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墨,一个标准的城市“负”翁。
背着三十年的房贷,每天挤着早晚高峰的地铁,吃着十五块钱的盒饭,活得像个精确运转的零件。
直到我被裁员。
看着银行卡里所剩无几的余额,和每个月雷打不动要还的贷款,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绝望。
我必须卖掉那套用尽父母积蓄和我所有青春换来的“鸽子笼”,回到现实里来。
卖房的过程还算顺利,去掉贷款,我手里多了一笔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的钱。
我不想再回职场了,那种随时可能被替代的恐惧,我受够了。
我决定换个活法。
我用这笔钱的一小部分,在郊区买了一套老破大。
非常大,上下两层,带个小院子,比我之前那个两室一厅大了一倍不止。
也非常破,墙皮剥落,地板吱嘎作响,院子里杂草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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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非常便宜。
便宜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因为这是一套远近闻名的凶宅。
中介带我来看房的时候,脸色煞白,说话都哆嗦。
他说,上一任房主一家三口,在这里……全都死了。
男主人杀了妻子和女儿,然后吊死在了客厅的横梁上。
从那以后,这房子就怪事不断。
有人说晚上能听到女人的哭声,有人说能看到小女孩的影子在窗前晃动。
还有人说,午夜时分,会看到那个吊死的男人,在客厅里荡秋千。
“林先生,您……您真的要考虑这里吗?虽然便宜,但这个……”中介欲言又止。
我站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抬头看着这栋饱经风霜的老房子,咧嘴笑了。
“就它了。”
我不在乎什么鬼神之说,我只在乎价格。
对于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来说,鬼,远没有穷可怕。
办手续那天,我甚至都没让中介陪同,自己一个人搞定了所有流程。
拿到钥匙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不用再为高昂贷款发愁的容身之所。
搬家那天,我只叫了一辆小货车,行李少得可怜。
邻居们都探头探脑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怜悯,还有一丝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我无所谓,冲他们笑了笑,扛着我的电脑主机就进了门。
房子里的灰尘很厚,弥漫着一股陈腐和霉味混合的怪气。
我打开所有的窗户,让阳光和风灌进来。
夏末的午后,阳光炙热,但一走进这栋房子,一股凉意就从脚底板窜了上来。
那不是阴冷,而是一种……很清爽的凉快。
我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天然空调啊!这下连电费都省了!”
我开始打扫卫生。
客厅很大,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果然还有一个孤零零的挂钩,据说是那个男主人上吊用的。
我找了个梯子爬上去,想把它拆掉,但它嵌得非常深,纹丝不动。
“算了,留着挂个沙袋,还能锻炼身体。”我自嘲地想。
灰尘扫掉,地板拖干净,老旧的家具擦拭一新。
房子渐渐显露出它本来的面貌。
其实格局相当不错,木质的地板和楼梯,带着一种复古的质感。
我最喜欢的是二楼朝南的一间卧室,有一个大大的飘窗。
我决定把那里当成我的卧室兼工作室。
忙活了一整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点了份外卖,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一边吃一边打量着这个新家。
安静。
除了我咀嚼食物的声音,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没有了市区的车水马龙声,没有了楼上邻居的吵闹声,这种寂静让我感到一丝不习惯。
但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吃完饭,我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准备上楼睡觉。
当我走上吱嘎作响的木质楼梯时,那种凉意又来了。
比白天更甚,像是有无数个小小的冷气口,从四面八方对着我吹。
我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T恤。
“这房子的风水……还真是有点东西。”我嘀咕了一句,没太在意。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那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我神清气爽地醒来,拉开窗帘,阳光洒满整个房间。
新生活开始了。
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在家办公。
每天的生活很简单,上午写作,下午看书、打理院子,晚上看看电影。
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那股若有若无的凉意,成了这栋房子的常态。
尤其是在炎热的午后,当我坐在电脑前写稿,被剧情卡住而心烦意乱时,一阵恰到好处的凉风吹过,总能让我瞬间清醒。
我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
“凶宅福利啊。”我常常这样开玩笑。
邻居们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惊奇,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
偶尔在门口碰到,他们会小心翼翼地问我:“小林啊,住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冬暖夏凉,安静。”我总是笑着回答。
他们便不再多问,摇摇头,叹着气走开。
我知道他们想听什么,但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女人的哭声,没有小女孩的影子,更没有荡秋千的吊死鬼。
我甚至觉得,那些传说,不过是中介为了压低房价而编造出来的故事。
我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除了凉快一点,没发现任何异常。
直到那天晚上。
我写稿写到深夜,肚子有点饿,准备下楼找点吃的。
当我打开卧室门,走在二楼的走廊上时,我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啪嗒。”
像是有一颗弹珠,掉在了木地板上。
然后,是滚动的声音。
“咕噜噜噜……”
声音从客厅传来,在地板上滚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停下了。
我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万籁俱寂。
是我的错觉吗?
