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我叫陈静,今年六十二岁。当儿子李明和儿媳张薇闹离婚时,作为婆婆,我本该去劝和。可当我赶到现场,准备苦口婆心地劝儿媳张薇"忍一忍,为了孩子"时。
却听见丈夫李建军指着我对她咆哮:"你看看你妈!四十年来说过一个'不'字吗?这才是好妻子该有的样子!"
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四十年的隐忍不是爱,而是一个用来教训其他女人的"反面教材"。
我就是那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标本——看,这就是女人该有的样子!
我没有去劝张薇回头,反而转身对丈夫和儿子说了一句话。
那个四十年来从未在我面前低过头的男人,竟然哭着求我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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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陈静的生物钟就准时将她唤醒。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了身边还在打着轻鼾的丈夫李建军。这个动作,她已经机械地重复了四十多年,身体的记忆甚至比大脑还要清晰。
厨房里,水龙头被开到最小,细细的水流冲刷着昨晚泡好的黄豆。豆浆机开始工作的嗡嗡声,是这个家每天清晨的第一首序曲。陈静系上那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围裙,开始了她一天的工作。淘米,煮粥,蒸锅里放上几个馒头,再准备两碟小菜。她的动作流畅而安静,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
客厅的挂钟指向七点半,李建军准时走出卧室。他身上穿着一套丝质的睡衣,手里照例端着那个紫砂壶,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
那是他的“宝座”,四十年来,家里的这个位置,只有他能坐。他坐下,拧开壶盖,看了一眼,然后用壶盖在红木茶几上轻轻磕了两下。
“嗒,嗒。”
清脆的两声,是命令。
正在炒菜的陈静立刻关小了火,转身从热水瓶里倒出滚烫的开水,快步走到客厅,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水续进紫砂壶里。整个过程,李建軍的眼睛始终盯着电视上播放的早间新闻,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瞥向她。
“今天中午小明他们回来吃饭,你记得多做两个他们爱吃的菜。”李建军呷了一口茶,像是发布指令一般,说道。
“嗯,知道了。早上买了新鲜的排骨和鲈鱼。”陈静低声应着,又转身回了厨房。油锅里的菜发出“滋啦”一声,仿佛是她沉默生活里唯一的一点声响。
陈静,今年六十二岁。年轻的时候,她是镇上文工团的台柱子,能歌善舞,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不知让多少小伙子失了魂。后来,她嫁给了当时在国企当干部的李建军。
所有人都说她嫁得好,李建军家境殷实,工作体面,是铁饭碗。李建军也觉得娶了她很有面子,一个漂亮的妻子,是男人成功的勋章之一。
婚后不久,李建军便以“女人家家的,抛头露面不好看”、“我养得起你,你在家相夫教子就行了”为由,让她辞去了文工团的工作。
陈静也曾有过犹豫,但那个年代,丈夫的话就是天。于是,她收起了舞鞋,锁上了歌喉,从一个舞台上的精灵,变成了一个终日围着灶台打转的家庭主妇。
这一转,就是四十年。
四十年的岁月,磨平了她的棱角,也磨灭了她眼里的光。她的世界,从辽阔的舞台,缩小到这三室一厅的方寸之间。她人生的价值,也被丈夫和儿子简化为饭菜是否可口,地板是否干净,他们父子俩是否被照顾得舒坦。
上午十一点,门铃响了。是儿子李明和儿媳张薇,带着十岁的孙子小宝来了。
“爸,妈,我们来了。”李明一进门,就将手里的公文包随手扔在玄关的柜子上,换了鞋便一屁股陷进了沙发里,拿起了手机。这个动作,像极了年轻时的李建军。
张薇提着给二老买的水果和营养品,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爸,妈。”她将东西放到茶几上,又领着儿子跟爷爷奶奶问好。
“哎,薇薇来了,快坐。”陈静从厨房里探出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手上还沾着面粉。
李建军只是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视线,对着孙子招了招手:“小宝,来,让爷爷看看。”对于儿媳,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这个家的周末聚餐,早已成了一种仪式。男人們在客厅谈天说地(大多时候是李建军说,李明听),或者各自玩手机。而女人们,则在厨房里忙碌。
张薇换下外套,很自然地走进厨房,想要帮忙。
“妈,我来帮您吧。”
“不用不用,你去看电视吧,这里油烟大。”陈静习惯性地推辞。
张薇没有离开,她拿起一旁的青菜,开始默默地摘洗。厨房里只有水流声和锅铲碰撞的声音。张薇看着婆婆那双因为常年浸泡在冷水和洗涤剂里而显得有些红肿和粗糙的手,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堵。她知道,这双手,年轻时是能弹得一手好风琴的。
她忽然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妈,你累吗?”
