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这辈子最信的就是手上的功夫。可今天,这功夫好像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他正在给一张熟客订的八仙桌雕刻最后一刀“福禄寿”的纹样,木屑纷飞,沉稳如山。突然,“啪”一声脆响,跟了他快二十年的老刻刀,竟然从中断成了两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截锋利的刀片就贴着掌心划了过去,一道血口子立刻见了红。
“哎哟!”
“建国!你咋了!” 妻子王秀莲听到动静,从里屋跑了出来,一看他满手是血,脸都白了,赶紧抓起布条给他包扎,嘴里不住地埋怨:“你说你最近是走了什么霉运,干活老走神,这下好了吧!”
李建国心里也堵得慌,正想说点什么,兜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他用没受伤的手掏出来一看,是侄子小杰。
“喂,叔!大喜事!”电话那头,小杰的声音兴奋得像是要跳起来,“我刚签了个大单!几十万!叔,咱家要发达了!”
挂了电话,李建国愣愣地看着自己还在渗血的手掌,再想想电话里侄子那股冲天的喜气,心里头一次,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凉飕飕的怪异感觉。
01
李建国,四十八岁,在城南这片儿,提起“李木匠”,那是响当当的一块招牌。他不光手艺好,人也实诚,用的都是真材实料,从不缺斤短两。他那个小小的木匠铺,常年飘着一股好闻的柏木香,订单就没断过。对他来说,每天听着刨子“唰唰”响,闻着这股木头味儿,心里就踏实。
这份踏实,他攒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家里人。尤其是他那个亲侄子,李俊杰。
小杰是李建国大哥的儿子,可大哥大嫂常年在外地打工,小杰几乎就是李建国和秀莲一手带大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比亲儿子还亲。
李建国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小杰七岁那年,半夜里发高烧,浑身烫得跟个火炉似的。那时候交通不方便,他二话不说,把小杰用被子一裹,背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土路上跑了五里地,才赶到镇上的卫生院。那一晚,他累得几乎虚脱,可看着小杰打了针退了烧,他觉得比自己谈成多大的生意都高兴。
等小杰考上大学,要去省城念书了,李建国更是提前一个月就关了铺子,用他压箱底的一块老榆木,亲手给侄子打了一套书桌和椅子。桌角上,他还偷偷刻了个小小的“杰”字。他没啥文化,就觉得,侄子出息了,他这个当叔的脸上就有光。
所以,半年前,当二十五岁的小杰大学毕业,一脸抱负地跟他说“叔,我想自己干,不想给别人打工”时,李建国的心一下子就热了。
“好小子,有志气!像我们老李家的人!”
当小杰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启动资金还差一大截时,李建国当天下午就拉着秀莲去了银行。他把那本存了大半辈子、每一分钱都带着汗味和木屑味的存折,取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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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莲在旁边小声嘀咕:“建国,这可是咱俩的养老钱啊……”
李建国眼睛一瞪:“说啥呢!钱没了可以再挣,孩子的机会就这么一次!咱侄子是干大事的人!”
他把厚厚一沓现金塞到小杰手里,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杰,拿着!不够再跟叔说!大胆去干,天塌下来,有叔给你顶着!”
小杰当时眼圈都红了,抓着钱,声音哽咽:“叔,您……您就是我亲爸!等我挣了大钱,我给您和婶儿买大别墅,买好车!”
李建国听了,心里比喝了蜜还甜。他摆摆手,一脸的骄傲:“瞎说啥,快拿着!好好干,别让叔失望就行!”
那天,看着侄子充满干劲的背影,李建承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光明的未来。他回到铺子,拿起刨子,感觉浑身都是使不わ完的劲儿。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成功的一笔“投资”,就是投在了亲情上,投在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身上。
02
可谁能想到,自从侄子小杰的公司“开张”以后,李建国的好日子,好像也跟着走到了头。
最先出问题的是生意。合作了十多年的老主顾,一个家具城的老板,突然打来电话,说市场不景气,之前订的那批货不要了。这批货李建国料都备好了,定金一退,直接亏了好几千。他安慰自己,生意嘛,有赚有赔,正常。
可邪门的事儿接二连三地来。
上个月,他给市里一户人家做的全套红木家具,装上车送过去,路上也不知怎么回事,司机一个急刹车,车上固定的绳子像是自己断了一样,最贵的一张罗汉床磕掉了一大块角。人家当场拒收,他不仅一分钱没拿到,还得反过来赔人家误工费。
那晚,他一个人在铺子里坐到半夜,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几十年的老手艺人,从没出过这种岔子。他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渐渐地,圈子里开始有风言风语,说“李木匠老了,手艺不行了”,找他做活的人越来越少,铺子一天比一天冷清。
生意上的不顺,很快就反映到了身体上。李建国开始整宿整宿地失眠,躺在床上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那些烦心事。白天干活,精神总是恍惚,有好几次,飞速转动的电锯擦着他的手指就过去了,吓得他一身冷汗。不到三个月,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头发也白了大半,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秀莲看着心疼,天天给他炖补品,可那憔悴的脸色,怎么也补不回来。
比这些更让他心慌的,是一些没法解释的怪事。
