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十二月的夜晚，程雯静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又一次亮起，她犹豫了片刻，最终按下了拒接键。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回不去了。
01
程雯静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空调的冷风瞬间包围了她。
长桌的另一端，人事总监杨玉贞正在整理着一摞文件，神色严肃得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决定。
"坐吧，雯静。"杨玉贞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歉意，"今年的年终奖发放方案出来了。"
程雯静在椅子上坐下，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作为公司最大客户——华远集团的项目负责人，她今年为公司带来了超过两千万的订单，按照往年的惯例，年终奖应该在七十万左右。
"由于市场环境的变化，公司今年的盈利情况不太理想。"杨玉贞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经过董事会商议，决定对年终奖进行调整。"
程雯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等待着最终的答案。
"你的年终奖是五万。"
五万？
程雯静感觉自己听错了什么，她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颤抖："杨总，您是说五万？"
"是的，五万。"杨玉贞避开了她的目光，"公司确实遇到了困难，希望你能理解。"
程雯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七十万变成五万，这不是调整，这是羞辱。
"杨总，我想问一下，这个决定是基于什么标准做出的？"程雯静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中已经燃起了怒火，"我今年的业绩您应该很清楚。"
杨玉贞显得有些不安，她翻动着手中的文件，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说辞。
"雯静，我知道你很优秀，但是公司的资金确实紧张。"她停顿了一下，"而且，华远集团的项目虽然签了合同，但款项还没有全部到账，存在一定的风险。"
程雯静冷笑了一声。
华远集团是行业内的龙头企业，信誉良好，怎么可能存在付款风险？
更何况，合同中的付款条款都是按照标准模板制定的，每个节点的款项都有明确的时间安排。
"那其他同事的年终奖呢？"程雯静问道。
杨玉贞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犹豫了几秒钟，才开口说道："这个...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不便透露。"
程雯静明白了。
不是公司没钱，而是有人不想给她钱。
她想起了上个月的那次董事会，想起了总经理赵家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了他对华远项目的质疑。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02
程雯静走出会议室时，整个办公区域异常安静。
同事们都埋头在各自的工作中，但她能感受到那些偷偷投来的目光。
消息传播的速度总是比想象中要快。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桌面上的文件。
华远集团的项目资料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每一页都记录着她这一年来的努力。
从最初的市场调研，到方案设计，再到商务谈判，每一个细节她都亲力亲为。
"雯静姐，听说年终奖的事情了。"坐在她旁边的徐思雨小声说道，"太不公平了。"
程雯静抬起头，看着这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
徐思雨是她带的实习生，聪明伶俐，工作认真，但在这个复杂的职场环境中，还保持着难得的纯真。
"没什么不公平的，这就是现实。"程雯静淡淡地说道。
"可是你为公司贡献了这么多，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徐思雨愤愤不平地说道。
程雯静没有回答，她继续整理着文件。
其实，愤怒过后，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三年来，她为这家公司付出了太多，从一个普通的项目专员成长为项目总监，带领团队完成了一个又一个项目。
但是，付出和回报从来就不是对等的。
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充满政治斗争的环境中。
她想起了半年前的那次升职竞争，想起了赵家明选择了他的老乡苏俊达而不是她。
那时候她就应该明白，在这里，能力并不是唯一的标准。
"思雨，帮我打印一份辞职申请。"程雯静突然说道。
徐思雨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雯静姐，你...你要辞职？"
"对，我要辞职。"程雯静的声音很平静，但透着一种坚定，"有些事情，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03
下午三点，程雯静敲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赵家明正在接电话，他看到程雯静进来，匆匆结束了通话。
"雯静，坐，坐。"赵家明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年终奖的事情杨总应该跟你说了吧？我知道你可能有些想法，但是公司确实有困难。"
程雯静在椅子上坐下，把辞职申请放在了他的桌上。
赵家明看到那张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拿起辞职申请，快速浏览了一遍，"雯静，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我很认真，赵总。"程雯静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申请辞职。"
赵家明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把辞职申请放了下来。
"雯静，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你是公司的骨干，华远项目还需要你来跟进，现在辞职对谁都没有好处。"
现在想起她是骨干了？
那年终奖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是骨干？
"赵总，华远项目的所有资料我都会整理好移交给接手的同事。"程雯静站起身来，"至于跟进，我相信公司有的是人才。"
赵家明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没想到程雯静会这么决绝。
"雯静，你要知道，华远项目是你负责的，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觉得新接手的同事能处理好吗？"赵家明的语气中带着威胁的意味，"到时候项目黄了，对你的职业声誉也不好。"
