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别紧张,坐。”王站长亲自给李伟倒了杯水,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通过了我们的‘测试’。”
李伟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落回了肚里。
一周前,他私自放行了三辆无牌豪车,本以为职业生涯就此断送,甚至可能惹上更大的麻烦。
没想到,这竟然只是一场考验。
然而,当他接过站长递来的另一个更厚、更沉的牛皮纸袋时,他才惊恐地发现,真正的“测试”,现在才刚刚开始。地狱和天堂的距离,原来比他想象的要近得多,也诡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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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夜,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沉重地压在连绵的群山和蜿蜒的高速公路上。
收费站的灯光,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清醒的眼睛,但眼皮也已经开始打架,光线显得疲惫而昏黄。
李伟坐在小小的收费亭里,感觉自己像个被塞进玻璃罐头的标本。
这是他成为高速收费员的第一个星期,也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星期。
半个月前,他还在城里的工地上绑钢筋,直到一根失控的吊臂砸断了他同乡的腿。拿到那笔微薄的“遣散费”后,他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母亲的肾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期,每周的透析费用像个无底洞,吞噬着他微薄的积蓄。医生说了,想要根治,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肾,手术费和后期的康复费用,是个天文数字。
这个收费员的工作,是他表舅托了七拐八绕的关系才找到的。虽然工资不高,但稳定,而且是“公司”的正式编制,听上去体面。
“在这里,最重要的是学会‘看’,也学会‘别看’。”来带他的老师傅老刘,第一天就这么跟他说。
老刘五十多岁,头发稀疏,一双眼睛总是半睁半闭,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李伟总觉得,那眯着的眼缝里,藏着比谁都精明的光。
“什么意思?”李伟当时不解。
老刘吐出一口浓烟,指了指远方黑漆漆的山峦:“意思就是,做好你分内的事,拿你该拿的钱。不该你问的,别问。不该你见的,就当没看见。”
那时候的李伟,还无法完全理解这句话里藏着的深意。
他只知道,自己需要这份工作,需要钱,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妹妹发来的信息:“哥,妈今天又问你了,我没敢说你换工作了。她今天精神不太好,医生说下个月必须准备手术了,钱……”
李伟看着那个“钱”字,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他熄灭屏幕,抬头看向窗外。一辆辆货车呼啸而过,车灯像流星一样划破黑暗,又迅速消失在远方。
这些车里,装的是什么?要去哪里?车上的人,又背负着怎样的故事?
他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只关心,下一个递进来的缴费单后面,是不是一张能让他离母亲手术费更近一点的钞票。
02
改变命运的那个夜晚,来得毫无征兆。
同样是后半夜,同样是车辆稀疏的“垃圾时间”。李伟正喝着浓茶驱赶睡意,远处,三道刺目的白光撕裂了夜幕。
不是普通货车的昏黄车灯,而是那种极具穿透力、让人不敢直视的氙气大灯。
很快,三辆通体漆黑的轿车,呈品字形,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收费亭前。
李伟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车的豪华,那种压得极低的车身、流畅到反光的线条,他只在电影里见过。而是因为,这三辆车,都没有悬挂牌照。
在高速公路上,无牌车意味着什么,他就算再没经验也清楚。
为首的车辆,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驾驶座上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戴着一副墨镜,即便是在深夜。
李伟握着对讲机的手心开始冒汗。
按照规定,他应该立刻按下警报,并通知值班的站长和巡逻队。
“你好,请出示您的……”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扶手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方形的金属徽章,在李伟面前亮了一下。
徽章是银色的,上面刻着一个李伟从未见过的复杂图腾,像一只展翅的鹰,又像一只盘踞的蛇。
男人的动作很快,一闪而过,快到李伟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细节。
然后,男人伸出右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拇指和食指并拢,轻轻往下压了压。
这是一个命令,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伟的大脑一片空白。
老刘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不该你见的,就当没看见。”
他想起了妹妹发来的信息,想起了母亲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想起了那张天文数字般的手术费用单。
警报按钮就在手边,红色的,很醒目。只要按下去,他就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但后果呢?
他可能会被开除,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稳定工作会化为泡影。更重要的是,他可能会得罪一些他根本惹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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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是沉默的压力。
三辆车,就像三头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耐心,但充满了威胁。
时间仿佛凝固了。
李伟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一秒,两秒……
他缓缓地松开了握着对讲机的手,转而按下了绿色的通行按钮。
栏杆缓缓升起。
三辆无牌豪车,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如幽灵般,鱼贯而入,迅速消失在高速公路的尽头。
李伟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自己刚刚打开了一扇门。
而门后是深渊还是天堂,他一无所知。
03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对李伟来说,是地狱般的煎熬。
他像一个犯了罪的逃犯,时刻提心吊胆,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收费站里的气氛似乎和往常一样,同事们照常说笑、打牌、抱怨伙食。
但李伟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
老刘看他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丝探究。
“小李,最近脸色不太好啊,没休息好?”老刘递给他一支烟。
“没……没有,可能晚上有点着凉。”李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慌乱地接过烟点上。
“年轻人,别想太多。”老刘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咱们这地方,有时候风平浪静,有时候暗流涌动。记住,把自己的船划稳了,比什么都强。”
李伟的心沉了下去。老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站长王建国的身影,也成了他恐惧的源头。
王站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微胖,总是笑眯眯的,见谁都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但现在,他脸上的每一丝笑容,在李伟看来,都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他总觉得王站长在经过他收费亭时,会特意放慢脚步,朝里面瞥一眼。那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他的伪装,直视他内心的恐慌。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梦里,那三辆黑色的幽灵车一遍遍地从他面前开过,戴墨镜的男人那张冰冷的脸,和那个神秘的金属徽章,在他脑海里反复交织。
有时候,他又会梦到自己被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带走,母亲在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
他甚至想过主动去坦白,去承认自己的错误。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现实的残酷击得粉碎。
坦白?坦白的后果是什么?工作没了,还要面临巨额的罚款,甚至可能被追究法律责任。
那样一来,母亲的手术就彻底没了希望。
他不能赌,也赌不起。
唯一的选择,就是沉默,祈祷。祈祷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祈祷没有人会发现。
这天下午,轮休的李伟刚回到租住的地下室,妹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哭腔:“哥,不好了!妈今天突然昏倒了,医生说她的情况在恶化,必须马上准备手术,不然……不然就来不及了!”
