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这个月，再给我转五千块钱。”
电话那头，母亲王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容置疑。
陈静正对着电脑敲着方案，手指猛地一顿，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波澜的脸。
“凭什么？”她轻声问，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针。
王兰在那头炸了：“凭什么？就凭我是你妈，陈浩是你弟！他要生活，你这个当姐姐的就该出钱！”
“我的钱，已经用来给你们买养老的房子了。”陈静的声音依然平静，“至于他的生活，他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该自己负责。”
“你……”
陈静没有再听下去，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王兰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01
在陈静的记忆里，家里的那点好东西，永远都跟她没关系。
小时候家里难得吃一次鸡，唯一的鸡腿，永远雷打不动地躺在弟弟陈浩的碗里。
陈静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王兰就会用筷子敲敲她的碗边，呵斥道：“看什么看？女孩子家吃那么多干什么！弟弟正在长身体！”
父亲陈国富只是闷头吃饭，偶尔抬头说一句：“小静吃个鸡翅吧，一样的。”
可有时候，连鸡翅都没有。
初中那年，陈静考了全班第一，她小心翼翼地跟王兰说，想要一支新出的自动铅笔，五块钱。
王兰眼睛一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一支笔能写字就行了，穷讲究！”
第二天，陈浩哭着闹着说同学都有游戏机，王兰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摸出三百块钱，塞给了他。
从那时起，陈静就明白，在这个家里，她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弟弟什么都不干。
她拼了命地读书，考上了外地的重点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大城市，一头扎进工作里，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她不为别的，就是想争一口气，也幻想着，或许有一天，当她足够成功，能给家里带来足够多的好处时，父母的眼光，能多在她身上停留一秒。
工作第八年，她终于攒够了一笔钱。她没有给自己买一套小公寓，而是咬着牙，在老家的一个高档小区，全款给父母买下了一套一百八十平的四居室。
房子敞亮，南北通透，有着大大的落地窗和阳光房。
她把房产证交到父母手上时，看到他们脸上激动又骄傲的神情，那一刻，陈静觉得，过去二十多年的委屈，好像都值得了。
房产证上，是父亲陈国富和母亲王兰的名字。
她想，这下，他们总该念着她的好了吧。
02
搬进新家的第一个月，一家人坐在崭新的红木餐桌上吃饭。
一百八十平的房子，显得格外安静。
王兰夹了一筷子菜，突然叹了口气：“这房子是真好，就是太大了，这个月光水电费都快五百了。”
陈静正在喝汤，闻言抬头道：“妈，水电物业费我每个月都会按时打给你们的，不用担心。”
王兰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妈不是那个意思，妈知道你孝顺。哎，就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了正在埋头玩手机的陈浩。
“你弟弟最近想跟朋友合伙做点小生意，还差个启动资金。你看，你能不能先支持他个五万块钱？”
陈静的汤匙在碗里轻轻停住。
她看向陈浩，他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嘴里还发出游戏胜利的音效。
“做什么生意？”陈静平静地问。
王兰的眼神有些闪躲：“就……就那个，网上卖东西，现在不都流行那个嘛。”
“具体卖什么？商业计划书呢？跟谁合伙？”陈静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去。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她太了解了。从小到大，嘴里没一句实话，所谓的“做生意”，不过是又一次伸手要钱的借口。那些钱，最后不是进了游戏厅，就是上了牌桌。
王兰被问得脸上挂不住了，筷子“啪”的一声重重撂在桌上。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是你妈，还能骗你吗？让你拿钱就拿钱，这是你当姐姐的本分！”
“妈，我刚买完房子，手上真没什么钱了。”陈静放下了碗筷，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没钱？你在大城市一个月挣那么多，怎么会没钱？我看你就是不想给你弟花！”王兰的声音尖锐起来。
一直沉默的父亲陈国富终于开了口，还是那句老话：“小静，他就你这么一个弟弟，能帮就帮一把吧。”
陈静看着这一家人，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偌大的餐厅里，水晶吊灯散发着温暖的光，却照不进她的心里。
03
矛盾，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不断累积。
陈静因为项目忙，隔了半个月才回家。
她打开自己那间朝南的卧室，准备休息一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烟味和泡面的味道，她的书桌上堆满了零食袋子，床上是皱巴巴的被子，地上扔着几件脏衣服，甚至还有一个没洗的泡面桶。
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弟弟陈浩的狗窝。
她当初特意叮嘱过，这间房留给她，偶尔回来住。
陈静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她转身冲到客厅，王兰正嗑着瓜子看电视。
“妈！我的房间怎么回事？”
王兰眼皮都没抬一下，磕掉瓜子皮，慢悠悠地说：“什么你的房间？你弟弟搬过来住了，他喜欢那间朝南的，阳光好。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早晚是外人，在娘家还讲究什么房间不房间的。”
外人……
这两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陈静的心脏。
