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那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就像婆婆藏了三年的秘密。
雨水砸在窗户上的声音，至今还在我梦里回响。
01
机场送别厅的广播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李丽娜紧紧握着丈夫贾高懿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掌心里。
"到了那边记得每天视频。"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贾高懿温柔地拍拍她的背，转头看向身旁的母亲许银凤。
"妈，丽娜就拜托您照顾了。"
许银凤穿着熨帖的藏青色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髻。
她慈爱地拉住丽娜的手："放心，我会把丽娜当亲女儿一样疼。"
丽娜勉强挤出笑容，婆婆的手心冰凉，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登机口的队伍越来越短，高懿最后拥抱了两人。
他在丽娜耳边轻声说："我妈年纪大了，有什么事你多担待。"
丽娜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看着丈夫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
许银凤轻轻拍拍她的肩："走吧，以后就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了。"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夕阳把客厅照得一片昏黄。
这套三居室是高懿出国前贷款买的，说是让母亲安享晚年。
许银凤径直走进主卧，开始收拾高懿的衣物。
"这间房朝阳，你搬来住吧。"
丽娜愣住："妈，那是您的主卧......"
"我睡次卧就行。"婆婆的语气不容拒绝，"你年轻，需要好阳光。"
丽娜看着婆婆忙碌的背影，心里涌起一丝暖意。
也许独自与婆婆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晚饭时，许银凤做了满满一桌菜。
"这都是高懿爱吃的。"她给丽娜夹了块红烧肉，"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丽娜感动地说："谢谢妈，明天开始我来做饭吧。"
"不用。"婆婆放下筷子，"你上班辛苦，这些家务我来。"
丽娜在一家设计公司做平面设计，经常需要加班。
她正要开口，婆婆又接着说："不过我觉得，女人还是该以家庭为重。"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客厅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
丽娜低下头，默默扒着碗里的饭。
睡前视频时，高懿在屏幕那头精神焕发。
"新公寓很漂亮，就是有点孤单。"
丽娜把摄像头转向收拾整洁的客厅："妈把家里打理得很好。"
许银凤适时出现在镜头里，端着热牛奶。
"丽娜，睡前喝杯牛奶助眠。"
高懿感动地说："有妈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视频挂断后，丽娜捧着温热的牛奶，心里五味杂陈。
婆婆站在窗前望着夜色，背影挺得笔直。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她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丽娜回到主卧，发现自己的化妆品都被重新摆放过。
梳妆台上多了一个相框，是她和高懿的结婚照。
她轻轻叹了口气，也许婆婆只是太寂寞了。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丽娜翻来覆去睡不着。
凌晨时分，她听见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
门缝底下透进一道光线，很快就消失了。
丽娜把脸埋进枕头里，闻到的全是陌生的洗衣液香味。
02
清晨六点，敲门声准时响起。
"丽娜，该起床了。"
许银凤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冷。
丽娜揉着眼睛打开门，婆婆已经穿戴整齐。
"早餐准备好了，趁热吃。"
餐桌上摆着豆浆油条，都是丽娜最爱吃的。
她惊讶地问："妈您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许银凤微笑："高懿说的，你的事我都记着呢。"
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丽娜既感动又不安。
上班前，婆婆递来一个保温盒。
"我给你准备了午餐，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丽娜接过饭盒，重量超出了她的预期。