李伟感觉天旋地转,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钱……钱怎么办?”他声音颤抖。
“医生说,至少要先交三十万的押金……”
三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瞬间压得李伟喘不过气来。
他挂掉电话,无力地靠在潮湿的墙壁上。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夜景,但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李伟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李伟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温和。
“是我,您是?”
“我是王建国。”
李伟的心脏骤然停跳。
站长?他怎么会亲自打电话给我?
“王……王站长,您好!”
“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办公室一趟。”王站长的语气不容置疑。
“好的,站长。”
“嗯。”
电话挂断了。
李伟握着手机,呆立在原地,手脚冰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04
第二天,李伟一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了,反复地洗脸,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但镜子里那张苍白憔悴、布满血丝的脸,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
他换上了自己最干净的一件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带来一丝安全感。
从出租屋到收费站的路,他每天都走,今天却觉得格外漫长。
路边的早点摊、晨练的老人、嬉笑的学生……这些再熟悉不过的景象,此刻在他眼里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死囚,在回顾自己这平凡又短暂的一生。
走进收费站大院,同事们异样的眼光让他更加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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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窃窃私语,看到他来,又立刻闭上了嘴。
“听说了吗?站长办公室一大早就来了几个‘集团’的人。”
“好像是来查账的,阵仗不小。”
“小李今天怎么来了?他不是轮休吗?”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一根根针,扎进李伟的耳朵里。
他低着头,快步走向办公楼二楼,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站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他站在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却怎么也无法平复狂跳的心脏。
他想起了老刘那句“把自己的船划稳了”,可他的船,似乎已经撞上了冰山,正在飞快地沉没。
他抬起手,准备敲门,手却悬在半空中,不住地颤抖。
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开门的是王站长本人。
“小李?来了啊,快进来。”王站长脸上的笑容,和往常一样和煦,看不出任何异样。
李伟机械地迈步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除了王站长,没有别人。没有他想象中那些“集团”来的人,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切都显得异常平静。
而这种平静,反而让李伟更加不安。
“坐,坐啊,站着干什么。”王站长指了指他对面的沙发。
办公室很宽敞,装修得也很气派,一套黑色的真皮沙发,一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这和他那个小小的、充满泡面味的收费亭,简直是两个世界。
李伟拘谨地在沙发边上坐下,只敢坐半个屁股。
他低着头,不敢看王站长的眼睛,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王站长没有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烧水、洗茶、泡茶。
办公室里只听得见水沸腾的咕嘟声,和空调出风口的低鸣。
这种压抑的沉默,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李伟感到窒息。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被开除,罚款,甚至……被送去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他只希望,这一切不要牵连到他的家人。
终于,王站长将一杯泡好的茶,推到了李伟面前。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但李伟却觉得,这杯茶,仿佛是断头台前的最后一餐。
05
“小李啊,来这里还习惯吗?”
王站长终于开口了,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拉家常。
李伟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干涩的声音:“还……还行,同事们都挺照顾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站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呷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要多向老刘他们请教。年轻人,肯学肯干,总会有出路的。”
李伟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安抚吗?先给一颗糖,再狠狠地甩一巴掌?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王……王站长,”他决定不再忍受这种煎熬,鼓起全身的勇气,声音颤抖地说,“上个星期二晚上……我……”
“嘘——”王站长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他,脸上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李伟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追究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怀着必死的心情走进办公室,准备迎接暴风雨般的训斥。可没想到,王站长竟然一反常态,脸上没有半点怒气,反而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亲自给我倒了杯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李,别紧张,坐。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通过了我们的‘测试’。”
李伟当场就懵了。
测试?什么测试?
王站长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那三辆车,其实是集团为了考验新员工的应变和保密能力,特意安排的。”
“考验……我?”李伟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没错。”王站长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集团的业务,有时候需要一些……灵活性。我们需要的是聪明人,是识大体、懂变通的人才。而不是那种只会按规章办事的死脑筋。”
他赞赏地看着李伟:“那天晚上的情况,很多人可能会选择报警,或者上报。那样做,从规定上说,没错。但从‘我们’的角度看,那就太蠢了。你处理得很好,非常好。”
李伟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落回了肚里。
从地狱到天堂,原来只是一瞬间!
他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遍全身。
他不仅没被开除,反而还得到了领导的赏识!
“谢谢站长,我……”
然而,王站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被狠狠地揪起,如坠冰窟。
他笑着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更厚的牛皮纸袋,递给李伟说:“既然你通过了测试,那以后就是自己人了。这是下周要通过你那条道的‘货单’,你提前熟悉一下。放心,规矩你懂,好处少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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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机械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纸袋。
纸袋没有封口,入手的分量让他心头发沉。
“打开看看。”王站长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李伟颤抖着手打开了牛皮纸袋,抽出了里面的一叠文件。
他只看了一眼,瞬间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