程雯静听出了他话中的威胁。
但是此时此刻，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赵总，华远项目的每一个环节我都有详细的记录，交接工作我会做得很仔细。"她顿了顿，"至于职业声誉，我相信清者自清。"
赵家明意识到程雯静是真的要走，他的态度软了下来。
"雯静，这样吧，年终奖的事情我们再商量商量，你看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程雯静摇了摇头。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挽回了。
"赵总，我的决定已经做了，请您批准我的辞职申请。"
04
消息很快在办公室里传开了。
程雯静要辞职的事情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有人说她太冲动，有人说她做得对，还有人在暗中猜测她的下家是哪里。
程雯静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她专心致志地整理着华远项目的所有资料。
三年的项目资料，整整装了两个档案盒。
从项目立项到合同签署，从方案设计到实施细节，每一份文件都记录着她的心血。
"雯静姐，真的要走吗？"徐思雨红着眼睛问道。
程雯静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这个像妹妹一样的小姑娘。
"思雨，职场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她轻抚着徐思雨的头发，"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徐思雨点了点头，虽然她还不完全理解程雯静话中的深意，但她能感受到其中的无奈和智慧。
下午的时候，华远集团的项目总监何鸿涛打来了电话。
"雯静，听说你要离职了？"何鸿涛的声音中透着惊讶，"这是怎么回事？项目进行得好好的。"
程雯静握着话筒，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何鸿涛是她在这个项目中接触最多的客户方代表，一个四十多岁的技术专家，为人正直，对工作要求严格但很公正。
"何总，是我个人的原因。"程雯静不想把公司的内部矛盾暴露给客户，"不过请您放心，我会把交接工作做好，不会影响项目进度。"
何鸿涛沉默了一会儿。
"雯静，坦白说，华远这边对你的专业能力和服务态度都非常认可。"他的语气很诚恳，"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
程雯静心中一动。
客户的认可，比公司内部任何人的评价都更有说服力。
但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谢谢您的信任，何总。"程雯静说道，"我会负责任地完成交接工作。"
挂掉电话后，程雯静继续整理资料。
她把每个文件夹都贴上了标签，把重要的节点和注意事项都写在了便签上。
即使要走，她也要走得体面，走得负责任。
05
第二天一早，赵家明把苏俊达叫到了办公室。
苏俊达是半年前升职的项目总监，和赵家明是老乡关系，平时工作表现中规中矩，但在人际关系方面很有天赋。
"俊达，华远项目现在需要你来接手。"赵家明开门见山地说道，"程雯静要辞职，这个项目不能出任何问题。"
苏俊达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个烫手山芋会落到自己头上。
华远项目虽然合同金额大，但是客户要求很高，而且程雯静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太多精力，形成了很强的个人依赖性。
"赵总，我对华远项目不是很熟悉。"苏俊达有些犹豫，"要不让其他更有经验的同事来接手？"
赵家明摆了摆手。
"公司里除了程雯静，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这也是对你能力的一个考验。"
苏俊达明白，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他只能点头答应。
下午，程雯静开始跟苏俊达进行工作交接。
两个人坐在会议室里，面前摆着厚厚的项目资料。
程雯静详细地介绍着每个阶段的工作内容，苏俊达认真地记着笔记，但程雯静能看出来，他对很多技术细节并不理解。
"这个技术方案是根据客户的具体需求定制的。"程雯静指着一份设计图纸说道，"何总对这块特别重视，实施的时候一定要严格按照规范来。"
苏俊达点了点头，但程雯静注意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也许在他看来，这些技术细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搞好客户关系。
"还有付款节点，这个一定要盯紧。"程雯静翻开另一份文件，"按照合同条款，第三期款项应该在本月底到账。"
"这个我知道，无非就是催款嘛。"苏俊达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程总监，你就把重点说一下就行了，具体的细节我会慢慢熟悉的。"
程雯静看着苏俊达，心中涌起一种担忧。
她能感受到，苏俊达并没有真正理解这个项目的复杂性。
但是，这已经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06
周五下午，程雯静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三年的时光，最终都装进了一个纸箱里。
几本专业书籍，一些工作笔记，还有一个小小的仙人掌盆栽。
同事们纷纷过来道别，有人送了小礼物，有人说了祝福的话语。
程雯静一一致谢，心中却很平静。
人生就是这样，聚散离合，都是常态。
下班的时候，她最后一次走过这个熟悉的办公区域。
电梯里，她遇到了杨玉贞。
两个人站在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些尴尬。
"雯静，其实我..."杨玉贞欲言又止。
程雯静摇了摇头，"杨总，都过去了。"
电梯门打开，程雯静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有些话说了也没意义，有些解释听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走出公司大楼，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工作了三年的地方。
夕阳西下，玻璃幕墙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程雯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坚定地向前走去。
新的开始，就从这一刻起。
07
离职后的第一个星期，程雯静过得很悠闲。
她睡到自然醒，逛逛书店，看看电影，享受着久违的自由时光。
但是，这种悠闲并没有持续太久。
星期三的上午，她接到了何鸿涛的电话。
"雯静，出问题了。"何鸿涛的声音很急促，"你们公司新来的项目负责人对我们的技术方案做了修改，现在整个实施进度都乱了。"
程雯静皱了皱眉头，"具体是什么问题？"
"他说原来的方案太复杂，要简化流程，结果现在系统根本跑不起来。"何鸿涛的语气中带着怒意，"我们的工程师加班了三天三夜都没解决。"
程雯静心中一沉。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