去给你爸抓点药,你好好在家待着,哪儿也别乱跑。”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恳求。
小雅低着头,从书本上方,看着母亲的脸。她发现母亲的眼圈是黑的,嘴唇上起了好几个燎泡。她心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刺痛,但很快就被那股更强大的、破釜沉舟的决心所淹没。
她“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母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挎着那个熟悉的药篮子,匆匆出了门。
院门被关上的声音,像是一声发令枪。小雅的心,瞬间“怦怦”地狂跳起来,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她的胸膛,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放下书,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她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的缝隙,看着刘医生走进了父亲的房间,然后,那扇门在她面前,缓缓地关上了。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她能听到院子里母鸡咯咯哒的叫声,能听到远处孩童的嬉闹声,还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她走到父亲的房门口,将耳朵贴在粗糙的门板上。
里面很安静。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响。是那个刘小姐的声音,她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内容。紧接着,她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让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的声音。
那是父亲的声音。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呻吟。
这呻吟声,和她噩梦中的声音,渐渐重合了。它充满了痛苦,又似乎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这声音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小雅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过去所有受到的委屈、同学的嘲笑、村里的流言蜚语、母亲的软弱、自己的屈辱……所有负面的情绪,在这一刻,被这声呻吟彻底点燃,汇成了一股滔天的怒火。
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不再有丝毫的犹豫。所有的恐惧和不确定,都在这一刻,被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所取代。她抬起手,冰冷的门把手仿佛烙铁一般烫手。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门推开。
“吱呀——”
那扇常年紧闭的门,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呻吟,仿佛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
门后的景象,也随之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一瞬间,小雅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