可能是老鼠吧,这老房子里有老鼠也不奇怪。
我这样想着,继续朝楼梯走去。
“啪嗒。”
又是一声。
这一次,声音非常清晰。
紧接着,又是弹珠滚动的声音。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楼梯的拐角处,我探出半个头,朝客厅望去。
客厅里空无一人。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切都和我睡觉前一模一样。
没有什么弹珠,也没有什么老鼠。
我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我走到冰箱前,拿了罐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让我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就在我转身准备上楼的时候,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沙发底下。
那里,在阴影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
我走过去,蹲下身。
那是一颗玻璃弹珠。
一颗很漂亮的玻璃弹珠,里面有彩色的花纹。
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我把它捡了起来,放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和这栋房子里的空气一样。
这东西是哪来的?
我搬进来的时候,把整个房子都彻底打扫过一遍,根本没见过这个。
难道是之前房主留下的?被我打扫的时候漏掉了,现在从某个角落里滚了出来?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我把它随手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回了卧室。
躺在床上,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弹珠掉落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回响。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起床。
下楼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茶几。
那颗玻璃弹珠,不见了。
我愣住了,走过去仔细寻找。
茶几上,茶几下,沙发缝里……都没有。
一个固体的东西,怎么会凭空消失?
我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滚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没再花时间去找,毕竟只是一颗弹珠。
但这件事,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了我的心里。
从那天起,一些奇怪的小事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
比如,我明明记得关好的窗户,回来时却发现是开着的。
我放在书桌上的笔,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地板上。
冰箱里的牛奶,偶尔会自己跑到厨房的台面上。
这些事都很小,小到我每次都能为它们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窗户可能是风吹开的,笔可能是我不小心碰掉的,牛奶可能是我自己拿出来忘了放回去。
我努力说服自己,一切正常。
我只是一个人住久了,记忆力有点衰退而已。
直到有一天,我正在院子里除草,邻居家的王大妈隔着篱笆叫住了我。
“小林啊。”
“哎,王大妈,有事吗?”我直起腰,擦了擦汗。
王大妈的表情有些复杂,她犹豫了半天,才压低声音说:“你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我一愣,“没有啊,就我一个人。”
“可我昨天晚上,看到你家二楼的窗户前,站着一个小女孩。”
王大妈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我的血液瞬间就凉了半截。
“您……您看错了吧?”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会的。”王大妈摇摇头,一脸笃定,“穿着一条白色的小裙子,扎着两个辫子。就站在你那个卧室的窗户前,往外看。”
我的卧室……
我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她长什么样?”我颤抖着问。
“天太黑,看不清脸。”王大妈叹了口气,“小林啊,听大妈一句劝,那房子邪性,你还是赶紧搬走吧。别为了省点钱,把命搭进去。”
说完,她就摇着头回家了。
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呆立了很久。
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那个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
我把卧室所有的灯都打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我不敢靠近窗户,总觉得窗外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抱着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搜索关于这栋房子的新闻。
很快,我就找到了。
三年前的一则社会新闻。
“郊区发生人伦惨案,一家三口殒命家中。”
新闻配图是这栋房子的外观,和我现在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报道里详细描述了案发经过。
男主人王志强,因为投资失败,欠下巨额赌债,精神崩溃。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先是用枕头闷死了熟睡中的妻子,然后用同样的方式,杀害了自己七岁的女儿。
最后,他在客厅的横梁上,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新闻的最后,附了一张那个小女孩的照片。
一张黑白的生活照。
照片里的小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扎着两个小辫子,笑得很甜。
她的名字叫……王莉莉。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心脏狂跳,呼吸困难。
王大妈说的,就是她。
我猛地合上电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浑身发抖。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巧合。
这个房子里,真的有东西。
那个叫莉莉的小女孩,她还在这里。
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明天一早,不,现在就走!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胡乱地想收拾几件衣服。
可当我拉开衣柜门的时候,我愣住了。
我的衣柜里,整齐地挂着我的几件衬衫和T恤。
而在这些衣服的旁边,多了一件小小的、不属于我的东西。
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裙子的款式很旧,但洗得很干净。
就那样静静地挂在那里,像是已经挂了很久很久。
我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开了,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我什么时候买过这种东西?
不,我根本不可能买!
我“砰”地一声关上衣柜门,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卧室。
我冲下楼,想要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当我跑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我却停下了。
我能去哪里?
卖掉了市区的房子,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现在搬出去,我能去住酒店?能住几天?
然后呢?再去找房子?
我所有的积蓄都投在了这里。
如果我现在放弃,那我将再次一无所有。
“穷”这个字,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
我回头看了一眼空旷而寂静的客厅,那个据说吊死过人的横梁。
恐惧和不甘在我心中交战。
最终,理智(或者说贫穷)战胜了恐惧。
我不能走。
我深吸一口气,松开了门把手。
不就是一个小女孩的鬼魂吗?