陈静正在切菜的手,猛地顿了一下。刀刃停在案板上,离她的手指只有几毫米。这个问题,太突兀了,也太直接了。
四十年来,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丈夫觉得她的付出是理所当然,儿子觉得母亲的操劳是天经地义。他们只会问她“饭好了吗?”,“我那件衣服你洗了吗?”,却从没有人问过她一句“你累吗?”。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着,掩盖了厨房里一瞬间的僵硬。陈静没有回头,她重新举起菜刀,用比刚才更快的频率切着菜,仿佛想用这“笃笃”声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一把年纪了,有什么累不累的,都习惯了。”她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是,习惯了,就等于应该这样吗?”张薇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轻声地追问。
这句话,像一颗被小心翼翼投进古井的小石子。井水表面看似毫无波澜,但那微小的涟漪,却已经开始一圈一圈地,荡向了陈静那颗早已沉寂多年的心。
02
午饭很丰盛,八菜一汤,摆了满满一桌。排骨是李明爱吃的糖醋味,鲈鱼是李建军喜欢的清蒸口,还有一盘虾仁炒蛋,是孙子小宝的最爱。每一道菜,都精准地照顾到了家里每一个男人的口味。
李建军坐在主位上,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放进嘴里,细细品了品,然后才点了点头,算是对陈静工作的认可。
“嗯,今天这鱼还行,火候刚好。”
得到这句评价,陈静才拿起自己的碗筷,默默地开始吃饭。她总是最后一个动筷的,这也是这个家不成文的规矩。
饭桌上,李建军开始了他的“每日点评”。从国家大事到单位里的陈年旧事,他一个人说得唾沫横飞。李明则时不时地附和一句“爸说得是”,大部分时间,他的注意力都在手机屏幕上。
张薇试图融入这个氛围。她笑着提起自己公司最近在筹备一个很有趣的市场活动,想和大家分享一下工作中的成就感。
她刚开了个头:“我们最近那个项目……”
李建军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眉头一皱,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教训口吻:“女人家家的,事业心搞那么强干什么?工作嘛,随便干干就行了,最重要的还是要把家顾好,把老公孩子伺候好,这才是根本。”张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丈夫李明。
李明却像是没看到妻子的窘迫,反而放下手机,极其自然地接过了父亲的话茬:“爸说得对。薇薇,你那个项目,能少加点班就少加点,多花点心思在小宝的学习上。你看他这次期中考试,语文才考了多少分?”
一瞬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张薇。仿佛她事业上的努力,成了一种罪过,成了孩子成绩下滑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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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薇端着碗,感觉嘴里的饭菜都变成了沙子,难以下咽。她深吸一口气,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工作和家庭,不是非要对立起来的……”
“怎么不对立?”李建军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发出了“啪”的一声,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你妈(指陈静)这辈子,一天班没上过,把我们父子俩照顾得多好?家里什么时候不是井井有条的?这一个家,总要有一个人牺牲奉献,自古以来都是女人。你想想,你要是天天在外面忙得不着家,那这个家还像个家吗?”
陈静低着头,默默地给孙子夹了一筷子虾仁。丈夫的这番话,听起来是在“褒奖”她,可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原来,她一生的“奉献”,只是丈夫用来规训儿媳的“活教材”。她的价值,就是成为一个沉默的、好用的、可供随时拿来当典范的工具人。
这顿饭,在压抑而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饭后,男人们理所当然地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继续看电视、玩手机。收拾碗筷、擦桌子、洗碗这些活,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陈静和张薇身上。
厨房里,碗碟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张薇一边洗碗,一边看着窗外,沉默了许久。陈静则在一旁,将洗好的碗一个个擦干,放进橱柜。
终于,张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关掉水龙头,转过身,认真地看着陈静。
“妈。”
“嗯?”陈静应了一声,没有看她。
“您觉得,这样的日子,有意思吗?”张薇问得直接而坦率。
陈静擦拭碗碟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这个只比自己儿子小两岁的儿媳。张薇的眼睛很亮,带着一股不屈不挠的劲儿,那是她年轻时也有过的光芒,只是后来,慢慢熄灭了。
什么叫“有意思”?
