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我家的狗可比你金贵!你喂它,是你的福气!”
嚣张的叫骂声刺破了宁静的午后,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屈辱地跪在泥地上,颤抖的双手捧着一个破碗,向一条龇牙咧嘴的狼狗递去。
院门口,一个刚毅如铁的男人静静地站着,他满是征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正燃起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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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西南边疆的太阳,毒得能把石头烤裂。
李锋趴在滚烫的沙地里,一动不动,像一块沉默的岩石。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脸颊滑落,滴进干裂的沙土,瞬间蒸发。他手中的狙击镜里,死死地锁定着三百米外一个晃动的身影。
这是他在这里的第五年。
五年,足够让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变成一块百炼的精钢。
李锋手上的老茧,比老家村口那棵百年核桃树的树皮还要粗糙坚硬。每一次穿越原始丛林,每一次潜伏在冰天雪地,每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支撑着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只有一个念头——家。
家里,有他白发苍苍的老母亲。
他至今还记得五年前离家那个清晨,母亲一夜没睡,给他烙了满满一袋子他最爱吃的葱油饼。她红着眼圈,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脸,嘴里念叨着:“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别让娘担心。”
那时候,母亲的腰杆还是直的,头发也只是夹杂着些许银丝。
五年过去了,那些葱油饼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舌尖,可母亲的模样,却只能在梦里和照片中得见。他不敢想象,岁月又在母亲的脸上刻下了多少道皱纹,染白了多少根青丝。
终于,任务结束了。
当上级拍着他的肩膀,将一张探亲假条递到他面前时,这个流血不流泪的硬汉,眼眶第一次红了。
“队长,谢谢!”
李锋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部队要派专车送他,他婉拒了。
他说,想自己走回去,亲脚踩一踩家乡的土,亲眼看一看家乡的变化。
他脱下了那身象征着荣耀与使命的戎装,换上了一套从县城地摊上买的最普通的便装。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一条蓝色的工装裤,一双解放鞋。
他想给母亲一个惊喜,像一个最普通的孩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推开家门,然后笑着对母亲说一句。
“娘,我回来了。”
火车转汽车,汽车转拖拉机,一路颠簸,尘土飞扬。
当那熟悉的青山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李锋的心,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里是青阳镇,清水村。
生他养他的地方。
他回来了。
02
踏上通往清水村的乡间小路,李锋的心情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记忆中,这条路虽然是土路,但还算平整。可现在,路上坑坑洼洼,一下雨就积水,晴天就扬尘。
走了没多远,一条崭新的水泥路赫然出现在眼前,平坦、宽阔,与周围的泥泞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李锋皱了皱眉,这条路他认得,是通往村西头的。
可那水泥路的尽头,只有一户人家——村里最有钱,也最霸道的王大麻子家。
他家门口的路修得漂漂亮亮,可通往村里其他地方的路,依旧破烂不堪。
李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归心似箭,他没有多想,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哎呦,这不是李家的娃子吗?回来了?”
一个扛着锄头的老乡迎面走来,是村里的张大爷。
李锋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快步迎上去:“张大爷,是我,我回来探亲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大爷的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却躲躲闪闪,不敢与李锋对视。他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一样,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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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不对劲。
村里的人虽然朴实,但绝不冷漠。以前他每次回家,乡亲们都会热情地围上来,问长问短。
可今天,气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一路上,他又遇到了好几个熟悉的村民,有儿时的玩伴,也有看着他长大的叔伯。
无一例外,每个人看到他,都是先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复杂又惊慌的表情,嘴里含糊地应付两句,便立刻像躲瘟神一样远远避开。
那眼神里,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了李锋的心头。
他不再打招呼,脸色变得凝重,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家,就在前面那个山坡下。
隔着老远,他似乎都能闻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熟悉的味道。
03
离家还有几十米远,一阵嚣张的叫骂声和狗的狂吠声,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李锋的耳朵里。
“妈的,老不死的!让你喂个狗都磨磨蹭蹭!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拆了你这破房子!”
那声音粗俗而蛮横,李锋一听就知道,是村霸王大麻子。
他的心猛地一沉!
王大麻子怎么会在自己家里?
李锋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院门。
院门“吱呀”一声被撞开,而眼前的一幕,让李锋瞬间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凝固,手脚冰凉!