设计公司的工作节奏很快，丽娜经常忙到忘记吃饭。
中午打开饭盒时，她愣住了。
三层饭盒装得满满当当，连水果都切好了小块。
同事小林探头过来："哇，你婆婆也太好了吧。"
丽娜勉强笑笑，心里却想起早上婆婆说的话。
"晚饭前一定要回来，我给你熬了补汤。"
下午总监布置了新项目，要求团队加班。
丽娜犹豫着给婆婆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
"妈，今晚要加班......"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工作重要，不过汤我都熬好了。"
丽娜听着婆婆失落的语气，心里一阵愧疚。
"我尽量早点回来。"
最终她还是留下来加班，赶完设计稿已经晚上九点。
回到家时，客厅只亮着一盏壁灯。
许银凤坐在沙发上打毛线，电视开着静音。
"妈，您怎么还没睡？"
"等你。"婆婆放下毛线活，"汤还热着，我去给你盛。"
丽娜看着热腾腾的鸡汤，眼睛有些发酸。
"以后别等我了，您早些休息。"
许银凤在她对面坐下："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这句话让丽娜想起高懿，心里泛起酸楚。
睡前视频时，高懿注意到她脸色疲惫。
"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丽娜还没回答，婆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丽娜，该喝牛奶了。"
视频那头的高懿笑了："妈对你真好。"
这样的场景开始每天重复上演。
周末早晨，丽娜约了闺蜜叶嘉雯逛街。
她精心打扮准备出门，婆婆坐在客厅看报纸。
"要出去？"
"和嘉雯逛逛街，晚饭前回来。"
许银凤放下报纸："正好，我约了邻居打牌。"
丽娜松了口气，拎包的手终于不再紧绷。
但在商场才逛了半小时，婆婆的电话就打来了。
"我胸口有点闷，你能回来吗？"
丽娜急忙赶回家，发现婆婆在和邻居胡琬有说有笑地喝茶。
"妈，您不是不舒服吗？"
许银凤轻抚胸口："喝了点药好多了，这位是胡阿姨。"
胡琬上下打量丽娜："这就是你儿媳妇？真水灵。"
丽娜尴尬地站着，感觉自己像展示品。
胡琬离开后，婆婆的脸色沉下来。
"你穿这条裙子太短了。"
丽娜低头看着及膝的连衣裙，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她发现衣柜里的短裙都不见了。
婆婆轻描淡写地说："我帮你收起来了，等夏天再穿。"
夜里丽娜睡不着，给嘉雯发消息。
"我觉得婆婆管得太多了。"
消息刚发出去，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丽娜赶紧关掉手机，假装睡着。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忽然觉得，这个家像个华丽的牢笼。
03
雨季来临，窗外整日淅淅沥沥下着雨。
丽娜站在公司落地窗前，望着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轮廓。
手机震动，是婆婆发来的消息："今晚炖了你爱吃的排骨。"
她默默计算着时间，回复："要加班，别等我了。"
消息刚发出去，婆婆的电话就打过来。
"又要加班？这周都第三次了。"
丽娜听着电话那头的雨声，心里泛起细微的涟漪。
婆婆似乎总是在窗边打电话，能第一时间听见她回家的动静。
"项目赶进度，我会尽快回来。"
挂断电话，叶嘉雯端着咖啡走过来。
"又是你婆婆？"
丽娜苦笑："每天都要报备行踪。"
嘉雯蹙眉："这控制欲有点强啊。"
两人在休息区坐下，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记得我们大学的心理咨询课吗？"嘉雯突然说，"过度控制其实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丽娜搅拌着咖啡，奶沫慢慢散开。
"她也是为我好，高懿不在身边......"
"但你看起来越来越疲惫了。"
嘉雯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她伪装平静的表象。
下班时雨还没停，丽娜站在公司门口等车。
手机显示婆婆已经打了三个未接来电。
她正要回拨，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面前。
车窗降下，是物业经理张斌。
"李小姐，我送你一段吧。"
丽娜犹豫时，第四个电话又打进来。
她只好坐进车里，告诉婆婆已经打到车了。
张斌是个话不多的中年人，开车很稳。
"最近经常看到你加班。"
丽娜有些惊讶："张经理怎么知道？"
"我每晚巡逻，看到你家灯亮得很晚。"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却让她不太舒服。
到家时，婆婆站在楼道口张望。
看见丽娜从张斌车上下来，她的脸色微微变化。
"麻烦张经理了。"
"举手之劳。"张斌颔首离去。
一进门，婆婆就关上门："怎么坐他的车？"
"正好遇上下雨......"