陈静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的生活,是由无数个“应该”组成的。应该早起做饭,应该把地拖干净,应该在丈夫回家前准备好拖鞋,应该在儿子需要时随叫随到。她的生活里,没有“意思”这个选项。
看着婆婆茫然的眼神,张薇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所有的挣扎和痛苦,婆婆在过去的四十年里,已经品尝了千百遍,甚至早已麻木到失去了味觉。
离开的时候,李明因为一个工作电话,走得有些匆忙。张薇和小宝跟陈静告别。临走前,小宝抱着奶奶的腿,天真地问:“奶奶,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我听妈妈说,你以前跳舞特别好看。”
陈静浑身一震。她蹲下身,摸了摸孙子的头,眼眶在一瞬间有些发热。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跳舞”这两个字了?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热爱那个挥洒汗水的舞台。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她自己都快要遗忘的苦涩和落寞。
送走儿子一家,陈静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客厅。李建军依旧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随手将空了的茶叶罐扔在茶几上,吩咐道:“明天记得去买点新茶叶。”
陈静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应声。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看着沙发上那个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一切的男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第一次从心底的缝隙里,悄悄地钻了出来。
晚上,李明打来电话,语气里充满了烦躁和怒火。电话不是打给陈静的,是打给李建军的,但他开着免提,声音大到整个客厅都能听见。
“爸!张薇她简直是不可理喻!就因为今天吃饭您说了她两句,回来就跟我闹!说我们家不尊重女性,说您大男子主义,说我跟您一模一样!现在还跟我提什么‘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这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李建军听完,冷哼一声:“她还反了天了!我就说当初不该让你娶这么个有野心的女人!你等着,我明天就给她打电话,好好教育教育她!”
电话挂断了。李明又打给了陈静,这一次,是抱怨和诉苦,要求母亲去“劝劝”张薇。
陈静拿着电话,听着儿子滔滔不绝的指责,和对妻子的种种不满。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儿子说话的间隙,忽然问了一个让李明措手不及的问题。
“小明,你爱张薇吗?”
电话那头,李明明显愣住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下意识地回答:“妈,你说什么呢?都老夫老妻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过日子嘛,不都这样。”
“不都这样……”陈静默默地挂掉了电话。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变得异常深邃。是啊,不都这样吗?她的四十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没有爱,只有责任、义务,和那句冰冷的“不都这样”。
她忽然觉得,四十年前的自己,和现在的儿媳张薇,身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03
李明和张薇的“冷战”,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起因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张薇负责的项目进入了攻坚阶段,她不得不连续几天加班到深夜。那天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迎接她的,不是一盏温热的灯,而是一屋子的黑暗和冰冷。
李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看到张薇进门,他连头都没抬,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还知道回来啊?”
张薇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她只想赶紧洗个澡睡觉。
“你什么态度?”李明站了起来,声音里压着火,“我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儿子今天作业做到十点半,一道数学题都不会,你管过吗?我回到家,连一口热饭都没有,这个家,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张薇的神经上。她积攒了几天的疲惫和委屈,在这一刻瞬间爆发了。
“李明!”她的声音也拔高了,“我加班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这个家!项目奖金下来,我们可以给小宝报他喜欢的那个机器人班,可以换一辆大一点的车!我给你发了信息说我今晚要加班会很晚,你没看吗?儿子作业不会,你就不能教一下吗?你也是他的爸爸!饭是凉的,你就不能自己动手热一下吗?这个家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吗?”
“你还有理了?”李明被戳中了痛处,更加恼羞成怒,“我一个大男人,白天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受领导的气,看客户的脸色,晚上回来还要干这些保姆干的活?那我娶你回来干什么?当祖宗供着吗?”
“保姆?”张薇被这个词刺得浑身一颤,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同床共枕了十二年的男人,“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保姆?”