只见院子中央,那个满脸横肉,脸上长着几颗恶心麻子的王大麻子,正大马金刀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不知从哪搬来的太师椅上。
他手里夹着烟,脚边趴着一条毛色黑亮、体型壮硕的大狼狗。
狼狗正呲着锋利的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而在王大麻子和那条狼狗面前,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双膝直直地跪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
那个身影,满头白发,腰背佝偻,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膝盖下的泥土已经被泪水和屈辱浸湿。
她的双手,正颤抖地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破饭盆。
饭盆里,不是给人吃的饭,而是些馊臭不堪的剩菜剩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她正要把这个饭盆,送到那条呲牙咧嘴的恶犬面前。
是娘!
是日思夜想的娘!
那个在李锋心中顶天立地的母亲,那个宁愿自己挨饿也要把最后一个馍留给他的母亲,那个教他做人要有骨气的母亲……
此刻,竟然像一个奴隶一样,跪在地上,要去伺候一条狗!
“轰!”
李锋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亿万颗炸雷在脑海中同时炸响!
他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戾气,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疯狂地喷涌而出!
五年,在边疆的枪林弹雨里,他刀口舔血,与死神共舞,身上不知留下了多少伤疤。
他可以忍受任何痛苦,可以面对任何危险。
但他无法忍受,他的母亲,他用生命去守护的至亲,被人如此践踏,如此羞辱!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04
“老东西,动作快点!我家的‘黑龙’可比你金贵!耽误了它吃饭,老子扒了你的皮!”
王大麻子见李锋的母亲动作迟缓,一脸不耐烦地骂道。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一口浓稠的黄痰,狠狠地吐在了老人脚边的泥地上。
那口痰,距离老人的手,不过几厘米。
黏腻的液体溅起的泥点,甚至沾到了老人那双布满老茧、不住颤抖的手背上。
老人浑身一颤,屈辱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滚落下来,滴进身下的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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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将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吞进了肚子里。
这一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李锋的心脏上!
他攥紧的双拳,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抠出了血,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所有的感觉,都被一股滔天的怒火和煞气所取代!
那是五年间,在生死线上搏杀,从无数次极限任务中磨砺出的,真正的杀气!
整个院子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原本还在狂吠的狼狗“黑龙”,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天敌的降临,喉咙里的吠叫声戛然而生。
它浑身的黑毛根根倒竖,夹紧了尾巴,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惊恐地缩到了主人王大麻子的身后,身体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妈的,怎么回事?”
王大麻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一愣,手里的烟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下意识地顺着那股寒意的来源望去,这才注意到,院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普通,身材挺拔,却像一尊沉默的杀神一样的男人。
王大麻子在村里横行霸道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眼神看得心头发毛。
他强壮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看什么看?你是谁家的野种?敢这么瞪着老子!”
李锋没有回答他。
他的目光,越过了王大麻子,落在了跪在地上的母亲身上。
胸膛中那座积压了五年思念和无尽怒火的火山,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05
李锋动了。
他没有像王大麻子预想的那样冲上来破口大骂,或者挥起拳头。
他甚至没有再看王大麻子一眼。
他就那样,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缓缓地,转过了身。
这个举动,让王大麻子愣住了。
跑了?
被老子的气势吓跑了?
他心中刚升起一丝得意的念头,但下一秒,这丝得意就瞬间凝固在了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
因为李锋并没有走。
他只是转身,走向了院子的墙角。
那里,立着一把用来翻整土地的农具。
一把沉重的,通体由钢铁铸造的铁锹。
铁锹的木柄因为常年的使用,已经被磨得光滑发亮,而那冰冷的铁制锹头,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幽暗光泽。
李锋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握住了冰冷的铁锹柄。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仿佛他握住的不是一把农具,而是一件与他血肉相连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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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锹被他缓缓地从墙角抄起,沉重的分量在他手中,却好像轻如鸿毛。
然后,李锋再次转过身来。
他一言不发。
他面无表情。
他就这样,拖着那把沉重的铁锹,铁锹的末端在泥地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笔直的痕迹。
他重新走向院子中央,走向那个依然翘着二郎腿,脸上惊疑不定,却还没意识到死亡已经降临的王大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