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部队的档案库里,查无此人。”
“不可能!”我的声音撕心裂肺,眼泪瞬间涌出,“他三年前就是从这里入伍的,这是他寄给我的信!”
首长接过那封被我捏得发皱的信,只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地址,便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同情:“地址是这个地址没错,但我们部队的花名册上,真的没有你说的这个人。”
我的世界轰然倒塌,三年的等待,三年的痴心,难道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就在我万念俱灰,准备拖着残破的心离开这个让我绝望的地方时,首长忽然厉声叫住了我:“等等!”他死死地盯着我手里那张我们唯一的合影,眼神像鹰一样锐利,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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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林晚的屋子里,时间是静止的。
墙上的挂历,永远停留在三年前的那个八月。红色的圈,框住了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数字——十五号。那是阿哲答应她回家的日子。
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每天清晨,林晚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那张老旧的书桌前,用一块柔软的绒布,仔细擦拭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一个皮肤黝黑、笑容灿烂的年轻男人,正紧紧搂着她。他的眼神像夏夜的星星,明亮而炽热。那是三年前,阿哲入伍前一天,他们在镇上唯一的一家照相馆拍的。
“阿哲,你个大骗子,”她对着照片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说好三年的,你怎么还不回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像是在无情地计算着她逝去的青春。
这三年,林晚活得像一个影子。
她辞掉了城里的工作,回到了这个偏远的小镇,守着这间他们曾经共同规划过未来的小屋。她拒绝了所有的相亲,无视了父母的唉声叹气和邻居们的闲言碎语。
“那林家闺女,怕是等傻了。”
“可不是嘛,听说那个兵三年都没个信儿,八成是在外面有人了。”
“也可能……是出事了……”
这些话像针一样,时不时地刺进林晚的耳朵里,但她都装作听不见。她不相信,她的阿哲会是那样的人。
他只是在执行什么特殊的任务,耽搁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阿哲寄来的那些信。一共三十七封,第一年最勤,几乎每个月都有一封。信里,他会讲部队里有趣的训练,讲那些铁骨铮铮的战友,讲他对她的思念。
他说,部队的夜空很美,星星又大又亮,他每次站岗的时候,都会抬头找最亮的那一颗,把它当成是她的眼睛。
他说,他把她的照片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每次累得想趴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浑身就又充满了力气。
他说,等他退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用攒下的津贴,给她买一枚最好看的戒指,然后堂堂正正地去她家提亲。
可从第二年开始,信就渐渐少了,变成两三个月一封。信里的内容也越来越简短,不再有那些有趣的见闻,只剩下报平安和重复的思念。
最后一封信,是在一年半以前收到的。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晚晚,等我。勿念。”
之后,便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林晚也曾试着往部队寄信,但全都如泥牛入海,没有一封回信。她安慰自己,阿哲一定是去了什么保密单位,不方便通信。
她就这么靠着回忆和幻想,撑过了剩下的日子。
直到那个红圈圈里的日子,悄无声息地过去。
希望的堤坝,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被腐蚀出了一道裂缝。恐慌和不安,像冰冷的潮水,开始一点点地渗进她的心里。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要把她的阿哲,亲手找回来。
02
林晚和阿哲的相遇,像所有俗套的爱情故事一样,发生在一个夏天的午后。
那年,林晚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镇上的中学当实习老师。阿哲则是镇上有名的“混小子”,高中没毕业就辍了学,跟着他那个瘸腿的父亲,在镇口的修车铺里当学徒。
他浑身都是机油味,手上永远是洗不干净的黑色油污,说起话来嗓门大,笑起来更是没心没肺。
镇上的人都说,这两个人,一个是天上飞的云,一个是地上滚的泥,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爱情这东西,从来不讲道理。
那天,林晚的自行车链条掉了,她笨手笨脚地弄了半天,手上沾满了油污,链条却怎么也装不回去。
就在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阿哲叼着一根烟,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老师,要帮忙吗?”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
林晚当时窘迫极了,点了点头。
阿哲把烟往旁边一丢,用脚踩灭,三下五除二就把链条给装好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林晚那张弄得像小花猫一样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林晚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从那天起,阿哲就像个影子一样,出现在林晚的生活里。
他会算好她下班的时间,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摩托车,等在学校门口。
他会把攒了好几天的钱,拿去买她最爱吃的城里的那家蛋糕。
他会在下雨天,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雨衣披在她身上,自己淋成个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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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说什么甜言蜜语,却用最笨拙、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喜欢。
林晚的心,就这样一点点地被这个“混小子”给融化了。
他们的事,遭到了林晚父母的强烈反对。林晚的父亲是镇小学的校长,一辈子清清白白,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他觉得女儿跟一个修车工在一起,简直是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你看看他那副样子!没学历,没正经工作,跟着他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父亲气得拍着桌子。
林晚却梗着脖子,倔强地说:“他对我好。”
是啊,阿哲对她是真的好。
他会记得她的生理期,提前给她熬好红糖姜茶;他知道她喜欢看星星,就会骑着摩托带她到镇子外面的山坡上,一待就是一整晚;他甚至为了能和她有共同话题,开始看起了书,虽然那些文学名著他常常看得打瞌睡。
终于有一次,林父把阿哲叫到了家里,下了最后的通牒。
“想娶我女儿,可以。你得有个正当的营生,得让我看到你的上进心。你总不能让她跟着你喝一辈子西北风吧?”