“不然呢?”李明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你看看我妈!她是怎么伺候我爸,怎么伺候我的?她有过半句怨言吗?她会因为家里这点破事跟我爸大吵大闹吗?女人,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这叫本分!”
“本分”!
又是一句“本分”!
这个词,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插进了张薇的心脏。原来,在丈夫眼里,他母亲那种失去自我的、无条件顺从的活法,才是女人应有的“本分”。而她所有的努力,她追求的平等和尊重,都成了“不懂本分”的罪证。
张薇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愤怒而面目有些扭曲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的陌生。她所有的辩解和争吵,都失去了意义。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她谈的是情感和尊重,而他要的,只是一个继承他母亲“优良传统”的、任劳任怨的免费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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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张薇的声音平静了下来,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
说完,她没有再看李明一眼,转身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第二天一早,张薇没有和李明说一句话,收拾了几件衣服,直接回了自己婚前那套小公寓。而李明,在发现妻子“离家出走”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反思和沟通,而是直接把儿子小宝送到了陈静这里。
“妈,张薇她闹脾气回娘家了,小宝这几天就先放您这儿,我实在没空管。”他把儿子的书包往地上一放,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全是张薇一个人的错。
陈静看着一脸无辜的孙子,和儿子那张与丈夫如出一辙、毫无愧色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蹲下身,帮孙子换了鞋。
晚上,陈静安顿好孙子睡下,才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给张薇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张薇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显然是哭过了。
“妈……”
“薇薇,是我。”陈静的声音很轻柔,“小宝在我这儿,你放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张薇压抑的哭声:“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听到儿媳的哭声,陈静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她想安慰几句,却发现自己嘴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张薇现在经历的一切,她都感同身受。那些委屈,那些不被理解的痛苦,她比谁都清楚。
“傻孩子,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陈静叹了口气,放缓了语速,“别想太多,你……也早点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挂了电话,陈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想起了自己刚结婚那会儿,李建军还是个小科长,经常要出差、应酬。她一个人拉扯着李明,孩子半夜发高烧,她一个人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医院跑。家里水管爆了,她一个女人家,自己学着换。那些艰难的岁月里,李建军在哪里?他只会说,“这些不都是女人该干的活吗?”
历史,何其相似。只不过,当年的她,选择了默默忍受。而现在的张薇,选择了反抗。
陈静不知道,哪条路才是对的。
接下来的几天,李明每天下班后会来陈静这里吃饭,然后把小宝接回他那个空荡荡的家里。他绝口不提去接张薇回来的事,只是每天都在饭桌上跟陈静抱怨张薇的种种“不是”,抱怨她如何“无理取闹”、“不识大体”。
陈静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沉默地听着。她看着儿子,仿佛看到了四十年前,那个同样对妻子的付出视而不见、只会一味指责的李建军。
这个周末,李明又是一个人来接孩子。他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妈,我跟她谈了,她非要分居,说是什么彼此都需要空间。你说这叫什么话?好好的一个家,非要折腾成这样。”他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女人,到底想要什么!”
陈静正在阳台上给一盆吊兰浇水。听到儿子的话,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水壶里的水,一滴滴地落在叶片上,然后顺着叶脉滑落。
她看着窗外有些阴沉的天,缓缓地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的目光,平静而深邃,像一口古井,让人看不见底。
她开口了,问了一个让李明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荒唐的问题。
“小明,你觉得张薇,是你的妻子,还是你们家的保姆?”
李明被问得一愣,随即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他觉得母亲今天有些奇怪,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
“妈,你说这叫什么话?什么保姆不保姆的,她嫁进我们李家,当我的老婆,照顾我们父子,不应该吗?”
“不应该吗?”