许银凤打断她："下次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晚饭的气氛有些凝重，排骨炖得太过软烂。
丽娜食不知味，婆婆突然问："今天工作顺利吗？"
"还好，就是甲方要求太多。"
"要不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婆婆轻描淡写地说，"我看小区物业在招文员。"
丽娜筷子一顿："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许银凤叹气："我也是为你好，女人事业心太强不是好事。"
夜里雨声渐大，丽娜躺在床上失眠。
她打开手机相册，翻看和高懿的合照。
最后一张是半个月前的截图，婆婆总说网络不好很少视频。
敲门声突然响起，丽娜慌忙锁屏。
"丽娜，打雷了，我进来陪你睡吧？"
没等她回答，婆婆已经推门进来。
闪电划过夜空，照亮婆婆穿着睡衣的身影。
她自然地躺到床的另一侧，带来一阵淡淡的薰衣草香。
丽娜僵硬地躺着，听着身边的呼吸声。
雨点击打窗户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鼓点。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陪她度过雷雨夜。
这个联想让她心里一软，稍稍放松下来。
"妈，您不用这样照顾我。"
"应该的。"婆婆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高懿不在，我要替他照顾好你。"
清晨雨停，丽娜醒来时婆婆已经不在身边。
枕头上留下几根银发，她小心地捡起来。
早餐时婆婆神色如常，仿佛昨夜只是错觉。
"今天准时下班吧，胡阿姨要来做客。"
丽娜想要拒绝，但看着婆婆期待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
出门前，婆婆帮她整理衣领。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她恍惚间看到母亲的影子。
电梯里，丽娜望着镜中的自己。
眼底有着淡淡的黑眼圈，嘴角不自觉地下垂。
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却显得格外勉强。
04
胡琬带来的芝麻糖甜得发腻。
丽娜小口啜着茶，听两个长辈闲聊。
"你家丽娜真乖，天天准时回家。"
许银凤笑道："现在的年轻人，能顾家不容易。"
胡琬压低声音："前两天我看到张经理帮她拎东西上楼。"
丽娜正要解释，婆婆轻轻按住她的手。
"邻里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话题很快转到别的方向，但丽娜如坐针毡。
送走胡琬后，婆婆收拾茶具的手格外用力。
"以后少和张斌接触，毕竟是单身男人。"
丽娜终于忍不住："妈，您是不是太敏感了？"
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这是婆婆第一次明显动怒，丽娜愣住了。
许银凤背过身去，肩膀微微发抖。
"高懿不在，我更要替他守好这个家。"
愧疚感像潮水般涌来，丽娜上前扶住婆婆。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话。"
婆婆转身时眼角有泪光："我是怕你吃亏啊。"
这场小摩擦以丽娜的妥协告终。
她偷偷给嘉雯发消息："可能真是我太敏感了。"
嘉雯直接打来电话："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丽娜看着婆婆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压低声音。
"今天不行，改天吧。"
"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嘉雯语气严肃，"人在长期压抑下会产生认知偏差。"
丽娜走到阳台，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她只是太寂寞了，而且确实把我照顾得很好。"
"控制欲和关心是两回事。"嘉雯停顿了一下，"你有多久没独自出门了？"
这个问题让丽娜怔住。
自从高懿离开，她的所有行程都有婆婆参与。
就连公司团建，也因婆婆"突发头晕"而错过。
第二天上班前，婆婆递来一个新的保温杯。
"你那个旧的不保温了。"
丽娜接过杯子，金属表面反射出她困惑的脸。
旧保温杯是上周刚买的，怎么会不保温？
中午吃饭时，她无意间拧开杯盖，热水扑面而来。
烫伤的手背红了一片，同事赶紧拿来药膏。
"这保温效果太好了吧。"同事开玩笑说。
丽娜却感到一阵寒意，婆婆怎么知道旧杯子不保温？
除非...她试过自己的杯子。
这个猜测让她食不下咽，下午工作时总是走神。
下班时，嘉雯等在公司楼下。
"陪我去买衣服，就当散心。"
丽娜犹豫片刻，第一次没有告诉婆婆要加班。
商场里灯火通明，她像出笼的小鸟般雀跃。
嘉雯看她试衣服时，突然问："你婆婆会翻你东西吗？"
丽娜拉连衣裙拉链的手停在半空。
"为什么这么问？"
"典型的控制型人格往往会侵犯私人空间。"
更衣室的灯光很亮，丽娜看见镜中的自己脸色发白。
回家时已经晚上九点，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
丽娜摸黑上楼，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婆婆站在家门口，手里拿着一把伞。
"下雨了，我去接你，公司说你早就下班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丽娜不寒而栗。
05
凌晨两点，丽娜从噩梦中惊醒。
她梦见婆婆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