那天,阿哲在林家门口站了很久。
回去之后,他三天没有来找林晚。
第四天,他出现在林晚面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亮得惊人。
他把一张体检合格的表格塞到林晚手里,郑重其事地告诉她:“晚晚,我去报名参军了。”
林晚当时就愣住了。
“我要去当兵,去部队里好好干,干出个人样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配得上你。我要挣军功章,回来风风光光地娶你!”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林晚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为了她,才下定了这个决心。
离别那天,火车站人山人海。阿哲穿着崭新的军装,剪短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英挺了不少,却也多了几分陌生。
他紧紧地抱着林晚,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三年,晚晚,就三年。”他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等我回来,我一定给你一个家。你一定要等我。”
“我等你。”林晚哭得泣不成声,“我一定等你。”
火车开动了,阿哲的脸在车窗后慢慢远去,他一直在用力地挥着手,嘴里无声地说着什么。
林晚读懂了,他说的是:“我爱你。”
这三个字,支撑着她度过了无数个孤单的日夜。
她以为,只要熬过这三年,等待他们的,就是幸福。
她怎么也想不到,等待她的,会是一个让她肝肠寸断的谜。
03
作出要去部队找他的决定后,林晚感觉心里那块压了许久的大石头,反而被搬开了一半。
与其在无尽的猜测和等待中煎熬,不如主动出击,去寻找一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会让她心碎。
她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父母。
母亲的反应比她想象中还要激烈。
“你疯了!”母亲把手里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汤汁溅得到处都是,“那个地方千里迢迢的,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去?再说了,你去找谁?人家当兵的三年不回家,说不定早把你忘了!”
“他不会的!”林晚固执地反驳。
“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母亲气得眼圈都红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为了一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值得吗?”
“妈,他存在。他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林晚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一旁的父亲叹了口气,把激动的妻子拉到一边,然后对林晚说:“晚晚,爸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你妈说得也有道理。部队有部队的规矩,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林晚摇了摇头,“我给他写的信,他一封都没回。我必须亲自去一趟,我要当面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家里闹得很不愉快。
就在林晚收拾行李的时候,那个一直被她母亲挂在嘴边的相亲对象——镇上工厂老板的儿子李伟,提着一堆礼品上门了。
李伟人长得斯文白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他对林晚很有好感,这两年,即便林晚对他爱答不理,他也一直没有放弃。
“林晚,阿姨说你……你要出远门?”李伟看到她脚边的行李箱,有些惊讶地问。
“嗯,我去找人。”林晚的回答很冷淡。
李伟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是去找……阿哲吗?”