这句理直气壮的反问,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陈静的心上。她忽然明白了,这场婚姻的症结到底在哪里。不是张薇不够好,也不是儿子不够爱,而是从一开始,在他们李家父子的观念里,妻子的角色,就被牢牢地钉在了“保姆”和“附属品”的柱子上。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继续浇着那盆吊兰。只是这一次,她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从根上,开始烂掉了。
04
张薇提出的“分居”,在李明看来,就是离婚的序曲。他彻底慌了神。他慌的不是即将失去一个妻子,而是自己即将成为亲戚朋友口中“连老婆都搞不定”的笑话,是这个家的“稳定”即将被打破。
他的处理方式,不是去张薇那里,放低姿态,好好沟通,而是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跑回家向他的“最高权威”——父亲李建军求助。
李建军听完儿子的哭诉,勃然大怒。在他看来,儿媳的行为,无异于“叛乱”,是对他这个大家长权威的公然挑战。他把手中的紫砂壶重重地往茶几上一顿,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反了天了!我们李家的女人,什么时候敢这么放肆了?!”他脸色铁青,对着李明呵斥道,“你也是个没出息的!连个女人都管不住!你等着,把她给我叫回来!我倒要看看,她翅膀是不是真的硬了!今天,就在这儿,开个家庭会议,我得亲自‘教育教育’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所谓的“家庭会议”,更像是一场预设好结果的“三堂会审”。
下午,张薇接到了李明的电话,电话里,李明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让她“必须回来一趟,我爸有话要说”。
张薇本想拒绝,但她想,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把所有话都摊开来说清楚的机会。也好,就让这场闹剧,来一个彻底的了断。
当张薇走进那个她曾经也称之为“家”的客厅时,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李建军端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表情严肃,不怒自威,像一个即将开庭的法官。李明则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垂着头站在父亲身旁。
而陈静,则像一个与这一切无关的局外人。她被李建军指挥着,一会儿去倒茶,一会儿去切果盘,在客厅和厨房之间来回穿梭。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佣人,只是在尽着自己的“本分”。
张薇没有坐到李明身边,而是选择了离他们最远的一张单人沙发椅坐下。她挺直了背,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等待宣判的被告,眼神却异常平静。
“张薇,”李建军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官腔,“我今天叫你回来,是想跟你谈谈。你和李明结婚也有十二年了,小宝都那么大了,你最近在闹什么?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整天在外面疯,还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像话吗?”
他一上来,就给张薇扣上了几顶大帽子。
张薇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她平静地迎着李建军的目光,说:“爸,我没有在闹。我只是觉得,我和李明之间需要一些空间,来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
“审视?有什么好审视的!”李建军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轻蔑,“你们的关系,就是丈夫和妻子的关系!男人主外,女人主内,天经地义!你看看你们家现在像什么样子?李明下班没口热饭吃,孩子没人管。我们李家的门,不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你作为一个媳妇,就得尽到你做媳妇的本分!”
在父亲的威压之下,李明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帮腔道:“就是!张薇,我哪点对不起你了?我每个月工资不都交给你了吗?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挣回来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把这个家闹得鸡犬不宁你才甘心?”
父子俩一唱一和,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张薇身上。他们谈的是责任,是规矩,是本分,却唯独没有谈及感情和尊重。
张薇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冷静地、有条理地反驳:“爸,李明,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谁养着谁的问题。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和收入。我想要的,是一个平等的、互相尊重的伴侣关系。我希望我下班晚了,能得到一句关心,而不是劈头盖脸的指责。我希望家务是两个人共同分担的,而不是我一个人的义务。我希望我的事业能得到支持,而不是被看作是‘不守本分’……”
“够了!”李建军粗暴地打断了她,“你说的这些,都是歪理!我们那个年代的女人,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哪个像你这么多事?”
他说着,忽然伸手指了指刚从厨房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出来的陈静,像是找到了最有力的证据。
“你看看你妈!她跟了我四十年,说过一个‘不’字吗?我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家里家外,哪件事不是她操持的?这才是一个家能安宁的根本!这才是一个好妻子、好儿媳该有的样子!你好好跟她学学!”