一天夜里,他被一声清脆的响声惊醒。他摸黑进到铺子里,发现挂在墙上那把跟随他师父传下来的鲁班尺,竟然掉在了地上。那尺子挂得好好的,怎么会自己掉下来?在他们木匠行里,鲁班尺掉地,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还有更邪乎的。他开始做同一个梦,反反复复。梦里,他家院子里的那口大水缸,养着一条他最喜欢的金色大鲤鱼,浑身鳞片闪闪发光。可不知怎的,那条金鲤鱼拼了命地从水缸里往外跳,一次又一次,最后“噗通”一声,竟然跃进了隔壁……不,是跃进了侄子小杰家那个豪华的大鱼塘里。每次梦到这里,他就惊醒一身冷汗,心脏怦怦直跳。
与他这边的凄风苦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侄子小杰那边的一路高歌。
小杰的朋友圈里,几乎天天都是好消息。今天签约,明天庆功,后天又提了辆崭新的小轿车。照片里的他,西装革履,满面春风,身边围着一群奉承他的人。
他也隔三差五地回来看望叔叔婶婶,每次都大包小包提着贵重的礼品。可李建国总觉得,侄子变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凑到自己身边,闻着木头香,跟自己聊家常。现在的他,说话客气又疏远,眼神总是飘忽不定,不敢和自己对视。
“叔,这是给你买的进口烟,这个给婶儿,是名牌护肤品。”他把东西放下,坐不了一会儿就急着要走,“公司事儿多,忙不过来。”
一次,秀莲忍不住拉着李建国说:“建国,你有没有觉得……小杰这钱来得也太快了点?他一个刚毕业的孩子,哪来那么大本事?”
李建国心里也犯嘀咕,可嘴上还是维护着侄子:“孩子有出息,脑子活,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看着自己越来越空的米缸和侄子朋友圈里奢华的生活,那种怪异的感觉又爬了上来。就好像……自己身上有什么好东西,正一点一点地流失,全都流到了侄子那边去。
终于,在李建国又一次干活时差点切掉自己手指后,秀莲彻底崩溃了。她哭着说:“建国,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咱是不是……撞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我听隔壁王婶说,城郊青松观有个陈道长,看得可准了!求求你了,咱去看看吧!”
李建国本来是个倔脾气,从不信这些。可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鬼一样的脸,再想想这一连串的倒霉事,他那颗坚定的心,也终于动摇了。
“行……那就去看看吧。” 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说道。
03
青松观坐落在半山腰,香火缭绕,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清静。
李建国和秀莲在一位小道童的引领下,见到了陈道长。道长年约七旬,须发皆白,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道袍,眼神却异常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没有像别的算命先生那样掐指念叨,只是静静地给两人沏了杯茶,听着李建国用沙哑的声音,把这几个月来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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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建国说完,陈道长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李居士,你是否给过你侄子什么东西?这东西,必须是贴身的,而且是你亲手所制,饱含了你的心血和期望。”
李建国浑身一震!
他猛地想起,就在他把所有积蓄交给小杰的那天,为了给侄子讨个好彩头,他特意找出了一块自己珍藏多年的、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雷击桃木。这种木头,在他们行家眼里是辟邪挡灾的宝物。他花了一天一夜,亲手为小杰雕了一个“一帆风顺”的帆船护身符,还用红绳穿好,亲手挂在了小杰的脖子上。
“有!有这么个东西!”李建国急切地回答。
陈道长听完,轻轻捻着胡须,双眼微闭,良久,才叹了口气,说出了一番让李建国如坠冰窟的话。
“这便是‘借运’啊。”
“所谓气运,如同一潭水。你年近半百,勤恳半生,你这潭水,虽不大富大贵,却深厚、安稳。而你那侄子,年轻气盛,欲望如火,他自己的潭水却浅不见底。”
道长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敲在李建国心上:“那块雷击桃木本是积攒你家福报的灵物,你又亲手将自己的心血和期望注入其中,做成护身符给他。这便等于,在你和他之间,搭了一座看不见的气运‘桥梁’。他心里的欲火越旺,对成功的渴望越强,就会通过这座桥,在不知不觉中,将你后半生安稳的运势,源源不断地‘借’过去,化作他事业上的一飞冲天。”
“所以,你的潭水日益干涸,才会百般不顺,灾祸连连。而他的潭水暴涨,才会平步青云,春风得意。此消彼长,天道如此。”
李建国听得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疼爱的侄子,竟然在“偷”自己的命!他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道……道长,那……那有法子化解吗?”
陈道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从内堂捧出一个巴掌大的、通体漆黑的木盒子,递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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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解之法,就在其中。”道长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但这法子霸道无比,一旦施展,便是斩断根源。你与他的气运之桥会瞬间崩塌,你侄子现在靠‘借’来的一切——财富、地位、成功,都会在短时间内化为泡影,甚至……他自身还会遭到运势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道长将盒子放在李建国颤抖的手中,缓缓说道:“回去吧,七日之内,你自己做个决断。”