林晚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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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在西北,路很不好走。”李伟推了推眼镜,“我明天正好要去省城办事,可以开车送你一程,至少能让你少坐一段长途车。”
林晚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你别误会,”李伟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应该去弄个明白。这样,对你,对我,都公平。”
看着李伟真诚的眼神,林晚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谢谢你。”
或许,李伟说得对。
是该有个了断了。
她要去找她的阿哲,她要听他亲口告诉她,这三年的等待,究竟是一场深情的守候,还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04
去往西北的路,比林晚想象的还要漫长和艰难。
李伟把她送到省城后,她又转了两次火车,坐了整整两天一夜。车窗外的景色,从郁郁葱葱的江南水乡,慢慢变成了满目荒凉的戈壁黄沙。
火车到站后,还要再换乘长途汽车。那是一辆很老旧的客车,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汗味和尘土混合的怪味。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着,每颠一下,林晚的心也跟着揪紧一下。
她手里紧紧攥着阿哲最后一封信的信封,上面的地址,被她看了无数遍,每一个字都像是刻进了脑子里。
“东部军区,73019部队,猛虎团三营七连,张哲收。”
就是这里了。
当那座在戈壁滩上拔地而起、显得有些突兀的军营出现在视线里时,林晚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高高的围墙,严肃的岗哨,门口闪着寒光的拒马,一切都显得那么庄严而肃穆,带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压迫感。
林晚深吸了一口气,走下车,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对她来说,既是希望又是深渊的地方。
“同志,你好,请问你找谁?”门口站岗的哨兵拦住了她,眼神警惕。
“我……我找人。”林晚的声音有些发抖,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阿哲的信,“我找张哲,他是三年前在这里入伍的,是猛虎团三营七连的兵。”
哨兵接过她的证件和信,仔细地核对着。
另一个哨兵则通过内部电话,向里面通报着什么。
林晚站在原地,手心全是汗。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她既期盼着下一秒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大门里冲出来,又害怕听到任何坏消息。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一个挂着一级士官军衔的军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了看林晚,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信,眉头微微皱起。
“你好,我是部队负责接待的。你找张哲是吧?”
“对!我是他女朋友!”林晚急切地回答。
“他在这里当了三年兵,今年八月就该退伍了,可是到现在都没回家,也没有任何消息……”
士官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公式化地说:“这样吧,你跟我来办公室,我帮你查一下。”
林晚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跟在士官身后,走进了那扇厚重的大铁门。
军营里很大,到处都是穿着军装、喊着响亮口号的军人。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她身边跑过,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坚毅和刚硬。
林晚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当年的阿哲,那个爱笑爱闹的“混小子”,真的变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吗?
接待室里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士官让她稍等,自己便出去了。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被无限拉长。林晚坐立不安,不停地摩挲着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合影。
照片上,阿哲的笑容依旧那么灿烂。
过了许久,门终于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肩膀上扛着两杠三星的军官。他的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他就是这支部队的首长,王团长。
林晚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王团长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姑娘,是你找张哲?”
“是!首长,我是他对象林晚!”
王团长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走到了办公室的电脑前。
“你把他的一些基本信息跟我说一下。”
“他叫张哲,今年二十四岁,三年前从我们镇上入伍的,就在你们部队,猛虎团三营七连……”林晚一口气把她知道的所有信息都报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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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团长面容严肃,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办公室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林晚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05
时间仿佛凝固了。
王首长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鼠标在屏幕上反复地点击、拖动。他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凝重。
林晚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决定她命运的时刻。
过了很久,久到林晚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开始发麻了,王首长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林晚。那眼神里,没有她期盼的确认,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
“姑娘,你是不是把什么地方搞错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晚的心上,“我们部队的档案库里,查无此人。”
“轰——”
林晚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像是被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中。
“不可能!”她失声尖叫起来,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地向后倒去,幸好及时扶住了椅子才没有摔倒。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这绝对不可能!他就是在这里当兵的!这是他给我写的信,地址就是这里!您再好好查查,求求您了!”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从包里掏出那叠被她视若珍宝的信,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颤抖着递了过去。
王首长接过信,抽出其中一封,仔细地看了看信封上的邮戳和地址。他沉默了片刻,再次摇了摇头,语气里多了一丝同情:“信封上的地址,确实是我们部队的对外通信地址,这一点没错。但是,我们部队所有在册和退伍人员的花名册上,真的没有‘张哲’这个人。”
“我们核对过三年前的所有入伍新兵档案,都没有这个人。”
林晚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天旋地转。
三年的等待,三十七封信,那些滚烫的思念,那些美好的承诺……难道全都是假的?
难道从一开始,阿哲就在骗她?他根本没有来当兵?那他又去了哪里?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无尽的等待里?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林晚的脑海,撕咬着她最后一丝理智。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万念俱灰。
林晚擦干眼泪,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对着王首长鞠了一躬,声音嘶哑地说道:“谢谢您,首长。打扰了。”
多可笑啊,她千里迢迢地赶来,不是为了重逢,而是为了亲手证实,她就是一个天大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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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晚心如死灰,准备转身离开这个埋葬了她所有希望的地方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王首长急促而严厉的声音。
“等等!”
林晚下意识地回过头。
只见王首长死死地盯着她手里因为悲痛而紧紧捏着的那张合影,他原本沉稳的脸色,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瞬间变得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恐惧?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他快步走到林晚面前,动作甚至有些粗鲁地从她手里拿过那张照片,凑到眼前反复确认。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死死地锁定着林晚,指着照片上那个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阿哲,声音被压得极低,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