那一瞬间,整个客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陈静端着果盘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她看着丈夫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听着他用一种炫耀战利品般的语气,将自己一生的顺从和隐忍,当成打压另一个女人的武器。
“安宁的根本”……
“好妻子的样子”……
这些词语,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原来,她这辈子活成的样子,就是他们眼中最完美的“工具”。她不是被爱护的妻子,不是被尊敬的母亲,她只是一个标准,一个模板,一个用来规训和衡量其他女人的“活教材”。
她看着对面沙发上,那个孤军奋战、脸色苍白的儿媳,心中第一次,不是以一个婆婆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对她产生了强烈的、撕心裂肺的共情。
她默默地将果盘放在茶几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然后,她退到了一旁,像一个真正的幽灵,看着这场荒诞的“审判”继续进行。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那双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
05
这场所谓的“家庭会议”,最终以张薇的决然离场而告终。
在承受了李家父子近一个小时的说教和批判后,张薇站了起来。她没有再做任何辩解,因为她知道,对牛弹琴,毫无意义。
她只是看着李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说:“李明,如果你们认为的‘本分’,就是放弃自我,当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保姆,那我真的做不到。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离婚吧。”
“离婚”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客厅里炸响。
李明彻底傻眼了。他预想过张薇会哭,会闹,会妥协,却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提出离婚。
李建军也是一脸的错愕,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大家长的“威严”,竟然会彻底失效。
张薇没有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哒哒”声,每一下,都像是在宣告着她的决心。
门被关上,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她……她真要离啊……这可怎么办?这要是传出去,我的脸往哪儿搁?”
他担心的,依然不是婚姻的破裂,而是自己的“面子”。
李建军看着儿子这副窝囊的样子,胸中的怒火“蹭”地一下就蹿了上来。他猛地一拍茶几,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烫得他手背一红。他非但没有去想如何挽回,反而被张薇的“不顺从”彻底激怒了。
他站起来,指着李明的鼻子,破口大骂,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甚至带着一丝恶毒的快意:
“离!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留着干什么?离了正好!让她滚蛋!”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唾沫横飞。
“儿子,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学我!千万别犯我犯过的错!”他忽然停下来,捶着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一副悲壮的、自我感动的神情,“你看我,我这一辈子,就是毁在你妈这种女人手上了!就是被她这种闷葫芦给捆住了,活活耽误了我整整四十年啊!”
他转过头,用一种极其鄙夷的眼神,扫了一眼像木雕一样站在不远处的陈静。
“你看看她!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我跟她有话说吗?没有!我跟她这四十年,说过的心里话,还没我跟单位老王一年说得多!我这一辈子过得有多憋屈,你知道吗?每天回到家,就对着这么个木头人,让她干啥就干啥,没一点情趣,没一点滋味!跟这种女人过日子,跟给自己判了无期徒刑有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
“我当年就是瞎了眼!想着随便找个老实本分的女人,能伺候人,能生孩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算了。结果呢?结果就是这样!一辈子的折磨!儿子,你听我的,你比我强!赶紧离!这个张薇,读了几天破书,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想跟男人平起平坐?做梦!离了她,爸支持你,再找个年轻漂亮的,找个听话懂事的!女人嘛,不就是那么回事!”
“伺候人”……
“捆住了”……
“耽误了四十年”……
“无期徒刑”……
“憋屈”……
“折磨”……
李建军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一个接一个地,狠狠地烫在了陈静的心上。四十年的婚姻,四十年的朝夕相处,四十年的辛劳付出,在她丈夫的最终总结陈词里,竟然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廉价、如此的……令人作呕。
她不是他的妻子,她是捆住他的枷锁,是耽误他一生的累赘,是让他感到憋屈和折磨的无期徒刑。她存在的唯一价值,仅仅是“伺候人”。
那一瞬间,陈静感觉自己灵魂出窍了。她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悲伤,甚至连一点委屈都没有了。她的内心,只剩下一种彻骨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豁然开朗的清醒。
原来如此。
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对正在上演“父子情深”、实则一样自私凉薄的男人,觉得无比的荒谬和可笑。
在李建军还在唾沫横飞地向儿子传授着他那套扭曲的“男人经”时,陈静一言不发,默默地转过身,走进了卧室。
她打开衣柜,在最深处,拖出了那个陪嫁过来的、已经落了一层薄灰的小行李箱。她打开箱子,开始一件件地叠自己的衣服。夏天的短袖,秋天的薄衫,冬天的毛衣……
她的动作不慌不忙,甚至可以说是有条不紊,仿佛不是在离家出走,而是在准备一场期待已久的旅行。
客厅里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李建军和李明发现了她的异常,都呆若木鸡地看着卧室门口。
陈静拉着行李箱走了出来。箱子的轮子划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走到电话旁,当着他们父子俩的面,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拨通了张薇的手机。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