新闻里说,她是被她父亲闷死的。
她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她并没有伤害我,只是跟我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弹珠,开窗,拿牛奶,还有……那条裙子。
或许,她只是太孤单了,想找个人陪她玩。
我这样安慰自己,心里渐渐平静了一些。
我重新走上楼,回到卧室。
我没有再去看那个衣柜,而是直接躺到了床上。
“莉莉,是叫这个名字吧?”我对着空气,轻声说。
“我叫林墨,是这个房子的新主人。”
“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不会伤害你,也希望你不要伤害我。”
“如果你觉得孤单,我可以陪你。但请不要再吓我了,我胆子很小。”
说完这番话,我感觉房间里的凉意似乎消散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那一晚,我睡得还算安稳。
从那以后,我开始尝试着和这个“看不见的室友”相处。
我买了一些小女孩喜欢的零食,比如糖果和薯片,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第二天早上,它们总会少掉一些。
我买了一个小皮球,放在墙角。
有时深夜写作,能听到楼下传来皮球被轻轻拍打的声音。
“咚……咚……咚……”
很有节奏,像一个孩子在独自玩耍。
我不再害怕,甚至觉得有些心酸。
我开始在家里自言自语。
“莉莉,今天天气很好,我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莉莉,我今天写稿不顺利,有点烦。”
“莉莉,你看这部电影好不好笑?”
没有回应。
但我知道,她听得到。
因为每当我说完,房间里那股熟悉的凉意,就会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她不再做那些会吓到我的事情,只是安静地陪伴着我。
我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
虽然我看不见她,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然而,我忘了。
这个房子里,死去的,不只是一个叫莉莉的小女孩。
还有她的妈妈。
和她那个……疯狂的父亲。
那天,我接了一个比较急的稿子,需要熬夜赶工。
我泡了一杯浓咖啡,坐在电脑前,十指如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早已一片漆黑。
大概到了凌晨一点多,我写得正入神,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啜泣声。
那声音很压抑,像是一个女人在捂着嘴巴哭。
呜咽,悲伤,充满了绝望。
我的手指僵在了键盘上。
不是莉莉。
莉莉的声音,应该是清脆的,像小孩子。
而这个声音,是一个成年女性。
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
卧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我书桌上的台灯亮着。
但那哭声,却越来越清晰。
它不是从某个具体的位置传来,而是像环绕立体声一样,萦绕在整个房间里。
我吓得不敢动弹。
相比莉莉那种孩子气的恶作剧,这种充满了怨气的哭声,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是那个被丈夫杀害的女主人吗?
哭声持续了大概十几分钟,然后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我额头上的冷汗,却浸湿了头发。
我再也没有心思写稿了。
我关掉电脑,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头。
那一晚,我在无尽的恐惧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女人的哭声,每天深夜都会准时响起。
我快要崩溃了。
我试着和她沟通,就像我和莉莉沟通那样。
“大姐,我知道你很惨,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安息吧。”
“冤有头,债有主,杀了你的是你老公,跟我没关系啊。”
“求求你别哭了,我明天还要早起交稿呢。”
我的话,没有任何作用。
哭声依旧。
而且,我感觉房子里的温度,一天比一天低。
那种凉意,已经不再是“省电费”的清爽了,而是一种刺骨的阴寒。
即使是正午,太阳最大的时候,我待在家里也要穿一件薄外套。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我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无法解释的痕迹。
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的胳膊上,会出现一些淡淡的青紫色指痕。
像是被人用力掐过一样。
脖子上,也会有莫名的划痕。
我开始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精神也变得越来越差,整天昏昏沉沉,噩梦不断。
梦里,我总是被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追赶。
他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狞笑着对我说:“下一个,就是你。”
我明白,这个房子里最恐怖的存在,开始苏醒了。
那个吊死在客厅的男人,王志强。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我从网上买了很多东西。
桃木剑,八卦镜,开了光的佛珠,还有成沓的符咒。
我把这些东西挂满了整个屋子。
客厅的横梁上,我贴了七八张符。
我的卧室门口,挂着八卦镜和桃木剑。
手腕上,戴着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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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
然而,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该来的,还是会来。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雷声滚滚。
和三年前那个案发的夜晚,一模一样。
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敢出去。
女人的哭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凄厉。
伴随着哭声的,还有男人低沉的,暴躁的怒吼。
以及……小女孩惊恐的尖叫。
“爸爸,不要!”
“妈妈!救我!”
声音仿佛就在我的门外,又仿佛是从三年前的时空传来。
我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死死捂住耳朵,浑身抖得像筛糠。
我知道,这栋凶宅,正在重演它当年最血腥的一幕。
我不敢想象门外正在发生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了。
只剩下窗外的风雨声。
一切都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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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头,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片死寂。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我家?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我的房门前。
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
门把手慢慢转动,有人在试图开门!
但我明明记得已经锁好了门。
更可怕的是,我听到了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