她花光所有积蓄买的房子，在这个家里，她竟然成了“外人”。
“当初说好的，那间房留给我！”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哎呀，你跟自己亲弟弟计较什么！”王兰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空着多浪费。”
这时，陈浩打着哈欠从房间里晃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满是褶皱的T恤，看到陈静，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姐，你回来啦。别那么小气嘛，不就一个房间。再说了，妈都说了，这房子以后就是我的婚房，我提前住住怎么了？”
陈浩说得理所当然，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炫耀。
陈静猛地看向王兰，只见母亲的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那一刻，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颗冰冷的种子，在陈静的心里破土而出。
04
压垮骆驼的，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
而对陈静来说，那根稻草，是一条手机短信。
【尊敬的业主，您在“智慧房管”APP上绑定的位于永安路‘锦绣华庭’小区的房产，已提交‘产权赠与’业务预申请，请知悉。】
这条短信，是当初买房时，中介帮她在一个房产信息APP上注册的，说是可以随时查询房产状态，方便快捷。后来她忙，早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提醒她一个残酷的真相。
产权赠与。
这四个字，像晴天霹雳，瞬间将陈静的所有幻想和强撑的坚强，击得粉碎。
她的父母，要背着她，把她买的房子，送给弟弟。
陈静坐在冰冷的办公椅上，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没有哭，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只是觉得，心脏的位置，空洞得可怕。
过了许久，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王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自然的警惕：“喂？什么事？”
“妈，明天上午，你跟爸有什么安排吗？”陈静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王兰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撒谎道：“没……没什么安排啊。我们俩准备去公园走走，顺便去社区医院量个血压。”
谎言。
陈静的心，彻底死了。
她握着电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说出口的话却异常冷静：“好，那你们多注意身体。”
挂掉电话，她看着窗外的高楼林立，城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开来。
那个从小忍让、渴望父母一丝关爱的陈静，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冰冷、内心坚硬的女人。
她没有再犹豫，冷静地拨出了一个又一个电话，条理清晰地安排着一切。
05
第二天一早，阳光明媚。
王兰、陈国富和陈浩三人，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了东华区不动产登记中心的门口。
王兰的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她拉着陈浩的手，反复叮嘱：“小浩，等今天手续办完，这房子就是你的了。你以后可得争气，赶紧找个好姑娘结婚，妈也好早点抱孙子！”
“知道了知道了，妈，你都念叨一路了。”陈浩一脸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百万房产的主人，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只有父亲陈国富，跟在后面，表情有些不安，他小声地对王兰说：“这么做……真行吗？万一小静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王兰把眼一横，压低了声音，“她还能翻了天不成？我是她妈！她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把我的东西给我儿子，天经地义！你这个没出息的，别在这时候给我掉链子！”
被妻子一顿抢白，陈国富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作声。
一家人走进人头攒动的办事大厅，取了号，坐在等候区。
等待的时间里，王兰和陈浩兴奋地讨论着以后哪个房间做婴儿房，哪个房间做书房，完全没注意到陈国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请A132号到03号窗口办理。”
叫到他们的号了。
王兰精神一振，连忙拉着父子俩走到窗口前，将准备好的房产证、身份证、户口本等一大堆材料，毕恭毕敬地递了进去。
“你好，我们办一下房产赠与过户。”
窗口里，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女职员接过材料，礼貌地点了点头。
她熟练地将证件一一核对，然后在电脑上输入信息。大厅里人声嘈杂，王兰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职员的每一个动作。
突然，女职员敲击键盘的手停了下来。
她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变成了疑惑，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房产证，再抬头看看电脑屏幕，眉头微微皱起。
她抬头，看向面前一脸期待的三人。
王兰的心“咯噔”一下，急忙问：“怎么了？是材料不齐吗？”
女职员将材料重新整理好，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但说出的话，却像一盆冰水，从三人的头顶浇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